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剧照
1
我的朋友张不缚，开始学吉他那年，他念高二，大概17岁。
像所有小伙子一样，张不缚学吉他是为了小姑娘。但时至今日，他经常否认这一点，称自己学琴完全是因为热爱音乐。
不得不承认，他跟他的名字一样装逼。
当然，仅凭一个名字就给人扣上装逼的帽子，稍稍欠妥。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
让张不缚学吉他的这个姑娘，叫李绮，坐张不缚前桌。夏天上课的时候，她的马尾梢在裸露的后颈上扫来扫去，透过阳光里飞舞的灰尘，能看见T恤上内衣带子的轮廓。
张不缚就这么一直盯着李绮的马尾梢和内衣带子。直到有一天，同桌刘茂推了一下他的胳膊。
“我跟李绮要去学吉他，你去不去？”
刘茂家跟李琦家在同一个单元，两家人关系还不错，他俩更是从小玩到大。上学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张不缚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来自同桌的温暖。
“去啊。”
等张不缚重拾凝视的时候，马尾已经被它的主人拢在了右肩上，服帖又安静。
以上，便是张不缚学吉他的全部原因。
2
三人在琴行各自买了一把不到500块的烧火棍，就开始学了。
教琴的老师是个外地人，一头很短的自然卷，贴在脑袋上，像极了张不缚大腿上还没长顺的腿毛，只是浓密了许多。第一次上课，为了展示吉他的魅力，老师示范一首陈楚生的《姑娘》。
你现在打开网易云音乐，看看这首歌下面的评论，就知道老师为什么要选它来演示了。
李绮和刘茂看得眼冒桃心，张不缚却无甚感觉，反而认为像“姑娘，姑娘，我真的好想你”这样的歌词，未免太俗了。现在想来，这也成为了他学琴并不是因为热爱音乐的佐证。
正式教琴的时候，老师每讲完一组音阶或和弦，就让他们三个轮着弹一遍，每次张不缚弹完，就把下巴枕在琴角上，看着李绮弹。李绮左手的指甲剪的干干净净，按弦的时候指尖微微泛白，一松开又变得剔透如初。按C和弦的时候，李绮的小指向外翘起，像第七根弦一般微微颤动。发出来的声音，却只钻进张不缚一个人的耳朵。
有天上课，李绮带来两张打印好的吉他谱，是指弹版的《天空之城》，她和刘茂希望老师教这个。老师看了一眼，然后把谱子收了起来。
“以你们现在的水平，学这首歌还太难。来，今天继续学《童年》。”
李绮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整节课都不大说话。
从那之后每逢有吉他课，张不缚就早早地出门，穿过弥漫着腐烂气味的水果市场，途径只卖教辅的智源书斋，走进新星琴行。
一首磕磕绊绊的，音色低劣的《天空之城》，就这样穿过琴行的收银台，途径钢琴老师对小女孩的斥责，消失在夏日的蝉鸣中。
3
夏天一结束，日子便飞奔了起来，转眼到了年末。
除了高三，每个班都在筹备学校的元旦文艺汇演。张不缚一改往日的不积极，熬夜写了一个小小的舞台剧本，并且顺利得到了班主任的认可，作为本班的汇演节目报了上去。
整个剧本阳光向上充满正能量，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背景音乐用了《天空之城》，张不缚自己弹的。他问吉他老师借了一把好点儿的琴，在琴行录了两个周末，终于刻出一张盘来。张不缚觉得汇演那天，让老师放直接这张盘就行了，舞台剧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倒是刘茂非常喜欢这个节目，问能不能让他担任男主角。张不缚自然是随口就答应了。
于是每天吃完晚饭，到自习前的时间，张不缚就领着刘茂和其它同学，去篮球场后面的空地上排练。天黑得越来越早，有时候排着排着，几个演员连对面人的脸都看不清了。这时候，张不缚就从石墩子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大喊一声，收工。
文艺汇演安排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剧院，因为是周六，学校并不会强制学生一定得去。张不缚不知道李绮会不会去。
周五晚自习下课铃一响，张不缚就冲了出去。李绮和刘茂经常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但是刘茂家住四楼，李绮家住五楼。张不缚准备提前去他们那个单元，在四又二分之一楼守着李绮，邀请她去看自己的节目，准确地说，是去听。
晚自习刚下，路上的学生不多。张不缚就这么一路狂奔，影子在路灯下长了又短，短了又长。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时间还早，张不缚脱了外衣，靠在楼道的窗户边，气喘吁吁地看着外面。
4
张不缚不知道的是，李绮当然会去看演出，毕竟刘茂是男主角。
他们一路上打打闹闹，慢悠悠地晃荡着回家。快到家的时候，李绮眼里进了沙子，刘茂拉着她想帮忙吹一下。路灯下，李绮微微扬起脸，用手捂着一只眼睛，嘴唇微微张开，映出着橙黄色的灯光。刘茂忍不住亲了一口，李绮一下红了脸，两人又打闹起来，追逐着进了楼道。
幸好五楼上面还有一层，张不缚躲在那直到听见李绮家的门打开又关上，才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第二天，张不缚去了琴行，想问老板剩下几节课不学了，能不能退钱。走到琴行门口，教吉他的老师意外地坐在外面弹琴，张不缚想着怎么拉客都拉到街边来了。
说明来意后，老师让张不缚别指望退钱了，他自己的工资还没发呢，他已经准备去北京了，去寻找自己的梦想。他还说张不缚是个好苗子，虽然没什么天赋，但是练琴还挺用功。
张不缚摆摆手，转身准备离去。老师闻言也不再多说，抱着吉他又兀自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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