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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显出那种高级领导才有的派头。在一队整齐的塑料档案旁把头现出来,将身体靠在太师椅的背上。
我见到一幅整齐的画面,好像只有从照相机取景框里才可以看到这样的画面。我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她的半身像——我是故意坐在这个位置的,我知道坐在别的位置会看不见或看不清她的尊容,会有碍她时时流露教导我的威仪,这样也可以显出我的谦逊,方便她看见我做出种种配合的表情。
她说话一向是直冲冲的,像刚刚揭开盖子的二锅头,辛辣的味道扑鼻而来,但绝对是没有酒香的味道的——所以更像旱地大葱直袭你的眼睛,让你痛苦难当。
我一直不知道怎样回答她的提问,好像也没有办法回答。她的话多数是反问句,而我经常教导学生说:反问句是不需要回答的,答案寓于问话之中。她却执意追问着,仿佛要把答案从我的嘴里硬抠出来。我只好拨弄一下手或嘬一下嘴,偏着头,有时嘴里冒出含混其词的话语,眼神不敢跟她对视。她力图感化我,她盯住我,直勾勾地盯住,希冀我会看她的眼睛——好长时间的沉默。我想如果可以,此时我应该挤出几滴眼泪,才会对得起她这样的追问,对得起她苦心孤诣力图营造的氛围,也会显出我的忠诚、我的虚心接受的态度。可是我竟然没有流泪……
此时响起了敲门声,我真感谢这敲门的人,让我缓解了尴尬。她把寡白的脸扭正,习惯性地喊了一声“进”。那人进来后又恭敬地点了点头,带上门出去了,是在她手下工作的一个小官。
她知道自己必须结束和我的谈话了,总结性地甩过来几个严厉的句子,我看到她脸部侧面和颈部交界处出现了褶皱,那是她生气的标志。她把桌上的一本专业刊物递给我:“下去好好学习,看完了还给我!去吧!”我惶恐地接过书,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我记得好像历史上有些皇帝在退朝的时候会赐给官员一些书看,还有“孙权劝学”的美谈流传下来。我真是受宠若惊,同时脑海里琢磨着何时把书还回去才合适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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