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还是20号病人
忽然提高的音量让我浑身一震，我稳了稳心神后，看到20号说完话后猛地咬住了嘴唇，垂下眼睑，不敢看我。
20号胆小，从来不敢大声叫嚷。就算是病情恶化。
我弯了弯嘴角，松了口气。她还是我认识的20号。
“你……快走啊。”20号看到我的微笑，变得更加恼怒，声音越发的尖锐，但是没底气的声音又小又细。最后的“走”字甚至根本听不清，跟着前面的音模糊在黑暗的空间里。
又小又尖锐的声音，即使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平常更是一句话也不说。
无破坏史，胆小怕事。与人交流略有困难。有一个弟弟。父母离异，放弃其抚养权，托人代养。有轻微抑郁症。自杀未果。被代理监护人送院治疗。
我带着忧伤的眼光看着她，但嘴角却无法控制的攒出一个微笑来。
在这里你不会被抛弃的。我好歹是个医生。面对病情恶化的病人，怎么能说走就走。
身后是两道期待的目光，我淡淡的垂下眼睑来。
在这里待久了，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医生了
房间的光线依然十分昏暗。空气仍旧非常沉闷。我慢慢的在她面前蹲下，轻轻对她说：“你这么不吃不喝的，我怎么能走。”我尽量亲切的笑了一下，“要是想我走，就好好照顾自己。等你精神起来了，我就能放心的离开了。”
看着她愣愣的表情，我温和的加了一句，“在这之前，我会呆在这里。有什么不舒服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让你好起来。”
“……尽量”20号用微弱的语气重复我的话，像在思考什么很难的题目，茫然的看着我，“让我……好起来？”
“是啊。”我缓慢的重复了一遍，“多吃点东西，好好的睡觉。然后……开心的笑。”我认真的跟她说，然后环顾四周，Q默默的从门口端了一碗粥过来，放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当下之急是让她吃点东西，不然身体吃不消，我端着粥重新蹲到她身边，小声地对她说：“拜托吃点东西好吗？”
我端着小碗等着，房间里十分安静，甚至能听到洗手间的水声，缓慢的滴滴答答。20号就这么看着我，在昏暗的光线下，额边几缕散乱的头发垂下，让她看起来无助又倔强，眼神中隐隐约约有什么在变幻。时光平缓的走过我们面前，我依然拿着那个小碗，执着的蹲在那。她看了我很久，终于垂下眸子，无力的点了点头。
我松了一口气，把20号扶到床上坐下，然后把碗递给她。她默默的接过我手中的塑料碗，颤抖着手指握起了勺子。
厚厚的窗帘挡住了窗外的亮，床边却照得到光，从走廊透过来的灯光洒在床脚。透过障碍物躺了一地光点。
坐在光线的边缘，20号默默的拿起勺子开始喝粥。一勺一勺地，慢慢的喝。水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响了，室内只剩勺子与碗的合奏曲。
喝着喝着，20号就莫名其妙的开始抽泣。随着粥入口，她抽泣的频率越来越急，然后就在我眼前，抓着勺子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有那里不舒服么？”我被吓了一跳，忙问道：“粥太凉了？我帮你热一下？”
20号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又狠狠的喝了一大口粥。
“那是怎么了？”我忘了病人的哭泣有时候并不需要理由，于是难以理解而变得手足无措。
这时女孩从门外跑了进来，她看了看20号以后咧开嘴说：“哥哥，你回去吧。姐姐没事了呢。”
Q跟在后面，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我担忧的站在原地，看着20号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滚下来。
“真的没事啦。”女孩推了推我，对我说：“姐姐哭不是因为不开心。医生哥哥就回去吧。Q哥哥也是。”
Q这下真的笑了。他点点头，“应该是没事了。女孩子的心事我们不要猜。”
说着就走了出去，毫不犹豫。让我有些迷糊。
“真的不用我留在这里了？”我不确定的再问了一遍，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还需要我做什么吗？”我望着20号说。
20号泪痕满面的摇了摇头。
……既然病人都这么表示了。
“那好吧。有什么事一定要来叫我。”我无奈的走到门口，再往里望去。
光线不明的房间里，20号还是捂着脸坐在床上。女孩坐在她身边，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肩膀。我担心的又看了一会，就和Q一起回办公室去了。
走了很远，我还是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20号昏暗发臭的房间还历历在目，然而女孩却说没事了……而我也听了她的话离开了……
走廊的灯永远坏了一半，剩下一半断断续续的发出光亮。
“辛医生你刚刚看起来真像个医生。”Q忽然说，声音听起来很开心。
“我什么时候不像医生了？”我皱着眉头看他。
“一直都不像啊。”Q转过脸来做了个鬼脸。背着一包东西看起来满心欢喜，瘦弱的脸上带着微笑。
不像医生……？
“哪里不像啊？”我奇怪的问他。
“哪里都不像。”Q依然笑嘻嘻的。根本不打算正经回答。
“你刚刚还说我像医生的……”我无语的看着他。
然而Q也没再说话，哼起了奇怪的歌，满脸笑意。
……简直莫名其妙啊。
这家伙跟我熟悉起来以后，就变得随意了很多啊。
下午再去看20号的时候，房间已经打扫好了。20号正在睡觉，我从门口看了一眼，她缩在床的一角，把所有被子都卷成团抱在怀里，睡得很沉。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似乎真的是没事了，我也放下了心。
第二天27号过来的时候，也带着轻松的表情，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晃悠着双脚。
我坐在沙发上正在写报告。凉凉的风吹进屋子，翻起书页刷拉拉的响。已是深秋的院子里，麻雀在树上蹦蹦跳跳。
“哥哥会不会觉得有姐姐那样的病人很丢脸？”女孩忽然这样问我。
第十二章 起因
“这是什么问题。”我耸耸肩。抬起头看她，背景是窗外的风光，曾翠绿的树叶衰败了一地，铺在小路上，是鲜艳的黄色。
看我没打算回答，女孩走到我跟前，凑过来认真的说：“哥哥回答嘛。这个问题不许敷衍的。”
“好吧……我觉得啊……”我看着她嘟着嘴有点生气的表情，无奈的开始回答，“医生就是帮助病人的，怎么能觉得丢脸。无论是怎样的病人，只要能帮得上忙，医生就该很开心了。”想想我在这里做的事，又有点沮丧，“可惜像我这样的医生，什么忙都帮不上就是了。”
我根本不是学这个的嘛……管理员也都给我安排了序号很低的病人，基本上只要平常照料，不用做其他事情。这样的我，已经算不上医生了吧……
窗外响起清脆的鸟鸣，一只蓝尾的鸟滑翔而过，摇下几片落叶，悠悠然然的在空中打旋。我望了望天，有些无奈的耸耸肩。
但女孩却缓慢的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哦。”女孩说：“医生哥哥帮了大忙呢。”
“哎？”
女孩嘻嘻的笑着，不打算多解释一句话。
这个表情，好熟……
话说昨天Q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笑着，什么都不说啊。
你们两个……我皱了皱眉。
搞什么啊？
虽然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结果似乎不错的样子。女孩说20号变得越来越开朗了。虽然我每次走到她门口，还是只能看到快速关上的门。但是有时能远远的看到她，那胆怯的身影，似乎真的活泼了不少。
等我再遇到20号的时候，是在公共休息室旁边的椅子上。
我正要去买一些纸杯和颜料，路过休息室的窗口，看到20号站在一张椅子前，正在跟坐在椅子上的一个长发女人谈话。
因为背对着我，看不见20号的表情，只看到她今天扎着双马尾，浑身干干净净的站在那。虽然笔直的站着，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似乎在微微发抖。
再往前走几步，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冲进了我耳边，“没人要的小姐，你居然还敢出门。我真是太佩服你的勇气了。”我看了看长发女人的胸牌，42号，级别是普通，每天有几小时活动时间。其他时间都只能待在房间里。42号的手指上涂了鲜红的指甲油，正一下一下的敲着身下的长椅。
“就只会添麻烦，你不如自杀好了哦。你死了，身边的人都会比较开心啊。因为……再也不用见到你了啊。”女人的声音是甜甜的音色，但甜腻得令人恶心。
“才……才不是这样。”20号结结巴巴的说，声音依然是尖尖细细的音色，“你……胡说。医生没有……没有想我死。”一边说，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让我不由得担忧起来。考虑要不要绕道回公共休息室。还没思考完，又一句话在我耳边响起。
“我可没有在胡说哦，你没有看到他们的厌恶的脸吗？医护人员也是，医生也是，甚至院长也是。都是一样的！讨厌的表情，鄙夷的表情，恶心的表情……哈哈哈，他们都恨不得我们去死呢。”那个甜腻的声音还在继续，张狂的说着。脸上的表情笑的狰狞，“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还要活在这?为什么你还要活着？”
42号的脸色变得阴深可怖，涂红了的长指甲抓着拳头，几乎要嵌进肉里。声音也狂野的回荡在休息室里。20号不由得退了一步。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才鼓起勇气再开口，“才不是这样……他说希望我好起来。”
“那都是骗你的。哈哈哈哈。希望你好起来？”42号的声音越发的大了，捂着嘴一阵邪恶娇笑。“我们这么一无是处，他们当然希望我们早点死了好。你不知道吧？整个医院就是为了让我们在这里自然死去才建的。”42号的声音显得非常尖锐：“医生恨不得病人都死光。他们就能轻松了。”
42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寒意，让我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这感觉似曾相似……再仔细的往窗口看去，20号似乎摇摇欲坠，双手扯着衣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转过身打算过去阻止，然而视野中忽然出现一个花花绿绿的身影。定睛一看，36号穿着沾满色彩的衣服站在42号面前，用手把20号挡在身后。
“噼叽啼咔。”他说。
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你这个神经病是从哪来的？”42号有些恼怒的瞪着他。
“噼叽啼咔。”36号又重复了一边，“噼叽啼咔。”说完以后，不理睬42号的任何嘲讽或者怪里怪气的话，就拉着20号离开了公共休息室。
走到快要拐角的地方，我看到了粉色的发带……27号正向着他们跑过来。
面向着那簇粉色，我蓦然松了口气。
……
时间还是一样的流逝着。秋末，地上铺满了黄叶。每日的垃圾大战悄无声息的停止了。20号跟着女孩，开始尝试着跟其他病人打交道。有次经过她的门前，竟然看到她在笑。看着手中的星星瓶，似乎看到了最珍贵的宝藏……
女孩托我买了折纸、橡皮泥和手工橡皮后，又拜托我去买飞镖盘。
我看了看飞镖的尖头，有些犹豫，最终交给她的是磨平了尖部的飞镖和飞镖盘。第二天早上，我发现28号正在房间里，很努力的练习扔飞镖。Q闲闲的站在旁边，随手收拾着剩菜残渣。
“飞镖怎么在这？”我问站在我身边的女孩，“你拿给他的？”
飞镖嗖的一声砸在门边，离靶子十万八千里远。
女孩看着28号点点头，“姐姐最近不肯比赛了。叔叔很无聊呢……”
“他只和20号比？”我略微回忆了一下，似乎在我接手这两个病人，他们还不认识的时候，28号的确没有每天早上都把东西乱扔。秋风扫进几片落叶，我蹲下身子去看着女孩。
“叔叔很少扔别人的啦。”女孩说：“可能是比较喜欢姐姐。”
“咦？”我愣了愣
既然是喜欢，为什么又要攻击。
我拄着下巴看着28号。
第十三章 玩飞镖吧
天气难得的放晴了，凉风习习扑在房间里。然而28号懒洋洋的，一个个飞镖朝着飞镖靶旁边飞去，散落在了桌子上和下水道旁。我默默的看了半天，也没弄清楚状况。
第二天，我又买了一个飞镖盘，同样是磨平了尖利的前端，然后带去给20号。20号胆怯的接过飞镖盘，眼睛里都是疑惑。
“啊。28号在练飞镖。”我犹豫着说：“我想你会不会也想要一个。”看着20号沉默的望着手里的飞镖盘，一言不发的样子，我想自己可能弄错了。
“你没兴趣么……”我想要收回自己的错误，“那还给我吧，我去换其他的。”我朝20号伸出手。想拿回飞镖盘。
但20号把飞镖盘抱在胸前，用力地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手伸在半空中，不知该继续还是收回。20号垂下眼睑，沉默不语。只是固执的不肯还。四下一片安静，风吹着地面上的纸片嘎吱嘎吱的摇动。我看着一言不发的20号，慢慢的放下了手。
如果想要为什么不开口。
如果不想要为什么不放手。
走廊里的灯依然是坏了一半，剩下一半苟延残喘。
“那你玩吗？”我问。
20号慢慢的点了点头。
于是再隔了一天后，20号和28号都出现在了公共休息室，前方摆着两个飞镖盘。垃圾大赛变成了飞镖比赛。
女孩在旁边蹦蹦跳跳，活泼的笑声，和着36号不明所以的怪音混成一团。明亮的光线下，大家脸上都浮现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我站在那，默默的看着我的病人们。Q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拖着慵懒的步伐停在我身边。
“辛医生……这样真好。”Q笑着说：“对不对？”
我无言。点了头。
平平淡淡的日子继续消逝在远方，以为会一直这么下去的我，忽然得到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是院长亲自告诉我的。她说：“你管理的20号和28号病人要代表医院出去比赛。”
“什么？”我表示难以理解。
看到我惊讶的眼神，院长漫不经心的跟我解释，“M看到你的病人的飞镖技术，拍了视频放上了网。前天他收到了国外民间组织的比赛邀请。邀请他们参加组织举办的大赛。”边说院长边随意的转着手中的笔，心情很愉悦的样子，“这是个宣传医院的好机会。我们过几天就出发。”
“可是20号的病情……并不适合外出。”我顾虑着20号的情况，她不适合面对太复杂的环境。连走出房门都犹犹豫豫的……怎么能出国比赛。但院长毫不在意的挥手，“我带两个高级医生随行，都是精神科出身的。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院长说完就示意我可以出去了。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才恍然明白，院长只是通知我，并不是在询问我的意见。
穿过长长的走廊，我回到办公室。女孩正坐在窗边。即使天气转凉，她还是喜欢待在窗边，望着外面荒凉的景色发呆。她听到我回来，就转过头来，拄着脸望着我，“哥哥你去哪里了啊？”她晃悠着双腿悠闲的问。
“院长办公室。”我说，顺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听着，欢快的神色就跃上了眼角。咯吱一声，她从椅子上跳下来，跑过来拉着我的衣角，“哇啊好厉害！我们可以跟着去看吗？”
虽然很不想让她失望，但我还是摇了摇头，“不可以。”
“哦。”女孩的神情变得有点落寞，但过了一会，她又开心起来，眼睛亮闪闪的问我：“我们可以从电视上看到的吧？能不能请院长帮忙拍下来？
唔……或许我可以拜托一起去的医护帮忙录下来。这件事……又难又不难。
很快就到了20号和28号出发的日子。我坐在办公室里，心不在焉的翻着手中的书页。女孩眼巴巴的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院子里的落叶铺了一地，还粘在树干上的叶子也褪去了艳绿。视野中唯一的绿色是门口停着的大巴车。20号站在巴士前，咬着唇往回看了一会，才提着裙子慢慢的走了上去。28号跟着20号，动作有些迟缓，慢慢的上了车，没有回头看。
在高高的窗口往下看，能非常清晰的看到院门口。院长和随行的医生医护也陆陆续续的上了车，然后，车子慢慢的开始启动。
“我们为什么不去送？”我问女孩，“他们可能要过很久才会回来了……”我走过去站在女孩身边，一起远望着车子越来越远。
“送了会难过的。”女孩很快地摇摇头，“没送的话，就可以假装他们没离开。”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还在隔壁房间，一吃完饭……就又可以一起玩了。”女孩边说边开始抽动鼻子，眼泪也开始往外溢。
“不送也还是会难过吧。”我抽了张纸巾递给她，“难过就别看了。”
她不听我的，一边擦眼泪，还一边往远处看，看着大巴车驶出了视野，远处还是棵摇摇晃晃的梧桐树。房间里一片清冷，身边都是凉凉的空气。
冬初，寒冷的气流一股股从北南下，带来了一些雨水。36号病人已经可以间歇的出院了。他的家人帮他找了手工的活计，让他可以尽量自力更生。36号离开的日子里，27号每天赖在我的办公室。开始一复一日的发呆。
“外面还在下雨……但是这里是晴天呢。”她趴在窗口说。
我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凝聚在手中的回信上。我几乎已经忘记了我写过一封这样的信。然而炎热的节气寄出的信件，在冰冷的时刻收到了回信。
那是27号母亲的来信。用简短的几句话表示可以由医生带女孩出去，任何后果由医院负责。
我拿着信去管理员那，申请到了假期。
走在平常走的路上，看着平常的景物，似乎多了一丝生气。而跟着我的女孩一路雀跃。
窗户紧紧的关着，冷风刮不进来，但透进了冬日的暖阳。
Q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我们。
“Q哥哥也一起去吗？”女孩仰着脸问Q。
“我还有工作。”Q微笑着淡淡的拒绝掉了。
……
“你想去哪里？”我问女孩。
“唔……”她拄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带着满脸期待的笑容着对我说：“去北极吧。”
“呃……”我看着她一脸正经的样子，无力吐槽。
第十四章 可以出去
第二天中午，我背着包，带着女孩走出一直待着的那栋大楼。拉着她走过荒凉的小路，走在她之前发呆时遥望过的方向上。
走出门口的时候，女孩紧紧的拉着我的手，脚步放缓。一脸认真的表情。
我笑笑，陪着她慢动作跨过大门。收回的脚缓缓的落在院门外的地板上，女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起脸笑着对我说：“我出来了。”
“嗯，出来了。”
女孩微笑着闭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真好。”
最近的空气……一直轻度污染。
“哪好？”我问。
“当然好在。”女孩撅着嘴看了我一眼，“自由自在的啦”
“……”
我学着女孩抽动鼻子，只有冬天微冷的风灌进鼻腔。
……
当然不可能去北极。我带她去了郊区的北极公园。
就算是快到冬天了，公园里也零落的开着一些花，女孩坐在花田旁，抬起头发起呆来。
我在旁边的小卖部买了饮料，走出来就看到呆呆的女孩。
午后的太阳暖暖的晒在身上，让时不时吹来的微风没有那么寒冷。
我在女孩身边坐下来，把饮料递给她。女孩拿着饮料，愣愣的看着远方，我也陪着她看。虽然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看她的神情，似乎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出来发呆和在医院里发呆有什么不同么？我并不知道，但是坐着的女孩却一脸祥和。像是要在这里坐到永恒的尽头。
对着带着灰度的天空，我早就习惯了时间无声的流逝。天气稍微有点暖，花朵上居然还扑着小小的蝴蝶。
太阳慢慢的西斜，目光所及，云彩被傍晚的阳光映得华光异彩。
“哥哥，我妹妹，说她要来接我了。”女孩忽然微笑着说。
我一惊，转过头去看着她，只见她一脸闲适，仰着的小脸被夕阳映成粉红色。
怎么可能……
你甚至都没有妹妹……
周围一片孤寂。
随着天边的云彩渐渐昏暗，夜晚来临了。女孩也像从梦中苏醒一样站了起来。
跟着我走向回家的路，她能在我家住一晚。
天空中难得的有一轮圆月。女孩穿着毛衣外套，乖巧走在我身后。无论是吃饭进门，或是坐在客房的床边看书，举动都和正常的孩子一般无二。让我恍然觉得，只是表妹来寻我玩，住上一晚。
房子孤零零的待在偏僻的山脚，旁边是寺院和墓地。即使月亮远看明亮皎洁，实际也带不来什么光辉。一股寒风刮过，窗前的树摇摇摆摆。
女孩忽然放下书问我：“哥哥喜欢蝴蝶么？”
“……”我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问，一时没有回答。她也就自顾自的往下说，“哥哥有听过死去的有情人化蝶的故事吧？”
这家喻户晓的传说我当然也听说过，顺势点了点头。女孩便继续往下说，“那会不会奇怪为什么他们要转生为蝴蝶呢？蝴蝶又活不了多久。”她抬起头盯着我，眼神里有些我读不懂的东西在流动，像是参透生死的淡然禅意。
房间里的加湿器缓缓冒着水汽，女孩似乎并不需要听众，用清淡的声音悄声的开口，“哥哥有没有想过……”她的口气像是说着什么秘密，带着略微的紧张和神秘感，“也许有种蝴蝶是不死的呢？”
“……”我一时被她的语气唬住了，煞那间恍然大悟，也许有种蝴蝶不受生死掌控，因此人们化蝶以求永生。但屋外的树木沙沙作响，月色映着墓碑。我很快又觉得……这只是个美丽的传说而已。
化蝶，也只是因为比翼双飞的美好幻想。
女孩看到我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往前探的身子缓慢的收回。带着几丝苦笑，“果然说了哥哥也不会相信的。”
我无言，只得嘱咐她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转身离开。
她坐在黑暗中，悠悠的叹了口长气，然后又对我绽开了笑颜。
“哥哥晚安。”她微笑着说。
“嗯……晚安。”我关上了门。
第二天天气很灰暗，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女孩起来后很没精神，回医院的路上一直拖着步子。到了医院门口，她猛地踉跄了一下，我赶紧伸手扶住她，“没事吧？”我拉着她纤细的手，帮她平衡身体。
她站稳后，皱着眉头看了我好一会，像是不认识我一样，“不清楚……”她这么说着，挣脱我的手往前走。
几步路后，她晕乎乎的在医院里的小路上停了下来，眉毛拧在一起，双眼紧闭，脸上显露出痛苦的神情。
“怎……”我还没问出口，女孩就抱着头，蹲在身子开始哭泣，“……不要……”伴随着尖叫，她越哭越大声。空荡的草地上，这声音令人心慌。
“你……没事吧？我带你去医疗室。”我吓了一跳，抱起她就往医务室跑去。女孩躺在我怀里，抱着头，看起来非常紧张，手脚蜷缩成一团。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中都是焦急，但却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尽量加快脚步。
快到医务室的时候，女孩松开双手，费力的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亮了一下，似乎清醒了一些。她用双手揉了揉脸孔，迷茫着笑了着说：“哥哥，……现在没事了。”说完就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 喂！你怎么了？”我心中大急，拼命的摇晃着她，但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前面就是医务室了，我撞开门冲了进去。里面的医生护士都被吓了一跳，然后怪异地看着我。
……
医生检查后说女孩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睡着了而已。
只是睡着了？
“怎么可能？她刚刚还在尖叫。”我难以置信的看着医生说。
但医生一脸鄙夷，“尖叫有什么奇怪的。”说着就把我赶了出去。我站在门口发愣。
尖叫有什么好奇怪的……
又有道理又毫无道理。我无奈的垂下头，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Q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甚至还戴起了可笑的眼镜。我走进去一会他抬头看了我好一会。
“辛医生？”他开口，“发生了什么事吗？”
“唔……”我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带着苦涩的笑意耸耸肩，“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但辛医生脸色不太好……那孩子也没跟着过来。”Q满脸不相信，“是不是她发生了什……”
话还没说完，外面猛然传来警报和医护紧急集合的铃声，伴随着嘈杂的咒骂和尖叫，巨大的声响把我们吓了一跳。Q站起来，打开门。混乱的声音就涌进了房间，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臭味。
“灭火！”
一声清楚的喊叫，各种声音掩埋在混乱的脚步声中。
第十五章 50号病人
“快灭火！水管呢？”
“火警有屁用。”
“来不及的，来不及的！”
“医护开水！”
抬头一看，旁边的一栋楼翻着浓浓的黑烟。Q看了两眼，就冲了出去。毫无力气的身影看起来义无反顾。医护集合铃不断的响着，医护们全都涌到另一栋楼，这边变得安静下来。主干道走廊脏兮兮的，散乱着各种垃圾。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两个护士站在主干道旁边，“怎么会着火的？”一个护士疑惑着。
“据说是50号放的火，偷的打火机。”另一个护士言之凿凿的说：“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在笑。”
“笑？……天哪。这么可怕的病人，怎么能放入院？”
“还能怎样。”那个护士比了个钱的手势，“当然是因为这。”
……虽然没有大响动，但这边充斥着窃窃私语和不安的气氛。管理员很快出现，甚至封死了几条医院里的主干道，不许人随意出入。黑乎乎的污渍拖拽着留在地板上，也没人打扫。
冷风呼呼的灌进走廊，火最终还是被扑灭了。传闻找到50号的时候，她正坐在煤气炉的旁边，手里把玩着打火机。所幸最终烧着的只是一堆窗帘和废抹布。
管理员封锁了附近的房间，隐瞒事故。50号没有被送出医院，甚至没有提高序号。而27号自从那次以后，就变得非常虚弱。一直住在医务室里。
再一次去看她的时候，她手臂上多了条血痕，而且昏迷不醒。我心惊的看着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手上那分明是利器划伤的，然而哪来的利器。我赶忙去问护士。但她们什么都懒得跟我说。
“这是忌讳的。”护士翻了个白眼，就把我赶出了医务室。
我站在门口，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涌了上来。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女孩，现在面色苍白的躺在那，昏迷不醒。这究竟是怎么了。我还捂着头心神不定，身后传来一声轻蔑的冷笑。
我转过头，是管理员，他看着我说：“之前是谁说带27号出去有助于缓解病情的？”
我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的确是出院回来后，忽然陷入了昏迷。怎么看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我站在那，尽量调整出承认错误的表情。
还没调整好，一卷录像带就蹭的扔到了我怀里。一抬头，正看见黑着脸的S走过来。他瞟了我一眼，“晚上到XX饭店来。一起喝酒。”我微吓了一跳，无意识的点点头。
他的脸色很难看，但并不是冲着我来。和我说完话后，S忽然手上发力，把管理员掼到墙上，眯缝着眼睛咬牙切齿，“我不管那娘们是什么来历，再不拴好她，把你剁了喂狗。”说完他狠狠的往墙上捶了一拳，扬长而去。
管理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拿着手中的录像带，转身离开了现场。
录像带和27号有关。我能猜得到。
回到办公室，Q还没回来，也许在打扫那漆黑的一栋楼。昏暗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开灯，我摸索着打开了打开了S给的录像带。并不清晰的画质伴随这次拉兹拉的声音，摇摇晃晃的显示在电视上。
画面中显示出来的是医务室的病床上。27号正坐着，看起来还算精神，手上折着不知是什么的手工。手上也没有伤疤。画面一闪一闪的，我不由得死死盯着屏幕。
“咔。”过了一会，门开了。一个黑衣服的女子梦魅般从门口走了进来，直径坐在了27号的床上。她衣服上面绣有古怪的符号，一头黑色的长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血色的发卡别在额头上。
不用看胸牌我就知道那是谁。
50号……
我心中一凛，一股寒气从背脊冒了出来。她怎么在这里。
50号是不能到处走的。她来这干什么？
我脑袋中正一团乱麻，50号开口了，“就是你……”语气阴森森的，像来自洞穴深处，“想阻止我？”
女孩的脸色惨白，手中的折纸猛地僵住了。我还没弄懂50号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已经坚定不移地直视着50号，点了点头。
50号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带着诡异的苍白，“祭祀也是你能阻止的？你好大的胆子。”她声音又尖利又沙哑，眼神中充满了邪恶和嗜血。手中不知何时亮出了一把水果刀，“我。以血诅咒你。不得好死。”
说着50号狠狠的刮破了自己的手臂。血涌了出来滴在女孩的被子上，50号带着狰狞的微笑，配着骄傲和荣耀。把刀子扔在女孩的面前。带着狂热的眼睛注视着女孩，仿佛要用眼神把她按进看不见的黑暗里。
女孩身体晃了一下，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那把刀，毫不畏缩的和50号对视。
你在干什么？我心中大急，眨眼都不敢的看着跳动的屏幕。
女孩似乎微微笑了一下，不清晰的画面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依然是活泼纯真的语气，“一样的：我以血。祝福你，健康长寿。”说着，狠狠的用刀刮上了自己的手臂。血液快速的流下，染在被子上，盖住了50号的血迹，一起混成鲜艳的红色，刺痛了我的眼睛。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捂住额头。眼前一片模糊。
模仿精神病患者好玩吗？
画面上50号颤抖了一下，一脸恐慌地倒退了两步，“你……”她眼神空洞的开口，“神意是不可违的。”说完就一甩黑色的裙边，转身离开了。
女孩手中的刀滑落，血还在流，她发着抖晕了过去。
27号……晕血。
“咔”录像带到这就结束了。27号从屏幕上消失，而我还在看着电视发呆，眼前一片扭曲的空白。不知道是画面模糊的我的眼睛，还是眼睛模糊了前方的画面。
恐惧并回避伤害自己的人和事，应该是本能吧。
想起女孩直视着充满恶意的50号，还有自己流出的血，似乎丝毫没有畏惧。让我完完全全的不明白。
为什么不恐惧。
天慢慢的黑了下来，我无言的站起身，抖了抖身上复杂的情绪，然后去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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