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告别是绑在脚上的铅块

六点半的时候，我已经坐上了回学校的车。

自天气转凉，昼渐短夜渐长，太阳升起来的时间也不断地拖不断地拖，像是舍不得与黑夜的告别，一寸一寸地从远处的山后沉重地探出头来。

王国维评论柳永的词是“景语即情语”，即笔者手下的景多带着自己落笔时的情绪，因情造景。

所以可能太阳确实是轻快地从山头升起，只是在我一人眼里沉重而已。

图片来自微博@云朵插画

昨晚妈妈烧了很多我喜欢吃的菜，满满一桌，就我们两个吃（弟弟留宿奶奶家），每次回家都是相似的光景。

起初到的时候并不是最丰盛的，妈妈都会按我的要求炒个小青菜，炒盘虾，还有个排骨汤，在我眼里这三样搭配起来才是我回来一趟至少是在吃这一方面的意义体现。

每次离开前的一顿，才是最丰富的，我挑食，能吃的菜不多，能吃的也样样是我很喜欢的，妈妈把这些菜买回来烧好端到桌上，我才会意识到，这么丰盛啊。我又要离开了。

食物，是中国人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详情请参照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系列)。大概也因此，我无所事事的几天假期里，基本上都在吃。

3号早上去奶奶家，奶奶知道我素来饮食上的喜好，买了排骨烧汤，还有瘦肉炖粉丝，还准备了好些菜，估计一大家子围一桌也不一定一顿吃得完的多，2号去爷爷家吃饭爷爷也煮了排骨汤，最后一天在家里吃，我的假期也这么吃着吃着就过去了。

这是人之常情，是长辈们认为的最好的情感表达方式，表达对孩子归来的喜悦和在外岁月的怜惜。

还好我从小挑食不吃鸡鸭牛羊，否则我不敢想象这短短几天我将会摄入多少营养。对了，我离开前的最后一口食物是妈妈早起炖的排骨汤，她炖得可口，我喝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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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颇忙，一忙起来就会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情。

等十一前两周我想起来要买回家的票的时候，黯淡地看到所有车次全部售空的界面，我一边黯然神伤，一边感慨国民力量之强大，内心的绝望此处便不细细描绘了。后来爸爸还是想办法给我买到了票，过程波折，也不多说。

其实我内心是有过纠结的，如朋友所述：“回家有什么好呀”。

我想过就留在学校吧，省下的路费兴许还够我去哪个倾慕已久的景点拍两张游客照。

我不像从前那样热衷回家，原因其实还有一个——每次回家都经历相似的告别，今夕何夕地一出出上演，生活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可我又想到以后能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且愈来愈少，我还是打点好了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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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4号晚上连夜赶去南昌，弟弟留宿奶奶家，快要走时，我一边叮嘱奶奶要照顾好身体，一边嘱咐弟弟要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讲着这些，爸爸也讲了这些。

讲的这些话是每次离开时都会讲的，说出口的时候，更像在完成一种告别的仪式。我们说着这些，他们听着。

可弟弟却又流下了眼泪，用这个“又”字，是因为在去年的十一，我离开时弟弟同样落泪。

如今他已经成长为了一个高我半个头的小伙子，不再像幼年那样可以随意啼哭，去年那次是我印象里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因为分别这种事流泪。

我懂那种感觉，说不上是委屈，就是很复杂的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就成了眼泪的催化剂，也不能大声哭出声来，想努力忍住奈何情感抑制不住。

我在形容这样的时刻总是说：“他越忍越让人心疼，他不忍也让人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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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回南昌前，又给我讲述了一番他这些年在公司里摸爬滚打的经验。

我有时会特别崇拜眼前这个男人，一想到我的眉眼里承接了来自他的光我就很自豪，却不明目张胆表现出来，仿佛是拥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大宝贝。

只是我们一年里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才使得相处的时间和机会都变得格外珍贵。

幼年只要我不乖，妈妈就会拿“等你爸爸我就告诉他”，我就立马安生下来。有时我会嘲笑小学时的自己，干嘛那么怕他，他又不吃我。

现在和爸爸的相处模式越来越舒服，我们可聊的东西越来越多，我也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我的想法和看法，可以和他站下同一个平台上舞刀弄剑相互切磋了。

面对面的交流还是有别于在手机冰冷屏幕后的对话，可以抛开日常的寒暄，他的神情和语气，都更加清晰可见。

他回南昌的时候我没有看着车子的渐行渐远，我觉得以后这样的时刻还很多，我们之间的告别，应该轻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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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在车站告别妈妈，和九月走不一样，这次又很难过，妈妈一直在车外站着，到车子离开才离开，上次离开我还在和她滞气，这次不一样。

悄悄是离别的笙箫，中国人表达情感的方式过于含蓄，我真的很想像电视剧里那样拥抱她，然后再离开。

这么想是庸俗了些，可处俗世，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我想到自己的庸俗，还是觉得淡淡的告别更好，充满仪式感的告别，只会使我们行走起来更加沉重，像绑了铅块似的寸步难行。

小王子再怎么舍不得他的星球和玫瑰，也要去星际遨游探索未知的世界，狐狸被小王子驯服也要和他告别只为他实现自己的念想。

生活不应该是一个单纯被新事物或旧事物拼凑起来的过程，应该是事物的相互更迭和替代的过程。我们经历的每一次相遇、重逢、离别，都是组成这个过程的一小部分。

人的细胞要完成一次彻底的更新也需要七年，何况是与我们漫长生命并肩而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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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了一些时候，要懂得对自己理性和感性的衡量，要去控制它们。

在学会一些技能能够自如操控它们的过程中，我们也能很平静地去面对那些生命里的分分合合，并甘之如饴。也在这样断断续续的体验里，一次次经历情感上的极致高潮或低谷，扩展自己的情绪区间，成就更加丰富的人格。

从前，告别是绑在脚上的铅块，拖累我们一腔孤勇热情洋溢向前行轻快的步伐，以后告别将是另一种存在。

大一和父母一起去学校报到的时候，才开始懂得“从此故乡只有冬夏，没有秋冬”这句话。

现在看到那些送别亲友的诗，“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之类，脑子里想起的不仅是那些表达诗人怎样思想感情的主观题， 也佩服他们精美的文笔将告别描摹得这样平静好看，竟让人心生向往。

我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不再以今日这种简单的学生思维来打量一切关系，能站在一个高于以往的海拔去打量并接受那些悄无声息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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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让告别成为你的软肋。

作者：佩佩里。

文章首发于微信公众号“S碎碎念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