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声燕子的清啼回荡在林间,一道晨曦透过挂满黄叶的枝桠,斑驳地洒满树下少女一身。
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散发如瀑,红衣如血,眉眼说不尽的清秀娟丽。几只红色燕子在她鬓边跳跳啄啄,时不时啼叫两声。干枯野草化成的细小碎未点在她眼睫黛眉,在晨曦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金芒。少女倏忽一动,有点过于白皙的手搭上眉眼,挡着那打扰她安眠的阳光。
一只燕子落到她手中,啄着她手心细嫩处。她五指一收,将燕子拢进手心。燕子“吱吱”地叫着,少女腰肢一动,屈腿坐了起来。惺忪的眼神扫了扫这周围,遍地衰草披着白霜,飘飘散散的几处晨岚合着那生气勃勃的阳光将这片林子点缀的格外诗意静谧。
“又睡着了呀?”少女收回眼神,看着手中的燕子,喃喃地对自己说道。放空了片刻,五指一松,燕子展翅腾飞,在枝头转了一圈,又落回在她肩头。四把刀整齐地放在她身侧,她下意识便伸手取刀,却见自己左手尽是黑红色的纹路。撸起袖子,那黑色的纹路布满整个手臂,俱是繁花盛开的缠枝花纹。少女微微诧异,揭开领口,却见那花纹至肩头方止。
揉揉还有些发酸的太阳穴,想想昨天遇到那女子,笑颜舒朗,极其艳丽,生为花中魁首,死后竟也是这般张扬明媚,只要一有机会,便要如这花纹一般,开的让别人都羡慕、自愧不如。
少女笑笑,整理好衣服,将四把刀束于背上,信步向林外走去,此时阳光尽出,雾岚尽散,一块块半人高的石碑都露了出来,每个石碑后都掩着一个土包。少女衣角回旋之后,石碑上赫然写着“秦氏之墓”。
燕刀红负刀离了睡了一夜的坟地,进了最近的一个小村,择了一个腾腾冒着白烟的小摊坐下。秋意已浓,在那荒郊野外睡了一野,不由地觉得身上十分酸软,实在是不太舒服,若是有什么能活动活动筋骨就好了。
还未想完,却听不远处传来了男女争执的喧嚣之声,还有数声血燕的啼叫。燕刀红捧着碗,喝了数口面汤,顿觉身上暖和了些,便起身往那喧闹的小院走去。
是个破败的小院,院门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却人人不敢出声。燕刀红好奇,仗着身材细小,竟挤到前面去了。
只见洞开的房门中铺着几块白布,一个浑身粗布素衣的女子鬓发散乱、孝衣裹尘,跌坐在院中哭哭啼啼。几个衣着锦锻的男子围着女子拉拉扯扯,嘴里嚷着什么“卖身”“小妾”什么的。
女子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却也是出落的端端正正,眉目清明。她挣扎着求救,围观的人却无一人出声,面有难色。忽的,她眼神落到了院中一角,神色一凛,燕刀红心里道了声不好。却见那孝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捉着她的男人尽数甩开,扑到院角,拾起柴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砍去。燕刀红下意识一抬脚,一块石子飞了出去,正好打在女子腕上,只听“哐啷”一声,柴刀落地,在场所有人都诧异地望向她。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那些身着锦锻的男子,为首一人大笑道:“这个小姑娘也是个漂亮的,这么帮哥哥,要不要也来哥哥府上玩上一番呀,哥哥保管让你快活胜神仙。”说着他手下的人已将着着孝衣的女子反缚双手,死死地扯了过来。
那孝女对着她便啐了一口,哭喊着:“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燕刀红一怔:“你分明不想死。”
那孝女发了疯一样想扑向她:“被杀父兄、害母亲的人抢入府中,我生不如死!”
为首的锦衣男子笑道:“谁杀你父兄,谁害你母亲了,你哥哥犯了事,你父亲冲撞衙门,两人命不济捱不住板子死了,谁能管的着?你母亲害了病,你不给她治,又能怪的了我?你卖身葬了家人,身契都有了,不跟我回府伺候主子,还在这里抛头露面。你是在打主人家的脸吗?”男子最后一句满是狰狞的恶意。
“我哥哥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怎么会犯事,会犯什么事?若不是你们欲加之罪,我爹爹怎么会到府衙鸣冤,怎么会被你们勾结衙役乱棍打死?你们害死我父兄,竟将遗体随便扔至院中,将我母亲从病床拖出来扔在院中长扬而去,这才害的我母亲去世。我卖身,你们便将我家人遗体草席一卷扔在路边。若不是我逃了出来,我的家人……家人……”女子已泣不成声,浑身瘫软,只是被那些人撑着,才没有匍匐在地上。
“哈哈,不过是你一面之词罢了,说不定是你早就按捺不住,想要嫁人,父母兄弟不允,才害死父母呢。收了我们钱还这么不知检点,跑出来想再收一次,看你就是个贪财贪色的。乖乖回去,我们便不打你,不然小心家法。”说着,他们便携着女子向门外走去。为首那男子对着手下人向燕刀红使了一个眼色,那些人便会意,马上围上她,而本在她身边还很拥挤的围观的人顿时退开,将她单独让了出来。
“妞,家住哪里呀,要不要也要府上乐一乐呀?”
燕刀红微微一笑:“不要。”
一小喽啰笑着就想搭她肩,摸她背上的刀:“小姑娘爱舞刀弄枪,哥哥这可有把好枪让你弄呢。”
“哦,是那把吗?”燕刀红手中白刃一闪,手中已多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小匕首。那小喽啰顿觉腿间湿热,众人顺着望去,却见一件血淋淋的东西裹着黑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下一瞬,在场的男人都不由地夹了夹双腿,女人都望捂住了眼睛,还腾出手掩住了身边的孩子的眼睛。那喽啰此时方觉得剧痛传来,尖叫一声,抱着裆蜷缩成一团狂叫着在地上打滚。
“你!”锦衣男子带着人退成一队,纷纷亮出手中的家伙,警视防备着燕刀红:“哪来的不知死活的野丫头!”
燕刀红看了看匕首,却是半丝血迹没有,她点点头:“还是李家的东西好,不然又要扔了。”
“你可知我们是谁家的人!”锦衣男子恶狠狠地携着那孝女站到了众人之后。
“将那姑娘交出来,替她葬了家人,我便放你们回去通风报信。”燕刀红笑了笑,轻轻一抛小匕首,众人只见红袖一闪,上一刻还在阳光中旋转着散着寒光的匕首已被纳入刀鞘,收进红衣女子腰间:“若是不依,就别想竖着出个这门。”女子轻挑杏眼,却是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为首之人见她年纪虽小,出手却如此狠辣,心里不由地怯了几分。又见那收匕首之势如此利落,怕她说的不假,再见这小院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圈红色燕子,也不叫,也不乱飞,只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女子邪气笑着独站门前,这画面硬生生将这明媚的阳光染上了几分带着恶寒的诡异,不由地渗了一背密密的冷汗。
但他们人多势众,若是在这些村民前对着这么一个豆蔻之龄的少女露了怯,那他们以后也不用想着在此为非作歹了。此处又离城中如此之近,一旦传入主人的耳朵里,那估计也不用这少女动手,他们就得挨上一顿打。
为首之人自己挟了孝女,退到众人身后。大喝了一声:“还等什么!快上呀!”
喽啰们没他这般见识,只道燕刀红是寻常街头卖艺的女子,锦衣男子一声令下,纷纷怪叫着就冲了上去。
少女身法灵巧如燕,一双空拳对了面前六七个持着短棒男子,丝毫不怯。血燕也不惊飞,依旧定定围观,时不时警啼一声,燕刀红听见,或是回身一脚,或是闪身趄避,一场架打了百余回合,那些喽啰竟连她衣角的红纱都没碰到。
尘埃染灰了清早的阳光与空气,一阵乱打下来燕刀红脸色微微发红,额角几滴汗珠,显得更加娇俏。她看了看这满院狼藉,不满的将身边一个挡路的喽啰踢开,望向锦衣男子。虽然不是很过瘾,但昨夜留下的酸痹似乎好了许多,百骸又温热畅顺起来。
锦衣男子看她却如修罗,身体抖如筛糠,哪里还管得了孝女,一触燕刀红眼神慌忙双膝跪倒,磕头如捣蒜:“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女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人吧。”
燕刀红下巴对着孝女一扬,看呆了的孝女忙躲到她身后:“去,把这村里最好的棺木弄来,给他们入敛。”
锦衣男子忙打发了一个还能动的喽啰出门,临了还对喽啰使了个眼色,孝女看到了,知他是要他去通风报信。那福州洪家号称半边天,抢占她的正是这半边天手下的一位管家,若是让他们得了消息,只怕顷刻便有许多高手来此,到时面前这少女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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