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到了,医学生又开始新一轮的“高考”,连着两天晚上的考试,我有点累。
于是今天晚上我早早结束了复习,晃晃悠悠地走到寝宿舍楼下的小吃街,在第一家小卖部门口买了个雪糕,就是下图那个。
雪人很多人小时候应该都吃过吧,它软软糯糯,挺好吃的。
小卖部阿姨看见我拿起这个雪糕,走过来对我说:
“这个三块钱。”
我心里一惊:怎么这么贵!
小时候才五角钱,现在居然要六块,足足翻了六倍!
可惊讶归惊讶,我还是付款了。
好几年前,大概是我高二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读得寄宿学校,学校一个月放一次归宿假,从周五中午到周日下午。每次放假我都会回爷爷奶奶家,那个时候爷爷奶奶还没有搬去和叔叔一起住,他们住在农村,也是我从出生到长大的地方。
学校离家还比较远,中午放学我一般要下午四五点才能到家,中间要从客车转到公交车,再从公交车转到客车,最后再走一个小时的水泥山路,就到了。
那天我站在家门外的大平坝,看着正对面烟囱缓缓飘出来的烟雾,我就知道奶奶肯定在做饭。每次我回家,奶奶都好像是在等待一位重要的人,总是早早地就开始准备饭菜,只要我一踏进家门,奶奶就会像招呼客人一样招呼我:
“回来啦!哎呀好累哦,快把东西放好来吃饭!”
于是乎我就掌握了这个“流程”,先把东西放在楼上,然后再下楼吃饭。
什么味道?怎么越往楼梯上面走越臭?
还没等到我走完,爷爷就出现在了楼梯口,他像是跑过来,差点没停住。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我已经走出了楼梯。
“我看家里的楼上的两个大坝裂了好多口子,每次下雨都会滴水在楼下的厨房,你奶奶每次都要拿桶去接。今天我看见他们骑摩托车,喇叭喊到可以补平房,所以我就让他们来把这两个坝子的缝给补了,那边已经补好了,这边还差一点。”
我看见爷爷高兴的样子,好像自己正在完成一件重大的事情,脸上的褶皱也像在为他欢呼。
“贵不贵,多少钱?”
爷爷凑近我,悄悄地说:
“我问了他们,十块钱一个平方,这两个坝子裂得不多,算下来两百多块钱。”
我“噢”了一声,就回房间放东西了。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爷爷跑到房间门口对我说: “玉兰,你快来,他们补好了,正在算钱,你来帮我看看,我年纪大了,不灵活。”
我走了出去,走到那两个人高马大的“缝补匠”面前。他们其中一个人拿出一台计算器,嘴巴里一边念叨一边快速的在键盘上输出:
“一共两个坝子,也就是2×10×5×4×3……”
其实他还没说完,我就知道远远不是爷爷说的两百块钱,我心里暗暗有些不安。
“一共1200块钱。”
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想象那种极度超出打算之外神情,那种极其惊讶、难以置信,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爷爷的眼眶红了,他转身的动作都在打颤:
“噢……一、一千二是吧……”声音很小,仔细听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崩溃。
但爷爷还是把那一千两百给了他们。我不知道对于你们来说一千二意味着什么,可能就是一双鞋、几件衣服的事情,又或者是一个月生活费之类的,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很重要。
就我所知道的,目前爷爷奶奶是可以拿出这一千两百块钱的,那年过年的时候爸妈回来给爷爷奶奶摘橘子拿去卖,大概卖了一千多块钱,再加上奶奶的妹妹也给了奶奶好几百,所以我想爷爷才会有“底气”让他们来补房子。
说来很可悲吧,家里的“底气”连我都知道,一点隐私都没有,这种光明正大地袒露永远比藏着掖着来得更让人无可奈何。
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往我们这里看,可能是看我们怎么还没弄好,就有点催促了:
“多少钱,赶快把钱付了下来吃饭。”
爷爷颤颤巍巍地对奶奶说:
“他们说要一千两百块……”
顿时,奶奶就愤怒了,她开始对着楼上那两个人骂,说是不是坑老年人不懂,两个骗子……
等到他们快要走出大门,奶奶死活不让那两个人走,一定要让他们把钱还回来,一直拖着他们,她一只手拉一个人的手臂,一边拉着一边骂,顺道把爷爷也骂了,说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补那个坝子,还没用的把钱给了。
那两个人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情况,就说这两个坝子的缝又多又大,足足补了四五层,把所有材料都用完了,那个效果自己也是可以看到的。
奶奶怎么可能会听这些,一个人愤怒起来怎么会听得进去,她见那两个人还是不把手上的一千两百块钱还回来,就着急得哭了,哭天喊地,说不补了,把你们的东西拿回去,把钱还回来,她用身体堵住门,说不还钱就不让走,今天必须把钱给她!
哭声越来越大,身体都已经开始抽搐了,渐渐地围了一两个同村的妇女过来。她们也觉得这两个人是骗子,专门骗老年人,说让奶奶打电话给叔叔,让叔叔来对付这两个骗子。
奶奶听了这话,就像瞬间找到了出路一样,立马打电话给叔叔,电话通了立马先把爷爷告了,说你爸爸真的是脑壳有问题,居然把一千二给了别人,又说这两个人是骗子,拿了一千二不还,然后就开始哭,哭爹喊娘、哭天喊地,同村妇人也开始在旁边扇风点火,一边骂那两个人,一边又说爷爷。
我站在旁边,看着奶奶心痛难受的样子,看着爷爷自责无助的样子,我也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叔叔电话里让我解释是怎么回事,可我怎么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或许真的是爷爷是被骗了,那两个人从容冷静的样子让我觉得这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又或许他们真的做得很好?……
最后,那两个人在电话里给叔叔解释了一番,叔叔说了什么老年人不懂之类,就让他们走了,他们走的时候,奶奶还跑上去拉住他们,最后发现自己拉不住,也就无可奈何瘫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膝盖,哭诉自己的不平……
事情的最后,我把饭菜拿到奶奶床前,奶奶躺着背对我,我劝奶奶吃点东西,但没有理我,一口也没吃,我说那个钱是卖橘子得到的,明年再卖就行了,再说那个橘子也不只是你们的呐,妈妈他们的也全部都给了你们呐……
“他们有管过这些橘子吗?要不是你还要回这个家,我们怎么可能还会在这里?”
我挺难受的,我没想到奶奶会这样回答我,或许这件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我吗?
因为这件事,我高二下学期就不回家了,每月的归宿假都是回的亲戚家,而爷爷奶奶也顺利和叔叔住一块儿了。
回到主题,我这里想要说的是,不是钱不值钱,而是当你把钱花在你觉得不值的地方的时候,你会觉得它贬值了:
“这东西根本不值这么钱,怎么这么贵!现在的钱真不值钱!”
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钱很重要,在它面前,什么东西都没有它值钱。
如果明天晚上复习回寝室的时候,我想我还是会买那个雪糕,因为我觉得它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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