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婚恋系列02】链子

文.墨生花

【短篇婚恋系列02】链子

1.

大健用力蹬着三轮车，一个急左转，车链子又掉了下来。

“健儿，一会回家记得要收拾好链子啊！不行就换个新的吧。”母亲有些着急的说着。

“嗯，知道。你就别操心了！”大健边下车安上车链子边对坐在三轮车上的母亲说着。

大巴车停在路边。看着父母坐在车的最前排，大健心想:“多亏出门早……”送第一次外出旅游的老人，大健能感觉出父母几天来难掩的愉悦心情。

大健是独子，眼看父母进入古稀之年，和媳妇月月商量了一下，给他们报了这个老年旅游团，四天北京往返。

亲眼看看天安门一直是久居小城父母多年的心愿。知道自己要去北京了，母亲激动得和邻居张阿姨说个没完，像个要出门的孩童一样兴奋。

母亲笑着和大健挥手，父亲也在一旁微笑。

大巴渐远，大健很有成就感，毕竟自己也没去过北京，能为父母了却多年的心愿，也算尽点孝心了。

看看三轮车，大健用脚踹了一下车子的后轮，往家的方向飞快的骑来。今晚他还要去小城的游泳馆做兼职救生员。家里一摊子事，他还要管。

大健知道三轮车是母亲供养自己的工具，这辆车，母父很爱惜，想想车子比自己还大已经有二十七八了吧！大健把车子停在一家修车的小店门口。

“换车链子多钱？”

“有十八和二十八的。”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小个子男人，抬头看了大健一眼，顺手用满是油污的手背抹了下额头的汗珠，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

“能便宜点不！”大健看着狭小一米多宽的夹过道修车铺，一边打着价。

“这里不打价，已经很便宜了。”

大健回头看一眼三轮，下意识的摸摸口袋，骑上车子回了家。

2.

媳妇正坐在院子里收拾一把韭菜，大大的肚子起身坐下已经有些困难。

再过一个多月，大健又要当爸爸了。他看看月月，没出声，看了一眼在一旁玩着一辆玩具汽车的康康。

送走了……大健如释重负的说了一句，进屋咕咚咕咚喝了一碗妈妈煮好的绿豆水。

康康，爸爸带你出去玩好吗？

康康扭过头，一张小脸有些暗黄，嘴唇乌紫。

好。康康放下手里玩着的小汽车，蹒跚的跑到爸爸身边。大健抱起康康，在他泛黄的脸上亲了一口。

早点回来包饺子啊！临出门大健听到媳妇的叮嘱声。

3.

肯德基优惠券被大健拿在手里，这是大健第三次进肯德基，第一次是他小学考试得了100分，爸爸领他来过，第二次他带还是女友的月月来过，这次他带着康康进来。

一周前大健走在路上，肯德基服务员在街头发优惠卷，大健原本不想要，但犹豫一下，将优惠卷放进了裤子的后兜。

一个汉堡，一杯可乐，一袋薯条正好28块。换一个新链子的钱。

吃吧！

这是康康第一次吃上好吃的汉堡，康康细长的小胳膊，瘦弱的小手拿着汉堡快乐的吃着。大健看着，他知道孩子的病治不好了，天生的心脏病，医生说了这孩子最多能活到十岁，康康刚过了四岁生日。

谁都不想让康康这样的死去，可家里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在为康康治病，爸爸快七十了还在做清洁工，每天四点起来扫马路，人家几次要辞退爸爸，都是爸爸求着人，才让他多干一年。

妈妈每天骑着三轮车在广场卖气球和鞋垫也挣不了几个钱，眼看月月就要生产，自己做保安两千多一点的工资 实在不能让家里的生活有所改善。

去做兼职的游泳救生员还高中同学舅舅给的机会。大健此刻有些后悔当初没好好读书了，不然他也能有个一技之长，有个好工作多赚些钱。

看着康康，他心里有些酸楚。

“吃完汉堡我们去公园坐飞机好吗？”

嗯！康康美美的吸了一口可乐。

公园里的孩子不算多，康康的身体不好不能做剧烈运动，到每次小朋友做飞机康康都羡慕的看着，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给，拿着气球，爸爸去买票。康康站在旋转飞机的入口安静的等着爸爸回来。

“小朋友，你家大人呢？一个人不能做飞机要大人陪的。”

“爸爸，爸爸去买票了？”康康转过身，爸爸不见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爸爸就这样把他丢在了游乐场。

4.

康康，看奶奶给你买了小飞机！母亲说着从旅游公司发的包里拿出一个遥控飞机。

康康，康康呢？

大健放下手里三轮车，听妈妈叫着康康。

健儿，康康呢？

院子里，死样的沉寂。

健儿，康康呢？康康哪去了！母亲已经带着哭腔。

不知道……大健费力挤出三个字。

“什么！不知道，我们才出门四天康康怎么就不见了？”母亲急急的在不大的家里转悠。

“你说，康康哪去了。是不是被你丢了，是不是？”母亲哭着走到院子里，手里的小飞机啪的一声被丢在了地上。

大健依旧沉默。

月月，你说，康康呢。我们不能丢了他啊！

我……不知道……大健说他……可能自己跑丢了！月月声细如蚊。

“那你们报案没有，要把他找回来啊！”大健妈已经在穿鞋子，要出去找康康。

妈，别找了。他就是一个填不完的无底洞。

你说什么，不找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他是你的孩子啊！

别找了，这是天意，他就不该是我们家里的一份子。

你说什么，他不该是，那谁该是？是不是你把他丢了，是不是……妈妈从没对大健这样气愤、发过火。

我没丢他，是他自己走丢了……

你说谎，我说你怎么让我们出去旅游，是不是你早就想把康康丢了，早就计划好了。

妈，不是，是他自己走丢的。

那你们为何不报案，不找他啊，我的康康啊，我的苦命的孙子啊……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什么话，去把康康找回来，不然我就不认你。”

一直沉默的父亲突然开口。吓了大健一跳。老头是呐言之人，在家里说话一言九鼎。月月看看大健，大健看看地上的妈妈。

“妈，爸，反正你们也要有自己的亲孙子了，您就别哭了！我不去找……”

你这，畜生……说着老头把手边一个玻璃杯子向大健砸了过来，大健头一歪，杯子擦着额头啪的一声碎了一地，额头左侧发髻处瞬间落下一川字血流。

“爸，你竟然为了一个弃婴打我，打你的亲儿子！”大健捂着头大声对着老父亲吼着。

“作孽啊，作孽，大健啊……”地上的老母亲哭的更伤心了。

5.

派出所的警察送出两位老人，一个矮胖的警察扶着大健的母亲安慰着。

“我们一定帮您找回孙子，您就放心吧！”

五天过去了，大健一直住在小区的值班房里。不管警察如何问，大健只说是康康自己走丢了。

“月月，不是妈妈心狠，你和大健搬出去住吧，你们大了，也不需要我们照顾了，我和你爸爸不能原谅大健如此无情。”

“为什么？难道就为了一个捡来的病孩子，你要赶走亲儿子和就要出生的亲孙子……”大健腾地站起来，对着母亲撕声喊着。

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父亲，颤巍巍的走到一个古老的立柜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红色的小布包。

老人苍老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转:

“健啊，二十六年前，我和你妈在收摊回家的路上，见到一个被遗弃的孩子。那时我们没有孩子，也正想要，老天爷就送了一个孩子给我们，这是那孩子捡来时的衣物和她亲生父母留下的字条……”

大健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字条:“男孩，生于一九八八年六月初一，望好人收养，只求他健健康康。”

“什么，这……我……是那个你们捡来的孩子？”

大健受了惊吓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们对得起你，是你让我们太失望了，你知道康康去哪了，是你丢了他，你也走吧……”老人声音沙哑。

大健呆坐在沙发上，眼睛直直勾勾的盯着地面，脸色煞白，一声不响……

许久。

大健突的起身，飞一样的冲出屋子骑上三轮车。

6.

公园里静静的，几处儿童乐园都关了门。

大健站在旋转飞机的入口处，看着天空挂着的一轮圆月。

明天，一定给这个总掉链子的三轮换上新链子。

大健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