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给我来杯牛奶西瓜汁！”
身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紧握着自己手中的空玻璃杯，用玻璃杯的底部敲桌子。在他身边，还坐着另外三个同样打扮的年轻男人。四个人分别坐在四张单人沙发上，围在一张桌子周围，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悬挂在墙上的电视屏幕。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场篮球赛。赛场周围显得有些空旷，因为大部分的座位都是空着的，只有技术台后方的一大排座位上坐着一些观众。这些观众大都挤在靠近赛场的几排座位上，其中一些人还和两队的替补席靠得比较近。赛场上的两支球队的神态很明显有些不同，身穿红白双色球衣的一队气势如虹，时不时地打出快攻，连站在场边的教练都忍不住挥拳喝彩；身穿黑黄双色球衣的一队则令观众感到死气沉沉，不是犯下低级失误，就是投篮不中，坐在椅子上的教练、工作人员和替补队员全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好嘞！马上就好！”
江攀龙立刻放下自己手中的牌，从铁栅栏旁边的座位上站起来，大步走向柜台。他打开柜台边缘的隔板，打开冰箱，从中取出瓶装牛奶和宽大的塑料保鲜盒。放在冰箱保鲜柜的中层的，是几个大大小小的保鲜盒，里面装满切成块的新鲜水果。他先把装满西瓜块的保鲜盒打开，平放在柜台上，随即又从冰箱门的边缘取出一个细长的小玻璃瓶，以及盛有冰水的大水瓶。他小心翼翼地把大水瓶和小玻璃瓶都放在搅拌果汁机旁边。
“好球！”坐在沙发上看球的两个男人先后发出一模一样的喝彩声。拳头捶打在桌面上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响起来。
“麻烦大佬们文明看球，不要敲桌子，好吗？我这是小本生意，桌子和沙发都不抗砸，万一砸坏了，可不好啊。”
江攀龙抬起头，向黑玻璃门的方向喊道。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叉子将塑料保鲜盒里面的块装西瓜挑出来，依次放进果汁机顶端的搅拌杯里，一层又一层地码放整齐。
坐在铁栅栏旁边的胡侃一言不发，一只手握着自己手里的牌，另一只手握着手机。
当足够的西瓜块放进搅拌杯之后，江攀龙拿起牛奶瓶，往搅拌杯中倒入牛奶，让牛奶刚好漫过最底部一层西瓜块的顶端。随后，他又拿起小玻璃瓶，拧开封得严严实实的盖子。装在小玻璃瓶里的，是他自己调制的浓缩糖水。他往最顶层的西瓜块表面浇上一层糖水，再往搅拌杯中加入足量冰水。
“嗡嗡嗡……”搅拌果汁机转动的声音响起来。
“好样的！战神！”年轻男人的喊声再次从黑玻璃门内传出来。
江攀龙从货架上拿出一个新的玻璃杯，把它拿到洗手池旁边，仔细洗刷一遍。当搅拌果汁机停止转动之后，他把玻璃杯平放在托盘上，将牛奶西瓜汁倒满整个玻璃杯，再拿出一根塑料吸管，插进玻璃杯里。随即端起托盘，向黑玻璃门的方向走去。
“大佬，您要的牛奶西瓜汁来喽！”
江攀龙把托盘平放在桌子上。嗓门洪亮的年轻男人笑着接过玻璃杯，不用吸管，直接端起杯子，一口喝掉四分之一杯，随即又把玻璃杯一下子放到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坐在靠近窗边的座位上的四名牌手同时停下手，抬起头，向他看去。两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青年男人没说什么，只是瞪了他一眼，就继续打自己手里的牌。另外两个中学生模样的男生则楞在原地，像是受到某种惊吓一般。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圆脸小胖子还大张着嘴，露出一整副牙套。
“喂，喂，喂！”年轻男人扭过头，向两个男生喊，“小屁孩，看什么看？没看见过看球的吗？”
小胖子呆呆地摇摇头，随即把脑袋转回去，继续看向自己手中和场上的牌。
江攀龙向电视屏幕看去。屏幕上，身穿红白球衣的一队的高大中锋刚刚完成一记单手隔人扣篮。被他隔扣的那名球员就好像一个不会动的木桩一样，几乎没做出什么防守动作，只是象征性地抬起双臂遮挡一下。全场大部分的观众都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为这一记扣篮喝彩。他看到屏幕下方的比分“清河逐梦者：烈城未来之星75:51”。
“这是什么比赛？”
“NBCC联赛，”大嗓门的年轻男人说，“今年是第一届。逐梦者队，是咱们清河的第一支职业篮球队。”
“什么联赛？”江攀龙怀疑自己听错了。
“NBCC。National Basketball of Chinese Cities，中国职业城市联赛。”
说话的，是坐在大嗓门男人身后的瘦削男人。他端着手中的塑料杯，扎在后脑勺上的小辫子自然地垂落在单人沙发的顶端。
“它是篮协改革后新成立的低级别职业联赛，算作是CBA的低级别联赛，大约和CBDL联赛类似。它和CUBA、CBDL联赛一样，具有为CBA培养和储备年轻人才的功能。”另一位手中端着一杯鲜橙汁的男人说道。
“哦。”
江攀龙有些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再次向屏幕看去。他看到，比赛已经进入最后几分钟。身穿10号球衣的高大中锋已经被主教练换下，正在和替换他上场的另一名年轻球员击掌。被替换上场的那位球员也是一名高大而强壮的内线球员，但和他一比，身材至少要小一号。
“那个中锋叫莫宇杰，”大嗓门男人抬起手，指向电视屏幕，“是我的高中同学。上高中的时候，他就是我们校队的主力中锋。当年在清河市的高中联赛里，就有人叫他‘战神’。前两年，赢得第一届‘耀宇杯’选拔赛冠军之后，他和他的几个队友先后加入耀宇集团投资的清河逐梦者俱乐部。在第一赛季的NBCC比赛中，逐梦者队以全胜战绩获得赛季冠军。第二赛季开始后，他们也连战连胜，至今未败。现在，很多媒体都说，等到今年全部四个赛季结束之后，他们很有可能全队直接升入CBA。”
“哦哦。”
江攀龙再一次点头，随即把大嗓门男人手边的空杯子放到托盘上，准备拿回柜台。
“老板平时喜欢看篮球吗？”扎着小辫子的男人问。
“还行吧。不过，我只会偶尔看看NBA和CBA，低级别联赛从来不看。”江攀龙端起托盘，准备往回走。
“啪啦！”
刺耳而响亮的碎裂声突然从窗边传来。
江攀龙和四个看球的男人同时转过头，把目光投向窗边。胡侃也从自己的座位上蹿起来，迅速钻过黑玻璃门，把脑袋从沙发后方伸出来。
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小男生同时张大嘴巴，愣在原地，像是被某种武功点穴一般，一动不动。坐在圆脸小胖子对面的小个子男生高举起双臂，两只胳膊都僵在空中。原先放在他右手边的玻璃杯已经从桌子边缘掉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板上，一下便摔得四分五裂。原本只喝了不到一半的草绿色奶昔洒满两个单人沙发周围的大片地板，还飞溅到旁边的两名青年玩家身上和桌上。残留在桌上的一大滩奶昔顺着桌边滴落下来，先沾湿卡垫和依次排列的卡片，再滴落到小个子男生的裤子上。
“喂！你干什么！”
一名梳着三七分头的青年玩家顿时大怒，纵身从座位上蹿起来，左手一把抹掉飞溅到自己身上的奶昔，右手瞬间紧握成拳，眼看着就要向小个子男生冲过去。坐在他对面的同伴急忙站起来，伸出双臂，想去劝阻他。
“哎，哎，哎！大家都给我一个面子，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江攀龙迅速地绕过几个男人的单人沙发，挡在青年玩家和小个子男生之间，顺手从空着的桌子上抓起餐巾纸盒，递到小个子男生面前。
“Charles！快！给我把抹布和拖把拿过来！还有洗洁精，也一起拿过来！”
胡侃快步跑到柜台后面，从柜台下方的工具箱中翻出两块干净的抹布，以及一根拖把。
“龙皇，洗洁精用完了。两个瓶子都空了。”
“什么？”江攀龙迈步往回走，“我不是说让你去买新的吗？怎么，你没买？”
“我……我忘了……”胡侃抬起头，有些尴尬地摇头，随即拎着抹布和拖把走出柜台。
“切！那你先去打扫吧！我去买！”
江攀龙披上自己的外套，大步走下楼梯，向门外走去。
门外的步行街上空无一人。原本摆放在门边的木制招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碰到过，歪倒在墙边的一个石墩上。他重新把招牌扶起来，把支架立起来，随即向自己左手边的便利店走去。
“叮咚——”
便利店位于小区南门旁边的一个较大的商铺之中，刚刚开业不久。一推开门，玻璃门边立刻响起清脆的铃声。前台只有一位店员，正在为一个买烟的男人结账。店里看不见其他的客人，只有一排排货架和满满的商品。货架之间的空隙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江攀龙直接向最内侧的一排货架走去。一般情况下，在这种便利店里，洗洁精之类的生活日用品都是放在内侧的。
“叮咚——”
清脆的铃声再次响起。随之响起的，是两个女生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女生的声音略显尖锐，而另外一个女生的声音则如银铃一般悦耳动听。
“哎呀！渴死我啦！快！我要去买水喝！”
“哎呀……你急什么嘛……”
江攀龙挑好自己要买的洗洁精，缓缓站起来，走到货架边缘，向门口看去。他刚好看到买烟的男人从门口走出去，两个小女生从男人身边绕过，向自己身后的冰柜走来。
“嗯？”
他连续眨眼，仿佛是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什么。
他的目光瞬间便落到走在后面的那个女生身上。
女生留着一头披肩长发，悠长而柔软的黑发顺着她的脖颈和肩头下垂，一直垂到靠近腰部的位置。一顶小巧的浅粉色遮阳帽戴在她的头顶上，帽子中央的兔子图案微微泛起光芒。穿在她身上的雪白色长裙恰如其分地贴合在她的身躯表面，展露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她光滑和洁白的手臂全都露在外面，露出细腻的肌肤。小巧的荷包悬挂在她的腰间。
他想起，他去星火分公司和燕海浪谈正版代理权的事之前，在写字楼大堂的电梯间里碰到的，正是这个小女生。
当时，她被着急进入电梯的人群拥挤，险些摔倒。他及时地扶住她，没有让她摔伤。
只是，自己为什么会再次碰到她……
“哎，你想喝什么啊？我给你也拿一瓶怎么样？”
走在她身前的女生着急地冲到冷柜前方，拉开冷柜的门。她缓缓地跟在后面，走到同一条通道上。
她转过身，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
20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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