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的打工日记(二)
第一篇日记
2007年7月3日 星期二 阴
近几日正在进行期末考试,离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很想快点儿回家。但生活费还要算计着用,得把回家的车费预留出来。
我懂得父母的辛苦,家里生活也实在拮据。昨天晚上同舍的老乡李柏石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利用暑期的时间到学校家属楼工地干些零活,每天有二十元的收入,加班费单算。我真的有些心动,但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工作,对家里也很惦念,一直有些犹豫。
一天二十元,四十天就有八百元的收获,还不算加班费;我们的伙食可以在工地得到解决;晚上就回宿舍休息……柏石的分析合情合理、井然有序,他希望我留下来,和他一起干活。他一直在老乡的团队中充当“老大”的角色,在年龄上比我们大一两岁,看待事情比较全面。
今天考完数学后,他带领我来到数学老师的办公室,问询数学老师对此事的看法。数学老师是我们的同乡,说话比较坦率,他很支持我们的做法,但提醒我们要征得家人的同意。
他还提议我们去工地考察一下,看一看活计和伙食,做好充分准备,如果愿意的话,它可以帮我们联系管理人员。
我是否该留下来呢?
第二篇日记
2007年7月5日 星期四 晴
最后一科考毕,身心松弛了好多。柏石说:“咱们去工地看看吧。”
工地就在综合楼的前面,很快便到。原来这里有许多老百姓的民房,现在已经见不到了,只留下极少的几间,用作食堂和会所。
楼房的外部框架已经大体定型,只剩内部的细活有待慢慢雕琢。工地上支架纵横,人来人往,工人都操着浓重的外地口音,据说是张家口的建筑队。
我们来到工棚前,看见简陋、脏乱的工棚内胡乱堆放着工人的行李和衣物。
工人们正在民房中领取晚餐,伙食还是相当的不错,有菜有饭,一个个吃得蛮香。一位蓬松头发的黑小子捏着半块馒头,笑吟吟地朝柏石走来。
“又来了,啥时候过来干啊?”极别扭的口音。
他们已经认识较长一段时间了,相互间交流没有障碍。
回去的时候,柏石告诉我,这位黑小子在工地上很有两下子,别人都不敢招惹他,与他搞好关系只会对我们有好处。
柏石想得太周到了,与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我甚至冲动地答应他我会留下来。
第三篇日记
2007年7月7日 星期六 晴
学校要求近两天学生要离校回家,我们打工的事还没有着落,在数学老师的授意下,我们去找一位学校内部负责监工的工作人员。
柏石和我径朝那人的家而去。我什么也没想,影子般紧跟着柏石。他忽然在一个贩瓜老头的车前停了下来,左挑右选,相中了一个很大的西瓜,刚要称秤,又放了回去,拣了两个中等的西瓜,放入秤盘。他噼里啪啦地和那人讲价,讲得那人油汗直冒。
我们人手一个西瓜,叫开了监工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个矮矮的白胖子,留着两撇翘起的八字胡。说明来意后,他叫我们坐下。我一直无话,此时的柏石忽然夸赞起屋内悬挂的书法作品来,当得知是主人的真迹之后,赞扬之词决堤般涌出,说得那人眉开眼笑。
柏石的举止很干练,事情办得很圆满,我愈加佩服他了。
十一年前的打工日记(二)第四篇日记
2007年7月8日 星期日 阴、有风
从今早开始,陆续有同学踏上回家的“征程”。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说实在的,长这么大,还不曾有过连续一年见不到家人的情况。但我已决定留下,决不能出尔反尔,那样会让人笑话,再说我确实需要这个机会,物质和精神两方面都需要。
我和柏石出去溜弯儿,看见全校的学生个个脸上溢满笑容,像新开的花朵般灿烂;一辆辆大客车塞满了穿着各色漂亮衣服的同学们,往日只有在周末的时候可以看到同学们穿漂亮衣服,平时只允许穿校服。
我耷拉着脸,有气无力地走着,柏石却截然相反,愉快地和同学们打着招呼,仿佛比将要回家的同学还高兴。
我打算去送送我的同桌和前后桌,我们的关系一直不错,经常在一起畅谈人生感悟。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近两年的时光,彼此已经非常熟悉。记得刚刚组建班级的时候,班主任叫我们随便坐座位,结果男女生界限分明地分成了两个方阵,班主任只好硬性派座。一开始派到我身边的恰好是我现在的前桌女孩——吉秋凡,几分钟后,我的真正同桌诞生了,就是现在的唐金箫。
她一直不敢看我,我倒是偷瞟了她几眼。半边长发遮住了脸,眉头紧蹙,睫毛很长,好像描着眼影,鼻梁挺直,嘟着嘴,充满哀怨的样子。另外,她竟然穿着吊带裤!
后来通过谈话得知我俩竟然是老乡,能在这千里之外,有这样的机缘巧遇,简直可以算作一种幸福。她是一个典型的城市女孩,纤弱、娇柔,喜欢玩乐,爱穿戴时髦服饰;吉秋凡的家在本地农村,性格活泼开朗,常常毫无顾忌地大笑,引得许多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她常常“明目张胆”地回过头来,静听我和同桌的谈话,眼睛不停地在我俩的脸上游移扫射,好像在收集什么信息。
我和同桌经常整个自习都在悄声闲谈;吉秋凡则常在周末到阅览室读书,那里也是我常去的地方。有一次她没有去,我竟然整整愣神了一上午。
现在她们二人同时出现在我的眼前,唐金箫穿了一身淡雅的连衣裙,脸上好像敷了粉,这在平时是不允许的,这样装扮使她更加超凡脱俗,她微笑着,手里提着一只精巧的挎包;吉秋凡穿了一身合体的运动装,背着背包,手拿一个纸袋。
我向来不会说话的,我也说不出什么,只是连连说:“来……送送……送送……”
“送谁呀,你?”吉秋凡努着嘴,歪着头,俏皮地问。
“都送……都送……”
“人家当然送他的同桌啦,我来送你吧。”柏石故意拖长声音望着吉秋凡。
“一边去!才不稀罕你送呢!”吉秋凡转身上了车。
同桌知道我要假期打工的事,上车之前好像有话要对我说,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车开走了,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十一年前的打工日记(二)第五篇日记
2007年7月12日早晨 星期四 阴
闲逛了两天,昨晚躺在床上,正无聊地看着天花板出神,柏石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来。
“锋儿,快,今晚有活干,我们‘开张’了。”没想到我的打工旅程这么快就开始了。
同去的还有两位蒙族的校友,我们四人被一个壮硕的工头带到楼顶,负责卸砖。
塔吊远远地从空中送来满满一大斗砖,我们要引导着砖斗将砖卸在楼顶的四周。斗底有抽板,确定卸砖的位置后,在砖斗将要落地的一刹那,抽走底板,砖便稳稳地落在指定位置。
这活儿不算累,但刚开始干,总有些不适应,有点儿笨笨的,不够顺畅。
不知什么时候,那位与柏石很熟的黑小子上来了,教给我们技巧,叫我们注意安全,还特意嘱咐我们要戴安全帽和手套。受到如此“待遇”,我的心里热热的。
这儿的其他“工友”对我们也挺客气,嘱咐我们小心,问我们累不累。有一个贼眉鼠眼、干瘦干瘦的本地小工对我们特别关切,还吵吵嚷嚷地对大家说:“学生娃,同志们多关照啊”。
我们这半宿活儿算半个“工”,十元钱到手了!
活儿干完了,开始吃饭,我们的伙食问题终于得到解决了。但没想到伙房的卫生状况竟然比工棚还要糟,黑压压的苍蝇叮在馒头上,辨不出馒头的颜色,我们只好将表皮揭掉以后再吃。
饭后,又吩咐我们运送制作混凝土的鹅卵石,这是重活,一小车石子得四个人一齐推,加上路况又不好,颠颠簸簸地,一会儿手掌便隆起了血泡。
凌晨一点钟,再次安排饭食,说明我们又完成了半个“工”。
一点至五点,我们继续运送鹅卵石。此时的我们已经相当地疲乏,处于渴睡状态,装车的时候觉得脚底下软绵绵的,稍坐一会儿便会睡过去。但不能偷懒的,工头时常会来巡视,干不好要扣工钱。工地上有不少这样的“领导”——大工头、小工头、二工头,都醉醺醺的,歪戴着安全帽,比比划划,吆吆喝喝……
今天晚上,我们挣了三十元钱,虽然累级了、困极了,但内心还是相当地高兴。当鲜红的太阳升起的时刻,我们欢呼雀跃,庆祝我们的打工之旅开了个好头。
今晚,难以忘怀,我嗅到了夜半芳草的清香,看到了拂晓霞光的柔媚,感受到了结结实实劳累后的酣畅……
十一年前的打工日记(二)第六篇日记
2007年7月12日 星期四 阴转晴
歇息了一上午,仿佛从躯壳中重生出来。我和柏石懒懒地坐着,相视而笑,连笑容都是那样地无力。
“我们得自己记着‘工分’,免得被骗。”柏石真的很老到,我真不如他。
下午,赵头——就是那个领我们上楼顶卸砖的工头,安排我们筛炉灰,说是封楼顶的时候要用。
赵头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们筛完八方炉灰算一个“工”,我们便死命地干起来,以便尽早挣够一个“工”。
毒辣的大太阳底下,我们袒胸露背,干得热火朝天。不一会儿,我们就面对面地笑弯了腰,我们看到对方简直成了非洲人,又像刚从战场逃离出来的幸存者。
这活儿又脏又累,咳口痰出来都是黑色的!正不耐烦的时候,有一位年长的工友路过,问我们为什么这么拼死拼活地干,又不按立方算“工”。我们突然醒悟了,这赵头是怕我们偷懒,欺侮我们没经验!
柏石马上一摆手:“妈的!收工;歇着,差不多就行;轮流放哨。”于是,一下午惬意地混过去了。
晚上,第二次加通宵班,任务是运鹅卵石。推车技术渐趋成熟,不是特别费劲了,但仍然困得要命。
这几天肚子有些不适,我小心地喝了些热水——没办法,只有自己照顾自己了,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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