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伊城报社的力社长,有一年要出国旅游,到伊城医院体检,结果,检查出了癌症,他立刻从伊城医院出发去了北京的医院。事实证明,平时被伊城人诟病的伊城医院大夫,在检查癌症方面,水平是无可挑剔的,北京的医院检查结果和伊城医院是一样的。
和力社长一样,伊城还有许多人也是在伊城医院检查出了癌症,那个时候,他们是多么希望伊城医院检查癌症的水平和他们看病的水平一样不靠谱。可惜,伊城医院在检查癌症方面的水平真的无可挑剔,准确到让伊城人无话可说。
力社长又回到了伊城医院,日夜伴随他的,只有癌症。癌症就像他平时的那些相好,好起来好得不分你我简直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然而,一但翻了脸,就会检举你揭发你闹你咬你打你骂你,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世界上最操蛋的人。你只得停下来,停下手上的所有事情,包括出国旅游这样的事情,来劝慰她、安抚她、消除她。然而,癌症就像翻了脸的情人,再也不认当初的恩爱缠绵,她果断地攻击你,让你疼让你瘦让你愤怒让你浑身无力垂头丧气最终一拍两散。
也就是说,得了癌症,要想治好,除非你死了,你死了,癌症也就没了。
力社长蜷在伊城医院的病床上,把一米八的身高蜷成了一米六。他身上当初日天操地的雄风离他远去,癌症剥离了他的一切,除了身上那套条纹状的病号服,这是死神强塞给他的制服,虽然他当初特别反感穿任何统一样式的制服。
和赛场上的选手相反,力社长已经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终点线,他却拖着不想冲过去,当然,世上也没几个人想冲过去。可是,癌症此时却像个热情高涨的啦啦队员,她推着他搡着他扭着他掐着他逼着他一定要向终点走,他走过了终点,癌症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于是,哨声响起,比赛结束。
从这个意义上说,医院,大夫,有时就是帮助那些在治疗癌症的赛道上比赛的选手们作弊,改变规则,把冲向生命终点的快跑变成慢跑,有人靠着这个,可以把赛绩保持三年、五年、七年、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然而,命运最终会把他们一一挑拣出来,收回他们的奖杯,让他们的成绩作废,重新步履蹒跚地迈过终点线。
可惜,这一次,伊城医院的大夫没能帮助力社长作弊成功,终点处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磁铁,而力社长仿佛是一小块可怜的废铁,嗖的一下就被牢牢地吸附在了终点处。
短短的三个月之后,力社长就在伊城医院跑完了生命的赛道。
我清晰地记得力社长在病床上紧紧握住我的手,喃喃自语的哭腔,估计那一刻他用上了全身的力量,简直要握出我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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