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长安

初识长安

大雪纷飞的冬天，院里的腊梅也争相开了，散发着幽幽的清香，记忆也不知就这样被拉回到那年的冬天，你再一次猝不及防的闯进了我的记忆，就是特别想你，特别想。

十五岁那年举家南迁，十五岁那年遇你。十五岁那年更是我的劫。

遇见你那年我十五岁，你八岁。不记得是哪一年的冬天，那时侯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我记得我在房里看书看得有点乏了，想出去看看这大雪漫天的美景，顺便折几朱腊梅插在房中。印象中前面有一片梅林，花都开时，煞是好看。照着印象中的小路寻去，果然花都开了，淡淡的味道映入鼻尖，加上这纷飞的大雪，不由沉醉其间。准备往更深处走去，看见前面有一个红衣少女，估摸着十岁，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只见丫鬟急急地跑着说“小姐，你别走那么快，万一摔跤怎么办，老爷知道了会怪罪的。更何况我们还是偷偷的跑出来的。”前方已不见人影，只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还想着这人跑得真快。我便拐了个弯往前走去，一直低头看着自己踩着深深浅浅的脚印，却不曾想和她撞到了一起，两人都摔进了雪里，再抬眼时，看见的是一张粉雕玉琢的脸，闪着大大的眼睛，我以为她会哭，没想到她也只是倔强的望着我。便起身拉她起来，随后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就来了，见她急急忙忙地说到“小姐，有没有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样子。我当时还想，应该是哪家小姐娇生惯养的，没照顾好会挨罚。那红衣少女说“阿灵，我没事的，你别担心。”随即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才发觉，我自己刚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丫鬟这才抬头见我，却没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然后便对我行礼“白铮少爷好”。我便问她，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她说那日她去奉茶，席间听过老爷说过我的名字。我才想起，前几日随父亲去了一趟慕府。还没等我回过神，那红衣少女便叫了我一句“原来你就是白铮哥哥”。我唤她“长安”。她便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模样。我记得父亲说过，白家和慕家是世交，慕家和我家一样，三个孩子，只不过慕家最小的那个是个女孩子，从小体弱，几乎足不出户，但是慕伯伯却十分疼爱这个小女儿，生怕有什么闪失。取名长安。不望她一世富贵荣华，只愿她平安过完此生。我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叫白铮呢?”她笑着说“我常听爹爹提起你呢！爹爹老夸你！”我看着她嘟起的小嘴巴，不由地笑了。

与她在梅林里转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小姑娘说的很多，与我印象中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该笑就笑，从不遮掩自己的情绪，当然，也与我所听闻的不一样，没见她之前，知道她体弱，应该不爱说话，应该是安静的，应该是属于弱柳扶风的。可是，我设想的硬生生被眼前的小姑娘颠覆了，爱笑，脸有点圆润，话多，眼睛总是带笑的。眼看着天色稍晚了，便准备送她回家，折了几株还带着花苞的梅花，准备在家养着，等它开花。也给房间增添点生气。

送她回家的路途中，听她说:“我每次都好想出来玩，可是，爹爹总不让，他说，我不能出去，什么地方都不让我去，可是外面多好看呀，其实我偷偷的跑出来很多次了，不过我爹爹都没有发现，我这次也是呢！”我一路听着她的碎碎念，竟觉得有点她有点委屈，本来就是爱玩的年纪，不能出去玩，也忘了自己才比她大了七岁而已。便说:“我去和你爹爹说说，你没事可以来找我玩，反正我们两家也离得近，你爹爹应该会答应的。”刚说完，便看见她的眼睛又笑的弯了点，不由得和她一起笑了。

一路打打闹闹的到了慕府，便上前去拜访了一下慕老爷，刚进去，便听见了:“铮儿来了呀！”我赶忙应了一声:“是，铮儿来拜访你了。好久没来看看你了，身体可还安康。”慕伯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铮儿也是一个小大人了。”刚想提路上见到了长安的事，他便拉着我坐下了，接着就说:“你今天见到了长安吧，这孩子从小就体弱，我平时都不让她出去，就怕有什么闪失，她偏偏每次都偷偷的跑出去，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其实我都知道，这个年纪谁不爱玩呢，要是长安像你一样就好了，每次她出去，我都有点担心，但是又不想打扰她，我每次都会偷偷地派人跟在她的后面，还好，她也知道我不愿让她出去，也出去的少，但是我总觉得对不起她，我本来就事多，没时间陪她，她母亲也生了她没多久就走了，这孩子挺命苦的。”我听了之后，觉得这小姑娘经历的太多了，但是，偏偏她的笑太扎眼了，你看着她的笑都会觉得，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抵得过她的笑，你也从不会知道，在承受了这么多的事之后，她的脸上没有忧愁，还是那双带笑的眼。我说:“以后，长安可以跟着我玩，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她也到了念书的年纪，可以和我一起去念书。”慕伯伯说好，“有个人陪着她，总会好一点，这个人是你，我就更放心了。”

从那时候开始，我的身后总有一个小姑娘，叫着我:“白铮哥哥”，总叫我陪她去玩，说实话，她是我少见很能闹腾的女孩，明明胆子很小，但是却总爱拉着我去一些没去过的地方，还特别爱吃辣，明明每次都吃的额头上冒汗了，还是不肯放下筷子，我开始不吃辣，跟着她，也渐渐地吃辣了，我是个安静的人，可以在房里坐一天，可是现在也习惯了，她没事就拉着我走出去玩，习惯了这个身后的小姑娘。时间一晃，她也十六了，身体一直都还好，除了十三岁那年，冬天去放风筝，感染了风寒，足足在家躺了一个多月，才算好了，我冬天很少让她出来玩，只是有时候拗不过她。她用爱笑的眼睛说:“白铮哥哥，出去玩呀，外面天气多好呀，所以我们出去吧，你不去，爹爹也不会让我去的，我都好久没出去了。”听着她有点委屈的声音，不知觉的就放下了手中的书，陪她出去了，只是把她裹成了一个粽子。怕她受寒。

若果时间只停留在这里该多好，她仍爱笑，仍旧是跟在我身后的小姑娘，仍旧叫着我白铮哥哥，可是，时局动荡，南方也早已不太平。这时国家正值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四王爷与太子开始夺权，各地势力风起云涌，更何况幕府和白府这两大家族呢，怎能够不涉身其中呢？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场混战中，白家和慕家势力都严重受损，慕家更加，被人利用说勾结外邦，当时在南方，南方的经济链几乎都由慕家控制，包括，官窑，官盐……都由慕家控制，不然慕家也不会鼎盛了这么久，可是既然为官，总会得罪人，这个敏感的时期，当时被慕伯伯拒绝走私官盐的几个官员就联名上书说慕伯伯自己走私，勾结外邦，并且买通了一些人，伪造了账本，所以我们南方沿海地区才会失守，在这个时期，甚至都没有细查，慕府就垮了，慕伯伯因此入了狱，虽然根基还在，可是，本来就是官府控制的经济，再大本事也无力回天。白家也多方奔走，可是也无济于事。记得慕伯伯临走时把长安托付给我，叫我好好照顾她，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平时的她都是笑着的，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弯弯的笑眼了。

父亲和我说，要救慕家，必须要能和皇上说上话，可惜，我白家朝中并无人为官，有一年夏天，我记得丞相微服，来买茶叶，有幸见过，明天我带你去登门拜访一下。看看能不能帮到些什么。我晚上去看长安，她看到我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我走过去说:“长安，想哭就哭出来吧，你白铮哥哥在这呢，没事啊，慕伯伯会回来的。”她看着我说:“白铮哥哥，爹爹会回来的，你也不要离开我，长安怕。”听到这句，我的心疼了一下，以前那个爱笑的小姑娘去哪了，现在眼里看到的是毫无生机。

第二日，我和父亲便登门拜访了丞相府，只是，结果是，并不能帮上什么忙，这结局也是意料之中了，毕竟罪名挺大，没想到回家了没几日，父亲便和我说，丞相同意帮我们了，我惊讶的看着他，他说:“我们那日去登门拜访，丞相家的小女儿看到你了，对你有意。”父亲说完又说:“我知道你对长安有意，你们也从小一起长大，可是，要是和以前一样，你们在一起也就算了，可是，你慕伯伯还在狱中，咱们得先把他救出来再说，目前，能说的上话的就只有丞相了。”听完后，我一愣，我懂父亲的意思，可是那长安怎么办。长安现在也不会突然推门说:“白铮哥哥，我们出去玩呗！”傍晚的时候，我便去找了长安，发现她在练字，想起了以前叫她练字，她总不愿意，总要我说很久，才会坐下来写一会儿。现在看着她安静的坐在那里，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我宁愿她闹我，不想写字，也不想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没有了以前的活波。

我问:“长安啊，有没有想你爹爹，白铮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她抬眼看我，眼里满是悲伤，抱住我说:“我想，我好想他，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不偷偷的跑出去了，白铮哥哥，我爹爹快点回来。”我才发现，除了脸上她还有点肉，身上瘦的厉害。第二日，我便和爹爹说，我想娶丞相的小女儿，不过五日，便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之后，就如所预料的那样，慕伯伯回来了，只是我永远失去了跟在我身后的小姑娘，爱叽叽喳喳说话的小姑娘，爱缠着我出去玩的小姑娘，爱叫我白铮哥哥的小姑娘，我永远失去了，我仍旧记得她那日问我:“白铮哥哥，你告诉我这是假的，你不喜欢长安了吗？为什么，连你都不要我了。”谁都不知道，我听到这句话心有多痛，十五岁那年我初次见你，便把你放在了心上，记挂了八年，可是，我还要笑着说:“长安，白铮哥哥只把你当妹妹的。”以后，就在她身后默默地守护着她，我安慰自己说。我说完都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拉她的手，任凭着她跑了出去。天知道，我连丞相的小女儿都没见过几次，只不过唯一能记起的是她的眼角有一颗和你很像的泪痣。

大婚那天，我恍惚的好像不是我自己，只记得被人带着走着应有的流程，我仍旧见到了你，我以为你不会过来，今天你一身素衣，头上只别了一支我送你的梅花发钗，再无其它修饰，可是，在我眼里，你是绝色。在所有流程完了的时候，我看见了你倒在了地上，你对我笑了，那是你最后一次对我笑。我急忙跑过去，就听见她说，:“白铮哥哥，我要你记我一辈子。”我哪能忘，就算忘了我自己，也不能忘了你啊！可是你还是就这样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离我而去了。

大婚自然没有完成，长安走了，我还有什么可以在意的呢，我抱着长安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然后去到了我们以前长去的梅林，一直在想临走时慕伯伯和我说的话，长安自从他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吃过药，要是吃药养着，还是可以活很久的，她这身子不能断药，从小如此，从没断过，我每天问她，药吃了吗，她都会特别乖巧的告诉我:“吃了呀！爹爹不用担心，我可舍不得爹爹。”可是她并没有吃，就这样以这种决绝的方式走了，一点也没有想过，我没有她之后，怎么过。这么狠心。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长安，你走后，我在我们初见的梅林里盖了一个小屋，过上了，你以前和我描述的生活，最近怎么老是想起你，我应该也就要去找你了，我会记得回家的路。

犹记那年梅花盛好，你站在梅林里对我眉眼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