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西山上的森林

文|张三先生

他想起了西山上的森林

好多年前，他躺在山坡上，太阳在他的上面，黄牛躲在太阳下面。

他的脸很小，黑糊糊的，隔壁大婶说他是挖矿的。他左脸有一颗痣，右脸也有一颗。左脸写着天真，右脸还写着天真。

他早晨起来能看到太阳从对面的山顶上升起来，不禁想到，山遮不住太阳。

他的家坐落在一个半山腰上，从这头走到那头需要二十三步。后来他走了几千几万公里，却没能走出这二十三步。

家的左边是一户人家，每年只回来一次的人家，他们的房子是黄色的，新新的，他很是羡慕。右边是有一条上山的小路，上去还有好多户人家。山脚有条河，没有鱼的河，连虾都没有，河里全是黑糊糊的石头，碰一下手上都会黑，衣服弄脏了回去还会被骂。河边有一家开了好多年的小卖部，五毛钱的麻辣片有一大方便面箱子，一块钱的桂圆方便面永远也卖不完。

他的家在一个叫西山的山上，山上有片森林，森林里好多树，各式各样的，一颗一颗的扎根在森林里，在春天享受温暖，冬天忍受寒冷。他后来想做一棵树，无论什么树。

他想起了西山上的森林

家里有一头老黄牛，还有一头也是黄牛。他喜欢放牛，有时他坐在山坡上，看着牛吃草能看一天，可是牛犟的很，怎么也不肯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吃草。老爱乱跑，山上的路不好走，牛有时也会摔下悬崖。他看见牛跑了，便咬牙切齿的大喊“笨牛，笨牛”。有时牛在他玩的时候跑远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便索性自己回了家。

可是人回来了牛没回来可不行，他又被“逼迫”着上山找牛。

太阳已经落山了，剩一丝余晖盘旋在天边。眼看天要黑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山了。

你以为黑夜黑暗，其实它光明无比，从不与蓝天为敌。

黑夜不与蓝天为敌，却与人类为敌。

你知道黄昏之后天黑之前那段时间是什么嘛，他走在小路上，黄昏已经过去，黑夜却还未降临。寂静，死一样的寂静，这是他的第一个感觉，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听，黑夜在示好。远处是灰蒙蒙的一片，他能看见自己的家，自己家旁边的别人的家，无数的山站立在他的眼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天地间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他开始害怕，手脚开始不协调，走路跌跌撞撞。他总感觉后面有人，猛然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他还是走着，眼泪流了下来，却怎么也止不住恐惧。他猛的回过头，开始往家跑，恐惧战胜了家人的话语。他一路跑，摔倒，又爬起来。这段路太长，他一辈子都没跑出去。黑夜完全降临，好像是在捉弄这个可怜的小鬼，又好像在调戏自己的孩子。他抬头看天，天上没有星星，却闪现出一轮明月，悬挂在天边，月光撒向大山，撒在每一颗树木，每一颗小草，它给他们穿了一件银灰色的衣服。他还是不停地跑，不停地跑，跑过了山，跑过了水，跑过了时间。却跑不回自己的家。

第二天两头黄牛自己回了家。他从此对大山有了种莫名的感觉，敬畏，又或者畏惧。他把心丢在那了。

好多年后他看到一句话“你害怕黑暗嘛”。

他想起了西山上的森林。

他想起了西山上的森林

冬天来了，鸟儿都被冻死了嘛，阿尼陀佛摸摸头，他提着火盆，火盆用两根铁丝栓着，里面烧着碳。他时常提着火盆抡圈，火会烧的更旺，火会旺这个不是主要的，应该是好玩。

从家这头走到那头需要二十三步，从家走到学校不知道要多少步。

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小鬼们三三两两的走着，每个人提个火盆，时不时转个圈，嘴里含块冰。抓起一把雪一捏就往人身上砸。被砸的人叫骂到“讨嫌”，

砸的小鬼回道“师傅说我讨嫌，我一火钳，师傅说我千翻，我一烟杆”。叫骂声不绝与耳，雪一直下着，欢笑不曾少了，冬天冻住了他们的身体，冻不了那颗热血的心。

他走在冬日的风雪中，阳光穿过风雪落在他的脸上，脸上闪着的红色的光，隔着万年拥抱着它的孩子。

好多年后，他的脸还是很小，倒没那么黑了，左脸有颗痣，右脸还有颗。左脸写着迷茫，右脸还写着迷茫。还是害怕黑暗，从童年起，他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的星辰。

我站在西山的森林上，对“他”说:

    你不会说话

    但会一直陪着我

    我们不能拥抱

    但你会一直看着我

    有一天我会长眠

    你是否愿意

    为我闭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