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真实故事中的真实配角 程仔
夕阳西下与旭日初升有同样的美轮美奂，珍惜生命，拒绝自杀
文 I 末渡
-【1】-
一家新开的茶楼里。
“哦噢，my god，你是？瘦小轩？”胖丽萍的神情惊喜的有点夸张。
瘦小轩推推鼻梁上的深度眼镜，疑惑了几秒钟：“嗯呐，你是......哦，小胖妞？啊......对不起，对不起，你是老同学庞丽萍？”
“是是是，就是偶了。我的天哪，这么多年过去，你的细腰怎么还能这般的窈窕，你的身姿，怎么还能这般的曼妙。啊，你瞧我这一身的肉，往你旁边一站，啧啧啧，都没法活人了。”
“你还是那样的快言快语，那样的肥......呃，你比以前更加的雄赳赳气昂昂了，看上去更富态更具丰韵了。瞧我这一身瘦的皮包骨头，没一点肉感，往你身边一靠，唉，男人们都会直接把我当做大笔金额小数点的后位数，直接给忽略不计了。”
“嘻嘻，瞧你说得。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就是会说话，我喜欢听。来，小轩，到我们的包间坐坐，我带你看看我儿子，还有我家老公程仔，可能他老的你都认不出来了。”
“好啊。”
胖丽萍握住瘦小轩的手不放，几乎是拽着把她往前拖，亲热不已地问：“咦，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也跟老公小孟和孩子一起来的。他们先走了，说这里的菜吃不饱，还是回家煮方便面吃去。嘻嘻，你别笑话我，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好吃，什么都吃，只要能端得上桌的，我一概全吃。我是怕浪费那盘赠送的水果拼盘，心疼，把它们全吃光了才出来。没想一出门就撞见了你，真是走得早不如走得巧。”
“是哦，我老公他们也说这里没什么好吃的，也说吃不饱。小轩，不如让我也叫他们都回家煮面吃去，咱老同学难得遇见，泡壶茶，就坐这里好好聊聊，如何？”
“好啊。”
胖丽萍拽着瘦小轩进了包间：“喏，老公程仔，老的没印象了吧。这是我儿子，我们叫他小名小仔。程仔，这是小轩，我同学，没忘吧？儿子啊，快叫轩轩阿姨。”
老实巴交的程仔赶紧起身让位：“你好，我们结婚的时候见过你。你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天生丽质，没办法，一点不会变。”
“轩轩阿姨好。妈妈，轩轩阿姨长得真好看。”
“行了哈，你们。别尽看到美女就把我凉快一边了。呵呵，你们不是说这里的菜不好吃，吃不饱吗？小仔，你跟爸爸回家去，父子两自个儿弄点面吃吃，我跟你轩轩阿姨留着聊会天。多年未见，妈妈和阿姨有好多话说呢。”
程仔像个腼腆害羞的大孩子，立即说：“行，那你们聊。儿子，咱爷两回家做作业去。”
小仔嘟囔着小嘴，不屑地冲程仔翻了个白眼说：“得了吧，就你那水平，小学一年级的数学题都能难倒你。”
程仔不好意思的拙笑道：“那就陪你打会游戏？”
“哼，就你那技术，也叫打游戏？没劲！”小仔看样子很不满意程仔是他的老子。
“行了哈，乖儿子，听妈妈的话，回家自个看电视去。他不会的题目你先放放，等妈妈回去再教你，行不？”
小仔一听能看电视，顿时喜笑颜开，他礼貌地朝小轩摆摆手说：“嗯嗯，允许我看电视就行。轩轩阿姨，再见。”
瘦小轩也笑着招手送他们出门后，对胖丽萍说：“看来，你儿子就服你一个人管教。”
“那是。你也看到了，我家这个老公啊，他从来都不管事。人情往来呀，家务事呀，儿子的教育问题啦，统统都是我一人操劳把持着，极累。”
“能者多劳咯。每个家庭都是这样，强弱互补。有一方强势了，另一方就装作什么都不会干。以我自己现身说法，除了教孩子，什么都不会。其实呢，说到底，就是懒，懒得做，懒得动，反正，你不干，也自有人干，你说是不是？”
“你说得对。我记得你说过你从小到大都不会做饭，那现在呢？不会是嫁了人还在娘家蹭饭吧？”
“怎么可能？高中毕业就跟你说过，我找老公肯定要找个会烧菜煮饭的，不然，我这么好吃的吃货不给饿疯才怪。”
“你的意思，你那书生粉面的老公也会煮饭烧菜？”
“嗯呐，他会煮饭烧菜，也会洗衣服拖地，就是没赚上大钱。”
“真是人不可貌相。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匆匆见过小孟一面，当时觉得他就是个帅到还没长大的小朋友。我以为，你会从此结束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好命哩。没想到......唉......你的命就一直比我好......说起我家的我就揪心的痛，既不会厨房又不会厅堂，更别说赚什么大钱了。唯一的好处就是个不抽不喝不赌不嫖的‘四不’男人，但同时也是个无钱无权无名无趣的‘四无’男人。唉......我就命苦，摊上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唉......”
“你别尽是长吁短叹的，丽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每个人生都有自己的合适定位，只是还没看到没找到而已。你看，你老公程仔，不抽不喝不赌不嫖的，极老实本分。现如今的天下，已经很难找到像他这般正值壮年却安分守己的好男人了。”
“男人有钱才变坏。他这是没钱，才会这么老实本分了。唉......不说他了吧，说起来就揪心的痛。你还是说说你家的，小轩，他怎么样？前些日子，碰到老同学小旭，你还记得吗？就是一直戴着圆框眼镜像国宝熊猫的那个胖乎乎的小旭。”
“嗯，记得，最近两年，我们经常会碰到。她老公在深圳一家上市上市公司做总经理，很能干。她也不赖，凭自己的能力，在市里的一家公司做到了市场总监，属于那种有车有房有咖啡喝的小资阶级。”
“这还不得都靠他老公的人脉？所以说，女人嫁到一个好男人，才是命运真正的转折点。”
“也不全是这样。她老公在深圳，她就在我们自己市里，怎么个靠法？只是说，男人有出息有地位有钱财的话，女人做起事业来相对会容易轻松些，反则也一样。最好的总是相辅相成的，是吧......咱也不说这个吧，你那天碰到她，她有没有提及我？”
“提了说了，说你就在她附近的一家公司上班，但没说你具体做什么工作。怎么样，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工资有多少？你老公呢？是自己创业做生意吗？”
“老公开了个五金门店，生意不是很好，正计划着南下深圳，到那边看看有没有好的机会。我呢，这几年一直在天水药业做个小仓管，工资不高，能给自己混口饭吃，不依赖老公就是。”
“嗯嗯，有点经济头脑的人都北上广了，就我们没脑子的人......”胖丽萍突然想起瘦小轩以前最不喜欢人家说她没长脑，便拍拍嘴巴说：“瞧我这张嘴。天水药业是个不错的单位呢，你没谋个会计做做？”
“没有，虽说公司规模也不很大，但会计也不是随便能让我做的了。”
“人生如戏，岁月如梭。我记得我们高中一起落榜，还一起进了一家培训机构考了会计证。之后就各奔前程，各自嫁了男人，各自都成了孩子的妈妈。转眼间，蓦然相见时，就已过了十多年。更悲催的是，我们虽然生活在同一城市的天空之下，却为各自的生活匆匆奔波着难得见上一面，即便在人潮汹涌的街头擦肩而过，也是形同陌路。人家是天涯若比邻，我们则是咫尺天涯啊......呜......嘻嘻......见到你，我兴奋的只想哭......”
“你啊，就是感慨多。我就没你这么多感触，没心没肺的活着，也挺好。读书时候的那些理想，就像那本为考而考的会计证，多年没回顾，也没验审，早就作废了哦。你呢？一直都在做着自己的专业？”
“也没，我们都不是专业学校出来的，稍微好一点的单位都不放心用呢。我在一家私企做统计，距离会计，还远得很。”
“是啊，我们都不是科班出身，人家大老板就是不放心用。”
“说真的，现如今这个年代，科不科班好像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有纵横交叉又处处圆滑的人际脉络，与政府部门的关系，与有钱老板的关系，与三教九流的关系。我们公司的会计就连一张会计证都没有，她就是凭这些人际关系，负责我们公司所有财务的。”
“这多是小企业了，才会用人唯亲。”
“她也不是老板亲戚。她依靠的是她老公与当地国税地税的关系，还有她自己的那几分姿色。你说，现在的有钱男人怎么都这么好色？我们公司的老板啊，见到那女的就像丢了魂似的，垂涎三尺的样子，叫人看了都恶心。”
“嘻嘻，有点道理。我们公司的财务科长就是个男的，老板就不大待见他，总找他的碴。跟那个女出纳倒挺好，可怜的男会计经常要反过来去服从女出纳的指手划脚。”
“那个会计男肯定做不长久。”
“是的呀，他老早以前就跟我说过，想辞职不干了，他说做的郁闷，不开心。可能早几天跟老板提出辞职了吧，老板来问过我，问有没有好的当地的会计师给介绍介绍。”
“那你怎么不把自己介绍给他呢？”
“我老公不同意......再说，我也怕自己的财会专业荒废多年，做不了。”
“这个东西，有底子在那，一旦上手，很快就会熟悉恢复的呀。咦，你老公为什么不同意？”
“这个......他小心眼呗，怕我们老板好色.....公司受老板恩宠的出纳的老公就是我老公的同学，他能经常听到我们公司内部的花边新闻.....”
“原来如此啊.....嘿嘿，你老公深怕你这柔枝嫩条的绝代身姿，也落入老板的魔抓，嘻嘻......你还是坚持你的榆木脑袋，放着这么好的资本不用。要是我呀，长得有你一半的身姿，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受那么多的排挤和冷落。”
“你这都是什么逻辑？咱又不靠那几个工资吃饭，咱出去工作也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够独立生存的实力，必要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依赖男人，而被男人们瞧不起。懂不？”
“你不靠，但我要靠啊。小轩啊，你也看到了我家老公的那个熊样，他根本没有更好的生活能力来瞧不起我，这家里的两个男人啊，都是靠我一个弱女人撑着呢。你能不能借此机会，把我给介绍到你们公司啊？工资先少点没关系，我要的是能做会计的这个平台，可以施展我毕生抱负。”
“呃......这得跟老板商量商量。”
“老同学，我的未来命运就掌握在你手里了，你可得帮我。来来来，我以茶当酒，先干为敬。”
“唔......好吧，我尽力。”
-【2】-
“你不是在那家叫什么什么的小厂子里做统计吗？怎么跑我这里来了？”周潇茹一跨进办公室，就盯着胖丽萍上下打量了足有一分钟的光景，萧杀一切的霸道口气胜过真土豪的老板娘。
满脸堆笑着表示友好的胖丽萍顿时凝住了笑意，她敏锐地嗅出一场唇枪舌剑的短兵相接已不可避免。但她想到瘦小轩和已离职的会计男曾一再嘱咐她说：“不能一开始就得罪人家，要慢慢来，把屁股坐稳了之后再去慢慢收拾她。”
她于是便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弱弱的回答道：“我来这里做会计的。”
“你来做会计？”
“是啊，”
“你懂会计吗？”
“我有会计证，也懂财务业务。”
“你跟原来的会计男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但他走了之后就有了。他教了我一个星期，等我基本熟悉了公司的财务状况后才正式离职的，我叫他师傅。”
“师傅，嘿嘿，那还是半斤八两的业务水平，”周潇茹把手提包往椅子里一扔，继续毫不客气的问：“是谁介绍你进来的？”
“管仓库的小轩。”
“我就知道是她这个妩媚娘——不是她，老板是不会答应任何人进来的。她究竟是你什么人？”
“高中同学而已，”胖丽萍沉思片刻，觉得示弱反而让对方得寸进尺，便咳了两声，清清喉咙反问道：“老板很信任她吗？”
“怎么可能？信任她就不会让你来做了。一定是她厚着脸皮死缠烂打，老板迫不得已才同意的。”周潇茹又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这多是些什么人啊？老板肯定是老昏了头，被她的狐媚眼给勾走了魂，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居然连我也不知道会计换人了。”
“你不出差了吗？”
“但办公室人事也属于我管，没经过我同意就安插自己的亲信，这有违公司用人规定。”
“我在人事部登记了的，也按程序面试了的，不算违规。”
“呃，我这个人事主管面试过你？”
“老板亲自面试录用一个财务会计还需要你批准的是吧？”
“呃......”周潇茹口才不如胖丽萍，一时竟接不上话来。正无比恼火的时候，老板进来跟她打招呼：“回来了，还好玩吗？”
她立马嗲声嗲气回答说：“出去游山玩水比上班还累人呢，真累坏了我。”
老板呵呵干笑了两声，指着胖丽萍说：“这是我新聘用的会计，刚任职，可能对公司的财务还不是很熟悉，你是老员工了，也一直在做出纳，要好好带着她，知道吗？丽萍，你要跟我们的小周经理多学学，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正跟她讨教着呢，”胖丽萍立即恢复诚惶诚恐的态度，对周潇茹说：“请周经理多多指教哦。”
“那就好，财务是公司的命脉，你们两人要齐心协力，给我看管好了。”老板说：“小周，老规矩，去市里最好的酒店定一桌上等酒菜，晚上我请客，你们两都要去哈。”
“又为辞职的会计送行？还是为新来的会计接风？”周潇茹背向胖丽萍冲着老板努嘴，一脸不快。
老板说：“都是，还有一个重要的事体，就是为你远游归来洗尘咯。”
“这还差不多，”周潇茹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那你们忙先，我就不干扰你们了。”老板说完就离开了财务室。
“听到了吗？”周潇茹打完订座电话后，扭过头来嘚瑟的说：“主要的还是为我洗尘。哪什么出差，就是去旅游。”
“那是那是，你以后可得多提点提点我。”
“那也要看你自己的咯，”周潇茹打开化妆品盒，对着镜子边补妆边漫不经心地问：“你叫庞丽萍是吧？”
“是是，嘻嘻，人家都叫我胖丽萍。”
“是挺胖的，不过，胖一点也好，总不至于像我这样瘦的弱不禁风，老板中说我被风都能刮走，没肉——感。”
“哪里呀，现在的人都喜欢苗条。我就是这种光喝水都会横向发展的肥胖命，长相又丑，连我家老公和儿子都嫌我一身赘肉呢。”
“家有丑妻是个宝，安全又可靠，你老公就也放心了哈。哪像你同学小轩的老公啊，天天疑神疑鬼的，老跑我家去找我家的那位，打听他老婆在公司里有没有不安分的出轨行为。”
“有这等事吗？”
“当然了，都是我老公说给我听的，我老公才不敢对我撒谎。据说，她自己也想上来做会计，就是她老公不同意，怕她不安分。”
“噢.......但是，就算她有那个心，也有男人接受才行呀。”
“切，你蠢啊，这世上的那只猫儿不贪腥？主动送上门的，哪个男人会嫌弃说不要？再说，她的长相、她的身段，跟我几分相似，也属于一个美人胚子是吧。”
“噢......她跟你比啊......没得比。反正啊，像我这样的，我是男人的话，倒贴我也不要。”
“哈哈哈，你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可爱的胖子哦，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周潇茹笑的前俯后仰，花枝乱颤：“你，哈哈，哪里这样损自己的，哈哈......”
“嘻嘻，我这老实人就是实话实说。”
“哈哈，那你老实地告诉我，小轩把你介绍给老板的时候，有没有说过我什么坏话啊？”
“没有没有，只是叫我做事小心仔细些，别被别人抓住把柄？”
“别人？不就是在针对我么？你放心，只要你一心为公司好，一心为我们老板好，不要跟那种人拉帮结派，我就不会站到你的对立面。”
“我们才是一个科室同条战线的人，”胖丽萍想了想，走到周潇茹身后，说：“你不说累坏了吧？我给你松松筋骨怎么样？我懂点按摩呢。”
“那感情好......”周潇茹放下化妆盒，舒服地摊开四肢，享受着胖丽萍很不错的按摩，同时不忘交代胖丽萍说：“这个公司虽小，但人际关系复杂。老板性善，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是个听不得人家三句说好，就什么过错都拉倒的人。你要注意的，是你那个同学，还有跟她走的很近的王副总，他是老板从外地高薪聘请来的全权代表。”
“嗯嗯，我见过他了，跟我们年纪差不多，看上去是个实干型人物。那天面试，他也在。”
“那是自然，凡是小轩介绍的人，他都会加以引荐。本来，我对他的印象还好，他对我的印象也不错，后来就是被小轩那个妩媚娘在中间挑拨来挑拨去的，搞得我们现在的关系有点尴尬。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这人还算正直，不会公私不分，你有什么困难，还是可以找他帮忙的。”
“他好像说过，他不管财务的事，我们应该没什么忙需要他帮的吧？”
“你傻啊，我们的工资标准都是在他手里定的，你说有没有关系？当然，我的工资明面上是他定，实质上还是老板亲自定。还有，他们要用人的话是要通过我人事部招聘，但我人事部要安排人进公司的生产部，也是需要他单独批准的。老板放权发过话，除了财务、供销等涉及到钱的管理层人员外，其它部门所有的用人都必须经他批准才有用。我的一个堂弟，就是在我们关系尚还可以的时候进来公司的，保不定你日后也有什么亲戚啦、朋友啦会通过你来这里谋求一份工作呢？你还不得去求他啊？”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胖丽萍想起了已失业在家近一年的老公程仔，她试探着问周潇茹：“像机修电工这类技术工种的用人，也是他管的吗？”
“嗯嗯，都是。他在生产、技术上都比较专业，所以，老板在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选之前，也只得都听他的。”
“那晚上我得多敬他几杯酒。”
“你有想要进公司工作的人？”
“嗯.....嗯......以后，应该有吧......”
“那你先去跟他说说，如果不行，再跟我说。我这人轻易不出面，一出面就必须要马到功成。”
“那我以后全仗你了......”
“你只要不帮着那些女人精来跟我阳奉阴违，我就力挺你。不过，你刚进厂的这段时间，还是要跟他们搞好关系，不然，他们会告状到老板那里，说我拉帮结派就不好了。你看我像个需要拉帮结派的人吗？”
“不像，也不需要。老板不会相信他们。”
“可不管怎么说，风言风语多了，总是不好的事，我也不想老板对我有所疑虑。你就按我的话去做吧，我不会害你。”
“嗯嗯，行，我都听你的......来，还有那儿不舒服的，跟我说......”
-【3】-
一个秋高气爽的晚上，胖丽萍请了瘦小轩、小轩的老公小孟、公司负责人王总和他的副手小宇，以及据她自己介绍的旧同事老马等人来家里做客吃饭。
饭席上，胖丽萍要求滴酒不沾的程仔顺着圈圈敬客人的酒。程仔为难的说：“丽萍，你知道我滴酒不沾的。”
“小喝点又不会死人，你怕什么呀？”胖丽萍边呵斥边笑着说：“若在平时，我也不会叫你喝。你看晚上来的多是我们的领导，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你就不会一点见眼相法懂点变通吗？你想想，若不是王总和小轩帮忙，你能进咱们公司工作吗？”
“咱是老同学好不？说什么帮不帮的。程仔有这能力，也是在为公司效力。我只是替他报了个名，也没出什么力，主要还是王总，他肯用你们，你们才能进去哦。"
“公司本来也是需要用人的了，我只是举手之劳。"王副总说:"至于程仔能否保住自己的岗位，还得靠他自己的本领了。"
“我一定会好好把握这个机会的，还望王总以后多多指点，多多关照。"程仔举起杯，说：“我酒量有限，就敬大家这一杯，一起干了吧。”
“不行，得一个一个敬，”老马只比程仔大两岁，但看上去比程仔成熟稳重的多，显然，在请客喝酒这种场合上，也比程仔经验老道。他的眼晴始终没离开过胖丽萍，他说：“你们现在可是双职工家庭，得好好感谢你们的领导。首先，从王总开始，是吧，小丽？”
“对，还是老马有礼节，”胖丽萍看着老马，笑容可掬的说：“程仔真不会喝酒，那晚上就由你老马代替他敬好各位领导的酒咯。”
“行，我接受你分配给我的光荣任务，舍命陪君子，我先来敬酒。”
“那我的老公也不能多喝呢，是不是也可以让老马代劳呀？”小轩问。
“老婆，我能喝点的，不需要别人代劳。”
胖丽萍说：“小孟就是心疼小轩。”
小孟说：“老公不疼自己的老婆，难道还让老婆去被别人的老公疼啊？”
胖丽萍说：“嘻嘻，小孟就是会说话，与小轩一样，都讨人喜欢。”
小孟问：“这样看来，我家的轩轩在你们公司讨许多人喜欢咯。”
胖丽萍说：“那是当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喜欢她，谁叫她人缘好，又长得好看呢。”
小孟便看着一直在猛吃的小轩，问：“我家老婆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老马说：“当然，我第一次看到她时，也是眼前一亮哈。”
“那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眼前一抹黑了？”胖丽萍故意鼓起本来就肉厚的腮帮，像只鼓气的蛤蟆。
老马陪起笑脸解释：“哪里哪里，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心里也是震惊的很呐。就像遇上了香港明星肥姐沈殿霞，感觉自己撞上了狗屎运。”
一旁沉默着的王副总扑哧一声笑将出来，打趣说：“是啊是啊，肥姐胖的甚是可爱。”
“你们男人哪，在女人面前尽挑好听的说，逗我开心，”胖丽萍端起酒杯说：“不过，我喜欢。嘻嘻，我知道自己的身材是啥样的，但不管怎么说，冬瓜的个头水桶的腰，它也是一种身材，不是吧？”
“哈哈哈，丽萍就有肥姐一样的性格，天生乐观，有感染力。”瘦小轩说：“这也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来，丽萍，我借花献佛，用你家的饮料敬你家的酒，感谢这顿丰盛的晚餐。”
“你也真是的，我们自己老同学，还这么客套做什么，”胖丽萍朝王副总努努嘴，说：“你应该先敬我们的领导，别把他给冷落了呀。”
瘦小轩说：“他这人就这样，先吃饭，后喝酒的。不管工作还是吃饭，都深沉的很，与程仔一样无趣。”
胖丽萍用余光斜视了一眼脸色有异样的小孟，继续笑嘻嘻地说：“喏，王总，就我们小轩最了解你了。那我也就不客套不劝酒了，大家顾自吃好菜先，酒兴上来的时候，再尽情的喝，怎么样？”
小孟说：“哪里有先吃饭后喝酒的，这是打底来着？来，王总，我先敬你一杯。”
王副总用犹豫求助的眼光看向瘦小轩，又转向为他盛了半碗汤汁的小宇。
瘦小轩拦住小孟的酒说：“这是王总多年来的习惯，你就别勉强他了。他这人啊，若开始喝酒，就光喝酒不吃菜的。酒后几天都吃不下一粒饭，极伤身噻。所以，每次喝酒之前，他都先吃点饭，完全没有打底作弊的意思。”
小孟的脸色就更是难看，他冷冷地说：“嚄，你了解的还挺透的。”
“是啊是啊，小轩姐说的是，我们王总身体不好，王嫂一直交代我不能让他先喝酒再吃饭的，”不善言语的小宇抢过王副总手里的酒，说：“如果一定要喝，孟老板，我替王总先敬你一杯吧。”
小孟蹙起眉头，疑惑地问：“你？替他？”
“唔......怎么了？”
王副总放下筷子，拿回自己的酒，说：“不碍事，小宇，难得大家晚上开心，我就大开酒戒，与各位君子共饮共乐吧。来，孟老板，这杯你敬我，下杯我回敬你，接着共饮一杯，咱两连干三杯如何？”
老马和胖丽萍拍手欢呼起来，瘦小轩仍自顾着吃着红烧肉说：“行不行哪，你们？”
“男人可不能说不行，”小孟仰头先干为敬，冲王副总竖起大拇指，说：“酒逢知己千杯少，王总海量，我晚上就奉陪到底了。”
于是，大家都情绪高昂地展开了斗酒游戏。
酒后回到家，小孟抓住瘦小轩的手说:“老婆，别上班了好不好？"
"你让我整天闷在家里发呆吗?"
“我尽快把门店转了，咱们一起去深圳。”
“不是说好了等明年女儿上了大学再说吗？现在就走，女儿学习怎么办？你妈能管得了吗？”
“我已经交代过爸妈了，他们也都答应了。时间不会很长，等我们在那边买了房，稳住脚后，把女儿也带那边就读。"
"到那边买房？你知道深圳现在的房价吗？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呢？家里又不是没饭吃，干嘛要弄得自己这么辛苦？"
“为了你，什么辛苦都值得。我不想老婆你受委屈，就你那破公司破工作，个个还勾心斗角的争个不休，多累人。你看你那同学，自己搭进去就算了，还把程仔也搭上，你也去凑热闹介什么绍......”
"咦，你这叫什么话，工作可没贵贱之分，你不能有歧视哦。人活着总要吃饭吧，程仔失业好长时间了，能帮则帮，你还能见死不救呀？"
“你们这是把他往火坑里送。你知道吗，他一直身体都不是很好，精神状况也很差，看上去就抑郁严重，他能干得了你们厂里的那些活吗？他能承受他老婆对边上的男人那副讨好的妖艳相吗......"
"喂，你越说越离谱了呺，丽萍是那种人嘛？她老公的健康状况她自己应该最清楚，她都能放心，你替她操哪门子心呐......唔，你呀，就是疑神疑鬼，怕我也跟哪个男人走心了，是吧......呵呵，就你这点小心思，还说是不让我受委屈呢，疑心病特重。”
“我疑心病重，也是因为在乎你呀，我不想我们走到离婚......哦，不不，走到两地分居的地步。老婆，答应我，你做完这个月就辞职，离开他们，离开这个让人气闷的地方。咱出去见见外面精彩的世界也好，顺便南下发发小财咯。”
“唔......好吧，我答应你……好像就知道自己会发财似得，看把你美的......”
-【4】-
“喂，王总啊，方便电话吗？”
“方便，你说。”
“就是昨天你和老板批了小轩辞职的事，我想请示一下，她的工资怎么个结法？”
“按工资发放条例结了就行。”
“现在才八月份，我们为员工缴纳的社保基金要到九月份才交这个季度的。”
“这有什么问题？到九月份给她一起交好了。”
“可她今年没做到年底啊？”
“按规定本来就是要全年给他们交掉的，还要给她发放每年一个月的补偿金。”
“自己辞职可以不给的。”
“哦，那她想要的话，她同样也是可以要的走的是吧？”
“唔......通过劳动仲裁等相关部门，应该要得到。不过，她是公司的老员工，为企业服务这么多年，从私人情感上来说，老板也应该私下给予一笔补偿金。”
“那就得了，她也没开口要，我们给她社保交到九月份也是应该的呀。”
“你还是要给她交？”
“怎么说我还是要给她交呢？老板有意思不给她交吗？”
“你也知道，老板这个人了，对她很宽的。他没说不给她交，也没说给她交，所以，周经理就叫我来问你。”
“这事扯的这么复杂干嘛，该给她的就给她。”
“可她的工资结算单已经出来了，扣回了三季度的社保金。”
“那你们还来请示我干嘛？你觉得你们有权这样做吗？离工资发放日还有几天的时间，我出差回来也来得及审批，你这么急干嘛？难道小轩就等这点工资急用？”
“不......不是这个意思了......她不是明天就不来了吗？我就是电话跟你说一声，先给她结算，等你回来再补签......另外，我是怕开了她这个先例，以后有自己辞工的员工也会要求我们这样发放的话，老板就会损失好多钱，我这是在为公司着想，节约人工工资成本。”
“有计划的协调好公司财务账目出入，发现与国家法律法规和企业财务规定有出入、有无端浪费的问题时，你可以提醒老板要控制财务风险、提醒老板要节约，才是你们做财务人员的职责所在。你们在一个辞工的工人工资上费心思，这不叫节约，叫抠扣，知道吗？辞工人员离开公司后，就会宣传我们公司的这种不道德行为而影响我们公司的声誉，进一步就会影响到公司的招聘工作而陷入用工荒大潮、招不到更好的合作伙伴。你明白吗？”
王副总越说声音就越大，很不爽的口气：“退一万步讲，小轩是你的老同学，是你和你老公程仔进公司的举荐人，是我们关系比较铁的多年朋友。凭良心说，她的工作表现也还不错，年年都有积极工作者的奖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于公于私，你都应该站在她的角度、或站在一个普通打工者的位置想想，我们需不需要做得那么抠扣，连几百块的社保金也不给，让其他的员工寒心？”
“唔......可工资都结算好了啊......重新算有点麻烦......”
“撕掉，重新算。几百个人的工资都在算，现在就她一个，你说有多麻烦？而且，补批结算单的名字我也不会签，谁同意你们这样结算就找谁签去，好吧？”
“行行行......反正都是你们说的有理，我......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呜呼.....”
“你这是什么态度？如果我的意见错了，你可以直接找老板请示去。如果他同意你的做法，只要你们不影响到其他员工的情绪，我也不会反对。但我有权保留自己的意见，也有权不在别人的决策之下签上自己的名字，为别人买单担责。就这样，我在出差路上行车，不多说了。”
“王总......喂，王总......”
“滴......滴......”
胖丽萍瞪着手机发愣。大概过了一刻钟，就给王副总发了个信息：“对不起，王总，我不该用这样的态度跟您说话。我只是性子急了点，没其他意思。我马上重新结算小轩的工资单，等您回来审核后再行发放结账。”
-【5】-
“王总，生产部的张经理来报，程仔今天早上在车间作业时，意外受伤，送医院去了。”
“伤的严重吗？”
“工伤快报中说，当时，有一个钳工在塔顶上紧螺栓，不小心扳手脱落，打破了在用的玻璃流量计，流量计的玻璃碎片和有毒化学品全喷了出来。程仔当时就在出事地点边上作业，躲闪不及，鼻子被碎片擦出血来了，正在医院作进一步检查。”
“其他人员呢？”
“另外两个操作工的身上都溅到了物料，但都做了彻底的清洗处理，不碍事。”
“好，我有数了，小宇。我现在就转道去医院，晚点到公司，有事随时联系。”
王副总到了医院输液室。
“程仔，感觉怎么样？”
“谢谢王总。我没事，就破了点皮，吊几瓶盐水消消炎，怕破伤风。”
“没事就好，丽萍呢？她没来？”
“来了得，去那边拿CT了。”
“还做CT了？”
“她说，做一做才放心。喏，她过来了。”
“嗨，王总好，真是麻烦你百忙中跑来医院。”
“丽萍你总这么见外干嘛。CT出来了吗？医生怎么说？”
“可能要住院作进一步检查。”
“呃，哪有这么严重啊。”程仔说：“不就出点鼻血吗？”
“你又不是医生，你懂什么？”胖丽萍呵斥了程仔一句，回头对王副总说：“王总事多，您就先回公司吧，这里我照看着就行。”
“那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王副总走后，胖丽萍脸色凝重，对程仔说：“医生说你鼻腔里有东西，要做次鼻咽镜进一步检查。在这段时间里，凡是公司来人询问的，你都不要说你自己没事，就说得严重点知道吗？”
“怎么？你还想要工伤啊？”
“为什么不能要？”
“啊......”
“你想想你自己一年赚得了多少工资回家？儿子的学费越来越高，你还有其他办法弄到更多的钱吗？”
“呃，工伤也只能给医药费，都送进了医院，我们根本也拿不到。只是说，我可以在医院里住着，不上班也有全月工资就是。”
“医药费是医药费，工资是工资，赔偿是赔偿。”
“可，可这样子的话........除非我不能继续再工作......”
“你还能工作吗？明天你就得开始住院”
“啊......”
“啊什么？一切按我的照做便是，我是你老婆，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哦，好的......全听你的。”
一周后，胖丽萍坐到程仔病床边，摸着眼泪说：“老公，切片检查结果出来了。”
“我知道，”
“你有心里准备吗？”
“有，”
“那就先做手术吧，医生说了，手术后再配合放化疗，效果更好。”
“手术费用高么？”
“现在不用考虑钱的事，老公。你只负责安心配合治疗，钱和儿子的事我会处理。”
“如果是鼻癌，公司不会赔偿很多。”
“这个我知道，但我们原单位都有大病医疗保险，我们自己花不了几个钱。但公司的产品对员工身心健康的影响之大，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不想把事情闹大的话，私下里，老板也会主动从人道主义出发，适当赔点钱的。这么多的同事和朋友，也能筹到一笔不少的款项。”
“这些都是人情，总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谁知道意外和明天，究竟哪个会先来呢？就像你......呜呜呜......”
“别哭，丽萍......毕竟我还没到绝境。对了，手术的风险有多大？”
“没多大风险，我有个熟人在中医院，他负责你的手术，你放心好了。”
“哦......我是想，如果手术风险太大，就不用做了，反正都是死，不需要花那冤枉钱。”
“跟你说，手术的钱即使你不用，医保局也不会用现金返还给你当津贴......你就给我安心等着手术，好好接受治疗。”
“哦......”
-【6】-
“咦，王总，我今天又看到程仔的老婆上班来了，程仔不是手术后经常要在医院接受化疗吗？她怎么不在医院照顾病人呢？是你们领导没给她批假吗？”
“张经理多虑了，她的假还能不批吗？是她自己这样要求的，不能耽搁了公司的工作。”
“可能，她认为这份工作比程仔重要吧。”张经理摇着头说：“程仔真可怜，摊上这么个女人。”
“啊？这个女人怎么了？”
“王总你是真不知道啊？”
“嗯......说来听听。”
“自从你们把程仔安进我部门后，程仔是天天晚上吃着厂里的冷菜冷饭。”
“公司有规定，中午免费吃，晚上可以自己掏钱买，每餐都是重新煮的，怎么说是冷菜饭呢？”
“那女人不给买。中午免费的就多备一份，留着晚上吃。”
“他们现在下班都不回家做饭了？”
“听说他儿子寄读去了，胖丽萍每天下班都是回娘家吃饭，自家没开伙。程仔不愿看老丈人的脸色，受丈母娘的白眼，不去，就在厂里吃。我们车间的人，经常发现他一个人躲在值班室里吃得反胃呕吐。夏季还好点了，你看这大冬天的，饭粒硬冻的跟沙子一样，谁吃得下去。”
“夫妻两人都在同一时间同一公司上班，的确也不大好调节。但是，他自己有手有脚，就不能回家做点自己喜欢吃的吗？”
“你忘了他老婆是干嘛的？发工资的，管钱的。他的工资卡都在财务科放着呢，连额外现金发放的值班费都是她老婆签领的，哪还有钱买菜？唉，也只有他这样的老实人才能承受，换做我，他妈的早给休了。要这样的女人干嘛？不如独自一人活的轻松自在。”
“吁......丽萍看上去应该不是你们说的这种女人吧？”
“女人心，海底针，谁摸得透？王总，来根烟，现在有空，我就跟你聊聊这个女人，你以后跟她交往，要小心注意了。”
“好，你说，”
“你见过一个经常来找她的姓马的男人吗？”
“见过，我们一起喝过几次酒。”
“你就没看出些名堂来？”
“有名堂也是人家的私事，毋需我们八卦。”
“怪不得程仔在我们面前老说你只是个比较有女人缘的正人君子，根本不会跟哪个女同事乱搞实质性的关系。”
“唔，怎么说到我了？”
“以前，我们都以为你跟小轩有关系，后来，我们都以为你跟程仔老婆有一腿。”
“怎么说话的？”
“你别急，听我说完，那也不怪你。小轩是因为争不过周潇茹，所以靠向你也情有可原，再说，她和我们大家的关系都不错，所以，就算你真跟她有关系，我们也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到。”
“我们根本就不存在你们说的那种关系......”
“呵呵，又急了不是？我说了那不怪你，是女人的表现欲太旺盛。你看程仔的老婆，就经常会在我们面前表现出和你很不一般的关系，连开会都要挨着你身边坐，不是吗？再后来，那姓马的来多了，我们也就明白了，你只是那些女人嘴里的一个幌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点正经的好不好？”
“好，”张经理掐灭了烟蒂，继续说：“我早些时候去医院，医生说程仔出院在家，而胖丽萍却告诉我，程仔还在医院住着。”
“这有可能的，或是你记错了时间。癌症患者不是每天都要接受化疗的，化疗也是一个疗程告一段落后再进行的。疗程短的有一周，长的有一个月，每次就那么几个小时。化疗时间一过，各项化验指标都还行、患者自我感觉都还好的话，是可以回家疗养的。他们家离医院这么近，完全有可能临时去了家里，而医院的病床还挂着没退。”
“好，就算我记错了时间，但我三天前去她家的时候，她即不在家，也不在公司上班，你说她会去了哪里？”
“呃，这是人家的自由，我们也管不了这么多嘛。”
“可怜的程仔，他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乱说，丽萍说他手术后在家疗养得很好啊，不然，她哪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来公司上班？”
“表面上看上去是挺好的，但我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口气很悲观。”
“病人一般也都这样吧，悲观在所难免。不过，这个时候倒更需要亲人在边上陪着才是。”
“我就是说嘛，胖丽萍不在家陪他，真来上班也就算了。可她在公司用着照顾程仔的借口、在程仔面前打着要上班要出差的幌子，这两天还跟那个姓马的一起外出郊游了呢，到今天才来上班。你说，这要是让程仔知道了，他不病死，也得气死。”
“有这种事？是不是你们认错人了......我把她叫来问问。”
“哎，这种事你也好意思开口问呀......喏，你执意要问的话，可不要说是我说的哦，我只是替程仔不平，多说了两句。”
“我知道，你先去忙吧，我晚点找她。”
“好，那我先撤了。”
......
“喂，丽萍啊，”
“哦，王总，你好......呜......”胖丽萍伤心啜泣的口气。
“我想问问，程仔这两天的状况怎样了？”
“呜.....咳咳......昨晚说自己头疼的厉害，稀饭也喝不下去......呜......嘤嘤......我想明天送他去省城医院复查......呜呜......”
“......应该的......你也不要太伤心，人要生病，天要下雨，没办法的事......现在，程仔特别需要你照顾，你一定要有信心，自己不能先倒下......”
“唔唔......我知道的，王总，谢谢关心......”
“对了，最近有没有联系过老马啊，我想请教他一些生产技术上的问题。”
“......啊......早几天都还去看望过程仔呢，这两天没联系。要不要我打个电话给他，或者给你电话号码，你自己打给他。”
“啊......不用，也许他比较忙吧。那些问题都不大，我过些日子再联系他也不晚。”
“行......咳咳......呜......呜......”
“......明天去省城，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唔......”
“嘟......”
胖丽萍在对方电话盲音之后立即拨了老马电话：“老马，我明天要送程仔去省城医院复查。这两天你就别来找我了，刚才姓王的电话问起你，明显口气不对。他哪有什么生产技术上的问题要请教你呀，可能是有人看到我们出去，说给他听了。”
“这个没关系，王总这人我了解，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出去乱嚼舌根。若有人问起，我可以说是为程仔的病去省城咨询医生了。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人说到程仔耳朵里去的，你别担心的自乱阵脚。”
“嗯嗯，你这样说，我才放心些......这段时间，被那病鬼缠得脑子都笨拙了许多......还好有你.....嘻嘻.....”
-【7】-
省城医院住院部
“医生，我明天就出院。”
“程先生，您目前的状况，最好不要出院。”
“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感觉蛮好。”
“您回家就得不到这样好的效果。”
“我也可以在地方医院住院继续治疗。”
“就是给您做手术的那家医院？”
“是的，那医院离我家近，方便家里人照顾。”
“近又怎样？程先生，您知道吗，如果不是那个失败的手术，您放化疗的效果会更有效。”
“啊......失败的手术......”
“是的，您家属没告诉你吗？连鼻咽还是鼻腔都没弄清楚，就急急地开刀手术，而且手术做的不很完美，才加大了我们后期的治疗难度。”
“啊......那.....我还有多久......”
“这个问题我现在不能回答您，程先生。因为我们不确定您在手术前的真实状况。”
“......”
“不过，您放心，目前的放化疗结合其它的治疗，对鼻咽癌的治疗效果有一定的保障效果。我的一部分患者，回去活了一二十年的都有，关键是您自己的心态，要放平，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嗯嗯......但我还是想出院回家.....等下一次化疗再回来......”
“您的家属呢？如果您一定要出院，最好是叫你的妻子来办出院手续。”
“她......工作很忙.....”
“最怎么忙也要来接您一起回家啊.....要不，您先给她打个电话，她允许的话，可以叫你其他的家属或亲戚朋友来接你也行。”
“我......我只有耄耋老娘在乡下，走不到这里。我还有个儿子，但还小，在寄读，也来不了.......我的亲戚都在乡下，自从我在市里买了房后就没走动过。我也没有什么朋友，结婚后接触频繁的人除了老婆就是孩子......我只有一个我也不知道还爱不爱我的老婆......我只能给她打电话......”
“呃......程先生，程先生......您嘀咕什么呢？我没听清楚。”
“哦......没什么，我说我这就去打电话给我老婆。”
“好，”
......
“丽萍......我想出院回家。”
“这次化疗结束了？”
“嗯，”
“医生同意你出院了？”
“......没......”
“没有同意，那你出什么院？”
“反正都是在床上躺着睡，睡醒了就吃，什么事也没有，我觉得在家里休息也是一样的。”
“家里哪有人给你煮饭，给你端茶递水啊？”
“不要紧，这些我自己都能做......”
“你自己都能做？”
“是啊，医生检查了，我的状况很好，只要心态放平，回家养个一二十年没关系。我自己感觉也挺好的。”
“啊......哦......那就好。”
“再说，医院里的护理费那么贵，咱们又不能报销......”
“......嗯，护理费只蛮贵的......那这样吧，你把手机给医生，我来跟他说。叫护理帮你办好出院手续，你包辆车子直接回家，我下班后给你做好晚饭等你一起吃。”
“嗯.....好的......谢谢，丽萍......丽萍，”
“唔......你还有话就快说呀，别吞吞吐吐的，我马上要去开例会呢。”
"丽萍，你，你跟老马说声，明天以后叫他不要来接你了，我可以每天接送你上下班的。”
“这怎么行，你以后都不能工作，小仔寄读学费又贵，我一个人的工资也没多少。老马顺路带我上下班，我们的车就不用天天烧油，能省就省点吧。”
“......多怪我没用，丽萍......”
“呜.....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咳咳......”
“丽萍，要不，你也去考个驾照来，自己开车上下班，以你现在的位置，公司多少会补贴点，我们也花不了几个油钱。”
“我现在哪里来的时间去学车？医院，家里，公司，三个点就够我跑断腿的。最说，现在考驾照死贵死贵，我们也没这个闲钱......”
“......多怪我，老婆......”
“等小仔上了高中，费用就更不得了。你的余生时间只能闲在家里休养，根本不可能从事你的工作，你就是个废......咳咳，你是病人，你的责任就是好好养病，其他的就不用想多了。”
“......多怪我，丽萍......”
“你......你能不能说点别的呀？怪你有用吗？你有办法不让我操心吗？你有能力不给我痛苦吗？”
“......”
“程仔，这么多年了，我为你为儿子为我们的家付出过多少，你还不清楚吗？我们爱你比你爱我们的要多得多，连儿子都能看出你对我们亏欠，对你很不满意.....你就算不为儿子想，你该不该也替我想想？别老是一副全世界都欠着你的样子，沉着脸，让所有的人都误会我在虐待你，对我有成见，好不好？天下的病人那么多，得癌症的也不止你一个，别这么悲观行不行？”
“......”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程仔，你把电话给医生，我跟他们说说。”
“好......”
胖丽萍与医生说完，又拨通了老马电话：“老马，程仔明天出院回家。”
“啊，病治好了？”
“这种病最后都是死路一条，怎么可能治得好，只是说存活时间的长短问题。医生说了，如果状况乐观，他可能还能活个一二十年。”
“啊......”
“状况乐不乐观，还得靠他自己的心情。不过，以他这种一直抑郁的性格，不可能有乐观情绪。”
“噢......”
“只是......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再拖个一二十年的话，我能拖得起吗？”
“这也没办法，你总不能眼巴巴地盼着他现在就死了呀。不过，这样下去，你的工作可能就得放一放了......”
“不可能，我花那么大精力才进了这个公司，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这个平台，与各方面都建立了稳固牢靠的关系。我不可能为他放弃自己的这份工作，我毕生的事业和梦想才刚刚开始。”
“可他是你男人......”
“你不是吗？”
“我......我只是觉得有些惋惜，程仔毕竟不是个坏人。”
“好人坏人的界线从哪里划分的清楚？十多年了，我生命中最好的青春年月都浪费在他一个人身上。为他养儿子，为他撑起这个家，现在还要为他养病，他又给过我什么？”
“你选择他的时候，他也年轻，也健康，也有自己的事业。你们的房子、车子，不也是他一手置办的吗？还有你们的孩子，难道就没他的一半努力付出吗......丽萍啊，你我相交多年，都近半百的人了，难道你还想不明白，我们就一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能在这个糟杂市侩的年代里活到这个程度，已是不易。你还指望在我们为期不多精力有限的后半生里，能活出什么天大的精彩来吗......”
“即便没希望在后半生能活得更精彩更出色，我也不想持续这前半生的拙劣和乏味。”
“那.....那你想怎样？”
“我需要你的支持。”
“那，那......那需要我怎么做？”
“你也别怕成这样，我又不是叫你去杀人。你只需要像以前一样，为我创造与小轩偶遇的机会、让小孟看到王总与小轩关系不寻常的饭局。晚上到我家，就我们两个，你要在不经意的氛围下作出与我有染的随意举动，让他更悲观抑郁，让他更想不开，让他更绝望厌世、更痛不欲生......”
“丽萍，安排你与小轩偶遇，是因为你确实需要那份工作；把王总拖到小孟面前，是因为你承诺了周潇茹，借用小孟有异于常人的醋劲，逼着她提早辞职，而周潇茹则答应你把程仔弄进公司，隐瞒了程仔的全部病史；我同意你不遗余力的把程仔推进公司干活，是因为让他也分担一些家庭的经济压力。我帮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更同情你的处境。我是宽慰不了程仔，也不想劝导他，但我从没想过要他去抑郁而死......”
“打住，我要听的不是这些。他一直就那么内向那么抑郁，不是我们导致他悲观绝望的好吧？我现在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只需要你一句话，你爱还是不爱我？”
“......爱，”
“呜呜......我也爱你，所以才......难道你就不想我们两个能堂而皇之地走在一起抛头露面吗？”
“......”
“唔......你不想是吧？那好，你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上你的阳关道.....”
“不不不，丽萍，我答应你，我去......只要你觉得幸福，能过的心安理得就行。”
-【8】-
“王总，你什么时候回公司？”
“小宇啊，我昨天才到老家开始休假呢。怎么，公司有事？”
“公司没事......王总，程仔自杀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昨天？昨天早上不看着他送她老婆上班来着，有说有笑的，好得很呢。”
“是的，他送丽萍姐上班后，就去菜市场买了白炭回家自杀。下午四点，丽萍姐回家发现后，送医院抢救，但为时已晚。”
“丽萍不是说把他在乡下的老娘也接到家里看护程仔的吗？”
“程仔昨天又把她送回乡下去了。回到家后，还把车子停的妥妥的，估计是早有计划自杀的。他把卫生间的窗缝、门缝都用胶带封死，在里边足足烧了三脸盘白炭。医生说，他是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时间大概在下午两点左右。”
“唔......丽萍现在都是下午两点前下班回家陪程仔的，昨天她没提前下班？”
“是提前下班了的，好像也是老马开车接走的。说来也该出事，丽萍姐昨天偏就要去地税办点公事，要去送一个领导什么的。如果两点钟到了家，或许程仔就还有救。”
“地税？公事？”
“嗯嗯，我和张经理昨天都赶去了医院，丽萍是这样哭着跟我们说的，我们也不好细问。”
“哦......那程仔就、就在医院回不了家了......”王副总的声音有点哽咽。
“肯定回不了，丽萍说她们的小区邻居都比较迷信，不同意把这么年轻的病鬼给招回来。后来，我们连夜把程仔的尸体送回了乡下他老娘那里。她说程仔早有交代，要死也要死回老家去......呜呼......”
“这不让他老娘也没法活了吗？”
“是啊，乡下人就更迷信，村口都不让进。说程仔做了城里人后就嫌弃他们乡下人，连老娘也难得回去照看几回，何况现在是病重自杀。他老娘就一直跪着哭着求着......最后，还是张经理出面担保，村长才同意在村口搭了个临时棚，答应让尸体停放到送去殡仪馆火化为止。......咳咳......王总，我昨晚跟张经理一起一直陪着程仔的老娘.....呜呜......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家真可怜......王总，我鼻子发酸，想哭......呜呜......”。
“嗯嗯......我也是......对了，昨天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丽萍姐当时就打电话给了老板和我，知道你在回老家的路上，叫我不要通知你，怕影响你开车。”
“嚄，还挺会替别人着想的......那小仔肯定也不知道他爸爸自杀了。”
“丽萍姐说暂时不能通知他，不能影响小孩子学习......王总，张经理怀疑程仔的死是谋杀，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谋杀——”
“叫他别出去瞎说......即便怀疑没错，那也是最温情的预谋和最温柔的谋杀，只要丽萍她本人活的心安理得，法律、道德、舆论、人情，都将毫无效用......因为，这就是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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