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看似唾手可得的爱情,却总是那么遥不可及。
——前言
【一】
“狸猫”暴露被捕的消息传来时,宋期年正在滨江路的琴雅咖啡馆的包厢里,同76号情报处处长韩立做着“私人买卖”。
知晓消息后,宋期年眼底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但是很快,即使是站在身旁一直观察着他的韩立,也未能捕捉到那丝情绪。
宋期年挂断电话后,笑说了一句家中琐事后,又同韩立一起回了包厢继续谈着“生意”,面色一切如常,仿佛刚刚所听到的,真的只是一件家里平淡无奇的小事。
谈完“买卖”送走韩立以后 ,宋期年直接驾车使往了苏州桥,那里有一处上海地下交通站的联络点。宋期年到的时候,传递消息的黄鹂同志和交通站的基干同志已等待多时,他们都在此处等待着山河下达营救命令。
“她怎么会去欧嘉路和乌鸦接头的?”
宋期年心烦意乱地点了根烟,可是他也知道,现在最不该自乱阵脚的就是他。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分析一切可能因素,并作出一个最正确的判断与决定。
“乌鸦再三申请与你碰头,说是有紧急情报。狸猫说你最近的处境十分艰难,日本人和李世群对你的猜疑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现在外面风头正紧,这个时候你不可以出任何差错,所以她就替你去和乌鸦接头了。哪知道......”
“哪知道乌鸦已经叛变,投靠了汪伪76号,对不对?”宋期年没有给他们辩驳的机会,他将烟头掷到地上碾熄,“为什么不向我汇报?谁批准你们擅自接头的?啊?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是第一天当交通员了,组织的这点纪律会不知道?”
“我们都是在悬崖上走钢丝的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一步走错,葬送的不只是我们自己,还有党和前辈用血组建起来的交通网!”
众人噤声不语。
宋期年踱了几个来回后,终于打破了死寂。
“除了黄鹂同志,其余人全都回各自的联络点,撤回的时候注意隐蔽,不要让巡警队发现了异常。等待指令。”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宋期年的态度很强硬。
众人相互望了望,最终还是执行命令,相继离开。
众人离开后,屋子里又陷入了死寂。宋期年此刻心乱如麻,根本无法冷静下来,脑子里满是那个扎着两条稀松麻花辫,一身杏色雪纺长裙穿梭在树林中,笑得肆意灿烂的姑娘。
良久,宋期年才清醒过来。
“向暖,立即给海燕发报,让她以身份作掩护,侦查清楚此刻76号的守卫情况和狸猫的现状。顺便探探李世群的口风,看他打算如何处理。”
向暖看了眼倚在窗边不停抽烟的宋期年,纠结几秒后,还是决定把到嘴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认命地坐在电台前发电。或许并不是宋期年考虑不周,而是在宋期年的认知中,狸猫绝不可能会叛变。
等待的时间总是最难熬的,宋期年的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脚下满是烟头,直到舌根抽到麻木,电台终于收到了海燕的回电。
向暖拿着译好的电文深吸了口气,走到窗边将电文递到宋期年跟前,“组长,海燕回电,你......自己看看吧。”
宋期年并没有接过电文,只是重重地吸了一口烟后将其碾熄,走到电台前的座椅前坐下,一手撑着桌子,把脸埋进了手里。
“你念吧。”不知是不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太漫长,抽的烟太多,宋期年此刻声音异常沙哑。
犹豫了几秒后,向暖还是决定念:“狸猫被抓后就直接被带进了审讯室,刑讯从上午十点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
向暖顿了顿,看了眼宋期年紧握着的青筋暴出的手,心里微叹一声后继续道,“现在特工总部的守卫极其严密,李世群恐有变数,特地向梅机关借了日本宪兵队的人,现在宪兵队已经把76号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周围的路也都设了关卡。如果不是海燕的身份特殊,根本就无法靠近地牢。”
“李世群的态度已经明了了,将狸猫全权交给76号行动处审讯,若是审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就......枪决。”
宋期年心烦意乱地挠了挠头,埋在手里的头抬起来时,眼里布满了血丝。不知是不是错觉,向暖恍惚间瞧见了他眼角的微润,只觉得有些心酸。
从她被调到上海,进入了山河的情报小组办事,她就没有不崇拜过这个男人:只身游走于汪伪政府和日本梅机关之间,行事周密果断,心思缜密,城府深沉。站在他面前,你无法洞悉到他一丝一毫的想法,他却可以一眼把你看穿。有时候她不得不庆幸,这样一个强大的男人是自己的战友,而不是自己的敌人。
可此时看着他这般颓废的模样,向暖又怎会不心酸?
那个如海棠花一般美好的女孩,谁也不愿看见她就此枯萎,尤其是宋期年。
“其实我们还是有机会营救的。海燕的回电中提到过,地牢东南方向的守卫是最为松懈的。宪兵队每晚十点会进行交班,我们完全可以在这个时候出击,从那里打开一个缺口。到时候,只要有海燕同志的配合,我们完全可以......”
“不行!”还未等向暖说完,宋期年便毫不犹豫地否决掉。
“为什么?”向暖不解地问道,“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宋期年靠在座椅上,“第一,为什么密不透风的守卫中故意留有一处防守薄弱?第二,就算这不是敌人的陷阱,要想从宪兵的重重火力封锁下突围,除非整个上海地下交通站与之鱼死网破。第三,海燕是上级安插在汪伪的一枚重要棋子,她所担负的任务极其重要。在她还未深度潜伏之前,绝不能让她有一丝暴露的威胁。”
宋期年的声音从最初的颤抖,渐渐转向了平静。
是的,平静!平静到向暖知道,他此刻已经作出了决定,一个几近残忍的决定。
“所以......你想?”向暖的声音颤抖着。
“给海燕回电,未有指令,不得擅自行动。海燕同志决不能有一丝危险。”宋期年对着向暖平静地说。
“可时雨也是我们的同志啊!”向暖第一次冲着宋期年吼道。
她看着宋期年就那样坐着,平静地望着自己,眼底是一滩沉静的死水,没有任何涟漪。她就在这沉默中明白了宋期年无可逆转的态度,忍不住地蹲下身子抽噎起来。
宋期年又何尝不煎熬?
此时此刻,关在76号地牢里的,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孩。他怎么可能不想救她?可是他不只是宋期年,他是山河,是上海地下交通站的最高负责人,他不敢、也不能拿整个交通站的同志作赌注。
宋期年抬头看了眼天,今夜的月色真美。
可这夜,未免也太过黑暗了。
他缓缓地阖上双眸,“电令:放弃营救。”
他知道,这是最正确的决定。也是,她最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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