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XIU小品文
梵高20多岁时,发现患上癫狂病;27岁正式当画家,35岁病情连续发作,割掉自己的右耳,37岁自杀,身后留下850多幅油画,近1300幅水彩、素描和版画。他一生渴望与太阳为伍,走入乡野,脱掉帽子,支起画架,顶着中午灼灼的烈日描来画去,头皮被晒焦而从不放弃,深信自己终有一天会成功的。然而,他在世时,一直依靠父亲和弟弟的支助生活,过得穷困潦倒,不被人理解,人们只把他当一个神经错乱的人看待。
直到他死后几十年,世人才公认,梵高不仅是一位被淹没的天才、表现主义的先驱、后印象画派的巨人,并且深深影响了二十世纪的艺术。生前,没有一个画商愿意要他的作品,他只卖出过一幅画。如今,随便拿出他的一张画,都是价值连城,尤其是代表作《星月夜》《向日葵》《有乌鸦的麦田》《不留胡须的自画像》等已跻身于世界最昂贵的艺术品前列。1990年,仅《加歇医生的画像》就拍出8250万美元的天价。
常言道,文为心声,意思是说文章的背后表达的是一个人的所思所想、所感所虑。其实,绘画也是如此。一个画家的内心如何,他有什么样的想法、愿望与人生感悟,都会不自觉地潜藏在自己的作品里,这就是“画心”。
梵高是世上少有的、能够真正把艺术作为生活、用绘画来表达内心追求的一位狂热的画家。他的画是粗野的、热烈的,也是充满强烈渴求的,从画的背后我们似乎能听到一种苦痛、挣扎与呐喊的声音。
下面,让我们根据美国传记小说之父-欧文·斯通所著的《渴望生活-梵高传》、丰子恺先生的《梵高生活》,整理介绍梵高的人生经历如下。同时,结合他的画作,看看这位饱受苦难的大画家到底怀有一颗什么样的“画心”。
(一)少年天才(26岁前)
1853 年3月30日,梵高出生于荷兰南部一个牧师家庭。父亲是新教牧师,母亲是一位牧师的女儿,两位叔叔均为画商。
8岁时,梵高就显出绘画天赋。有一天,他向一位画家助手要了一块黏土,塑成一只小象,活灵活现,仿佛学过专业的雕塑一样。他从小喜欢走近大自然,研究博物,用采回家的各种植物、昆虫制作标本,并标上它们的名字。一次,小梵高看到一只小猫跳到了院里的苹果树上,他带着一份惊喜画下这个场面,情态活泼生动,乡人无不惊叹。要知道,此前他从未学过雕塑与绘画。即使长大后,也没有受到过系统专业的绘画教育。
16岁时,经叔叔介绍,梵高来到古皮尔公司海牙支店当学徒。古皮尔公司是欧洲知名的美术连锁商。在这里,他有幸接触到各流派的画作,鉴赏能力渐渐提高。但有一点让人无法接受,他总是喜欢批评店里的画,尤瞧不起那些价格高昂的时尚作品,认为流行的东西并不一定会长久。因此,当客人带着大笔钱来买画时,他非但不热情招待,极力迎合买主的喜好,反而嘲笑他们不懂得什么叫真正的艺术。对商家来说,这个学徒太不可救药了,因何要让他长留?
20岁那年,梵高被转到古皮尔公司伦敦支店,但脾气不改,与同事不和。此外,又爱上了房东的女儿,因为求婚失败,感情受到极大的打击。后来,迫于他叔叔的声誉和面子,他又调到了巴黎总店,不想6周后与经理大吵一通,毅然辞职。这年梵高23岁。
失业后,梵高没有脸面回家,独自来到了英国的拉姆斯盖特小镇,在一所贫民寄宿学校当助教,负责教法语。学校由一个穷牧师创办,共有20多个学生,都是11-17岁之间的穷人家的孩子。因为家贫,经常拖欠学费。学期结束,梵高拿着家长的名单和英国地图,替校长前去收费。回来后,受到嘉许,因为此前连校长本人都收不上来的学费,梵高竟然做到了,真是出手不凡。于是,第二学期,牧师又派他去,这次梵高却空手归来。“钱,钱呢?费用收不上来,我们怎么办学!”梵高如实回答,“我看到那些衣衫褴褛的贫民,那些皮焦骨折的劳工,那些苍颜蓬面的病夫,还有那地窖一般的贫民窟,我,我无法张口……。”
第二天,梵高被解雇。但此时,一粒悲天悯人的种子已经落在这位宗教之子的心中,等待着有一天萌发。
再次失业后,梵高回到家乡荷兰,在多德雷赫特的一家书店,当了店员。期间,他大量阅览书籍,以提高自己的文学修养。谢弗美术馆也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在那里一呆就是许久,他的绘画欲望正在燃烧起来。当地美丽的风光,让他禁不住画下《多德雷赫特的磨坊》等作品。与此同时,幼年家庭环境的熏陶,让他的宗教情结也渐渐燃烧起来。
4个月后,梵高征得父母同意后,辞别书店,来到了叔叔家寄居。他准备入比利斯的布鲁塞尔大学,攻读神学。为了不负父母之望,他跟随一位犹太老师学习拉丁文与希腊语。由于用功过度,数月后发现患上癫狂病。每天不断地写信给亲友,把信纸写的不留一点空白,且语无伦次,字迹潦草,让人无法辨认。
一到礼拜天,癫狂病就在教堂有了释放的机会。他奔走于七八个教会,狂热地祷告、礼拜之后,摘下身上的手表,脱下手套,欢喜地投到了捐助箱里。因为手表上刻有他的名字,又被牧师送还给他的叔叔。
此刻的梵高是躁动不安的,心中有任何的想法和思考,都会写信一一告诉父母。有时候,他一天给父亲寄2份信。若遇邮递阻滞,他的父母当天未能收到信,总是担心的一夜无法入睡。
研究神学一年后,有一天梵高说,他忽然见到了基督,所以决定当一名传教士。为此,他的父母又惊又喜。喜的是儿子的病不再发作,听说他又如此有善心,想继承父业广布福音,这个想法值得支持。惊的是他还没有取得神学毕业任命书,能做好这项崇高的事业吗?
26岁的梵高来到了比利斯的博里纳日矿区,寄宿在一家面包店里。店前有一个小广场,他每天在那里向人们传教讲法,态度虔诚,情绪热烈,语言平和,连那些愚夫愚妇都能听懂,并受到感染感动。就这样,梵高的宗教兴致越来越高,他清早出门,很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归家。有时候甚至与矿工们同吃同住,下矿井,全然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到了冬天,矿区发生了伤寒病,他不顾一切地跑前跑后,去安抚慰问一个一个病倒的人;整夜守在他们的床头,给予悉心的看护与照顾,还拿出父亲寄来的钱支助他们。很快,梵高没有了钱,也没有了衣服,他把所有的物件都捐给了穷人,把自己住的房间让给了病人。
面包店的女主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天,她给梵高的父母写了一封信。“您的孩子与普通青年完全不同,把自己的生活费全部让给了那些病人、贫寒的人。现在,仍旧在这样日夜辛劳着。我也是有孩子的母亲,所以必须要把令郎的情况告诉二位。恐怕你们不知道这些,还以为梵高安居在我家呢!”
第二天,梵高的父亲就来了。见到的场面是:自己26岁的孩子一身破烂,睡在一堆稻草里。于是,这位父亲决定带儿子回家。
临行的前一晚,矿工们自发组织了一场送行的祈祷会。在昏暗的油灯下,一位饥寒而憔悴的劳工代表大家,致以祷辞,在场的人无不感动。他们不舍得让这位乐于助人,极富牺牲精神的年轻人离开,又无不为他的所做所为露出荣光。那一夜,是梵高永生难忘的一夜。
从他画下的《博里纳日的煤矿》(1879)中,我们可以感到,梵高离开他热爱且甘心为之献身的传教地时,是依依不舍的。
(二)不羁的灵魂(26-33岁)
梵高回家后,矿区那些穷人们悲惨的生活境遇,总是不能忘记。于是,他想用绘画来表达自己的心念,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正是在矿区传教的经历,让梵高骨子就有为宗教献身、同情下层穷人的情怀得到了激发。
父亲是理解梵高的,也是他的忠实的保护者。于是,这位牧师顺从儿子的想法,给他提供买画材的费用,让他在家自学绘画。是年,梵高27岁。可是,不久家人便改了主意,不同意梵高当画家了。因为他的画根本没有人喜欢,他只知道追求所谓的真正的艺术,而不会迎合大众的心理,纯粹是浪费纸墨。
一天,乘父母不备,梵高逃离家庭,先是独自去布鲁塞尔学画,后飘然来到海牙,住在从妹家,开始向妹夫安东·莫夫学画。当时,莫夫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在此期间,这位妹夫总以大画家的身份自居,常对新入道的梵高装出师长的权威来。梵高却不接受,不承认他们是师徒关系。莫夫照旧让梵高对着石膏模型练习,这位学生起初还能忍耐,不久便对这种机械的画法生了怀疑。一天,他气愤之下,摔碎石膏,推倒画架,一溜烟走了。
弟弟提奥听说后,寄来一笔钱,梵高在当地另租了一个画室住下来,他的父亲又按月寄给他生活费。
在海牙派画家中,梵高最尊敬、喜爱米勒(1814-1875),因为二人有许多相通之处。米勒出身贫穷,也是少年就显出绘画天份,好在有他的父亲和祖母的关照,一心支持他学画。等亲人去逝后,米勒穷到没有一粒米,还欠了一身债。最惨的一次,是他饿着肚子,妻儿嚼面包屑度过3日。当时,幸好有官家送来100法郎,一家人才得以活命。他把自己最心怡的画《拾穗者》以320法郎卖给了一个美国商人。他死后,法国政府以80万法郎购回。这就是上天给这位大画家留下的悲哀!
《拾穗者》,米勒
米勒是以宗教的虔诚态度进入画家生涯的。他自幼在《圣经》中受到教育,此外没有别的,但他绝不画圣经题材的作品,画的都是反映下层人民苦难的作品。在当时,这是被专画圣经故事、皇家贵族生活的古典画派所不齿的。米勒身上的所有这些特点,恰恰与梵高相仿。
《晚祷》,米勒
米勒为推进19世纪现实主义画风作出了开创性的贡献。他的名作《晚祷》,表现的是一对贫苦的农家夫妇,劳作一天后,听到教堂晚祷的钟声后,放下锄具,默默地祈祷。在暮色里,他们衣衫褴褛,满身疲惫,可是身姿、眼神和态度是如此的虔诚,对生命与脚下的土地是如此的感恩,令人心生悲鸣。
能够突破传统的古典主义画派,大胆创新,表现下层穷人的生活,这就是米勒的画心,也是米勒受到梵高膜拜的原因。他们的画心是一致的。
在海牙期间,梵高遇到一个怀孕的女子,此外她还带有5个孤苦零丁的孩子。她每天叩访画家的画室,为他们当模特儿,拿所得的钱养活6条性命。梵高有一次雇用她,听说了她无家可归的状况后,慷慨地答应从第二天起,由他负责她们母子6人的生活。
《悲哀》1882年,梵高画下素描《悲哀》,人物原型就是他要照顾的这位年轻女子。在画中,一个病弱的女子把脸隐在臂中,头俯在双膝上,抽泣不止。枯草一般的黑发垂在没有光泽的颈背上,春风吹着脚边刚刚萌发的嫩草,不远处有果枝吐出新花。这本是一片美好的春光景。然而,她除了哭泣,剩下的唯有叹息。这就是梵高为之悲哀的原因。由这幅画,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启发:许多时候,我们觉得自己看不懂绘画。其实,是因为我们不了解它背后隐藏的故事。一旦知道了作画的背景,了解了画家的心,便会觉得它是如此的深切、感人。
就这样,梵高收留了这位女子,把父亲寄来的一大半钱给了她。不久,他又陷入穷困潦倒的地步,没钱买画材,欠下房租,被房东催逼。于是,像以前在比利斯的矿区一样,做父亲的再次到来,带儿子回家。是年,梵高29岁。
此时,他们家已经由埃顿迁至附近的另一个小村-纽南。纽南是荷兰一个环境优美、织工聚集的地方,这里为梵高提供了无限的题材。
他每天背着画框出门写生,早出晚归,从来不问路的远近,只要是能让他生出灵感的地方,步行几十里外也无所谓。那些贫苦的人、拙笨的人、劳动的人,别人总是瞧不起,他反而觉得最可爱。他把他们当作了最好的模特儿,遇到老人小孩,又以糖果、香烟款待他们,以求得素材。
晚上回到家,他一边端着盘子吃饭,一边瞅着自己的画,全然不知道送入口中的是什么食物,咀嚼的是什么味道。一句话,梵高的眼里只有画,画就是他的生命、他的生活的全部。像他崇拜的大画家米勒一样,梵高画的全部是劳动者,从不画上流社会的人物。纽南的乡村,低矮的房屋,宽广的农场,夹道的胡桃树,青青的草地,质朴的村人、园丁、农夫,往来其间,还有那些织工的机杼声,都成了梵高喜爱的对象。
《窗边的织布工》是梵高于1884年在纽南的家乡所画。屋内暗淡的场景与窗外明亮的光影形成对比,年迈的织工神情专注,那咔嗒咔嗒的织机声里,既有劳作的喜悦,仿佛又是一种苦难的悲吟。
在这里,他画穷人,也画教堂的塔楼、水车、磨坊。后来,他喜欢上一位大他8岁的邻家的女儿,因家庭反对,女方服毒自杀未遂,后远赴他乡,这朵爱情之花再次枯萎凋落。梵高的感情受到严重打击。
于是,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写生作画上。他在墙上张起了各种画布,多数时候是几幅画同时进行。画好后,一一寄给远在巴黎的弟弟。此时,提奥自从接替梵高曾经在古皮尔公司的职位,已经成为巴黎一个极富眼光的商人,他经常鼓励哥哥不要放弃,坚定地走下去。
可是,总花弟弟的钱,怎能过意得去?有一天,梵高向弟弟提议,应该把他寄去的画据为已有,这样他就能心安,可以把弟弟的支助当成自己卖画赚来的钱。要知道,当时没有人买他的画,甚至连夸好的人也没有。梵高清楚,除了他的父亲之外,弟弟提奥是世上最能理解他的人。
然而,就在梵高醉心于纽南让他源源不断产出作品的时候,1885年3月,父亲病逝。
这位知道自己的孩子从小就富有绘画天赋,却又家财不济的老父亲;这位一边为儿子能够找到所爱而感到高兴,却又担心他的病是不是彻底好了的老父亲;这位一生笃信基督、一心向善,不仅把慈爱献给众生,更献给让他不放心的孩子的老牧师,突然离去,让这个家庭失去了支柱。
至死,这位老父亲都不会知道,若干年后,最让他不放心的儿子梵高,竟会成为令世人瞩目的大画家。
32岁的梵高伤心不绝。好在弟弟提奥及时接过父亲的重任,成为继续支助哥哥在艺术道路上坚定走下去的、忠实的保护神。
不久,梵高原在一位教堂僧人家借用的画室,被收回。他不得不把画室搬回家,整日在地下室的盥洗间作画,那里就是他的画室。虽然里面潮湿不堪,经常毁坏了他的作品,但梵高从不在意。他觉得,只要有地方画画,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吃土豆的人》
数月后,梵高画下他在家乡荷兰的代表作-《吃土豆的人》(1885)。北方,一个四壁阴暗污浊的穷人之家,几位农人劳作一天后,围坐在餐桌前,啖食着仅有的食物-土豆。生活的艰辛与家境的寒酸,并不能击碎他们对幸福的渴求,相儒以沫的友爱亲情彰显在他们或开心或忧愁的脸上。富并非能获得幸福,而穷又并不代表没有幸福,因为他们的心中有一个梦。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又是快乐的、不怕吃苦的、安贫乐道的。著名漫画家丰子恺认为,“梵高悲天怜人的心怀,在这幅画里得到了最露骨的表现,也是他一生的纪念。”
纽南的冬天来了,萧瑟的冷风吹走了芳草凄凄的夏秋景;父亲的去世,让梵高失去了奔放的热情,但他的灵魂仍然是狂傲不羁的。纽南,这个曾经给梵高的灵魂以吸引与刺激的乡村,如今在他眼里变得不再满足。他准备推翻以前那些悲惨、阴暗的画风,他要寻找新的刺激,走向温暖的南方,做太阳的恋人。
梵高怀念起10年前在巴黎的日子。有一天,他突然觉得应该去找能够理解自己的弟弟。这是他的父亲去世11个月后作出的决定。从此,梵高再也没有回过家乡荷兰。
(三)巴黎的孤独者(33-36岁)
1886年,梵高来到巴黎,与弟弟提奥生活在一起。从现在起,他把巴黎当作了第二故乡。
在弟弟的建议下,他结识了当时刚刚崛起的印象派,这对他的画风走向影响很大。不久,他拜画家科尔蒙为师,和同学贝尔纳结成好友。贝尔纳的年龄比梵高小10多岁,后来他成为象征派画家的代表。
在课堂上,33岁的梵高坐在桌前,专心作画,从不在乎身边的环境,因为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他也不按老师的要求去画,科尔蒙先生也不强迫他。但同学们根本看不起他的画。此外,还常常嘲笑一头红发、留着赭髯、相貌丑陋的梵高。这些庸俗短视的同学哪里会知道,他们身边坐着的正是一位将来让他们望尘莫及的天才。其时,只有好友贝尔纳能理解梵高。
巴黎是当时欧洲艺术的中心。梵高在此呆了2年,产出作品之多、速度之快,让人惊叹,他一个人的作品几乎占到了整个法国绘画的75%。在这里,他是孤独少友的,但逐渐找到并培养出自己的风格,热情愈加奔放,画风愈加粗暴,笔墨愈加狂泄。
下面,让我们根据梵高与屈指可数的几位友人的故事,来欣赏探究他到底怀上一颗什么样的“画心”。
1、唐吉老爹的故事
看到这幅《唐吉老爹像》(1886),您会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豪爽大气、光明磊落,还是不拘小节、正直正义?一生命运坎坷,饱经风霜,还是充满激情,不畏艰辛?他满心慈爱,喜欢帮助别人,还是精明纯厚、很有真知灼见?
事实上,所有这些特点,在唐吉老爹身上无一缺少。梵高对人物肖像,不仅追求形似,更加注重神似,也就是说要看透人物的内心和灵魂,才能画出好的肖像。无疑,唐吉老爹像正是肖像画的最高典范。
唐吉,长于下层阶级,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却具有一种让人尊敬的豪侠之气。他和妻子在巴黎开了一家美术小店,以贩卖画布、颜料及各种绘画用品为生。他很精明,货价总是比别人家的便宜、低廉。因此,那些贫困的画家、没有名气的作家、初学绘画的学生,都喜欢来他的小店。有时候,他们没钱付帐,唐吉就主动买下他们的作品来抵帐。无论什么人委托他代售作品时,他从不含糊,仿佛是贫乏画家的护星。
1871年普法战争暴发,唐吉带着一腔爱国热情,参加了国民军。2个月后,临时新政府倒台,他与同党被捕入狱。法庭宣告他有罪,判处流刑。
许多人念及他往日给予的帮助与恩惠,连名请愿,纷纷想办法营救他。一个名叫鲁亚尔的收藏家,曾经是唐吉的老顾客,一向敬重他的为人。于是,他动用自己的资源,才让唐吉免去罪行,重新回到巴黎的小店。原来,这位恩人是一个拥有实业的富翁。
唐吉回家后,因曾有“革命党”的身份,过了好几年不安的生活,全靠画家毕沙罗扶助。当时,毕沙罗已经是知名的画家,作品非常畅销,但他不忘唐吉的旧恩,仍旧把画放至唐吉的小店里,委托他来出售,目的是让他从中赚点钱维生。几年后,毕沙罗又把好友塞尚介绍过来,塞尚后来成为“现代绘画之父”。他移居外地时,曾把画室的钥匙交给唐吉,托他全权处理剩余的作品。塞尚的画室离的很远,但有人买画时,唐吉从来不觉麻烦,放下自己的生计,陪顾客前去选画。
那些不幸的画家、那些未成名的青年学生、那些贫寒的穷画家,都是唐吉老爹常常帮助的对象。有时候,他干脆把他们的画买进,收藏起来。因此,大家都喜欢他,也愿意来他这里,亲切地称呼他为“唐吉老爹”。这就是唐吉的为人。久而久之,他的小店居然变成了新画派的酿造中心。
唐吉老爹是一个温厚真诚的人,也是一个艺术的保护者。对于那些有潜力却因陷入困境而无力生活的青年画家,他把他们寄存在店里的作品,标为“一派”,意思是说他们是现代绘画上独一无二的新艺术。事实上,唐吉老爹的眼光确实独到,当年毕沙罗、塞尚还没有成名、不受人理解的时候,他就预言他们将来会是大家名家,始终尊敬支助他们。
唐吉的小店给了许多人以温暖,如一个“燃烧着火焰的小礼拜堂,这个小礼拜堂里的老祭司,脸上常常浮着慈爱和微笑。”这就是大家对唐吉老爹的评价。
当唐吉忙于应酬客人时,他的妻子就坐在小店的一角缝纫。丈夫不在时,她就起身,热情地效劳。因此,大家称她为“妈妈”。这对夫妇的小店开了许多年,但日子过得始终不如意。后人猜想,梵高画下的《一个女人的肖像》(1886),人物原型就是唐吉夫人,但至今未有定论。
梵高光顾了这家小店后,很快就和他们成了知交。不久,他的作品也陈列到了店里。可惜,世人都不买他的画。除了唐吉之外,梵高在世时,没有一个画商喜欢他的画,就连他的弟弟供职的、名誉四方的专业画商-古皮尔公司也不愿意陈列他的画。既使陈列了,世人也嘲笑说这些画太可怕了,毫无价值。对于世人的冷嘲热讽,梵高从不因之而灰心失望,他的心中自有梦想,也自有底气。
就是在这里,经唐吉老爹介绍,梵高认识了高更。因为他知道,这对年轻人是一派,会成为知音。事实证明,唐吉老爹不是个庸人,确实富有眼光。梵高十分感激又钦佩唐吉老爹,这就是特意为他画了肖像的原因。
2、塞加托里的故事。
阿戈斯蒂娜·塞加托里,开了一个廉价的咖啡店,离梵高的住处不远。她年轻时是意大利一位模特儿,自己也喜欢绘画。她与唐吉一样富有同情心,又有眼光,常常收下那些穷画家的作品,换食物给他们吃。梵高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为此,就有了上面的名字画《坐在铃鼓咖啡馆的阿戈斯蒂娜·塞加托里》(1887)。如今,这幅画也是价值连城。只要有这一张画,您就已经是大富翁了。
3、自画像。
在巴黎,梵高除了给别人画肖像,也开始给自己画像,上面的《戴草帽的自画像》画于1887年夏天。此刻,他的年龄是33岁,画里却是一个不像老人、又不像少年的异样青年,不是吗?
他外出写生时,装扮古怪,背上常背着一个巨大的画框,摇摇摆摆地步行于田野、乡间,狂热地画下他所喜爱的一切。傍晚回家时,巨大的画布已经涂满,不留一点空余。有时候,他把画好的画遗弃在野外,独自归家。对此,他全不介意,因为他觉得只要把胸中的所思、所想、所感画出来,就OK,就舒服。这就是梵高。
《两朵向日葵》画于1887年,大体就是在此时,梵高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阳光和向日葵。此后他画了许多的向日葵,包括4朵向日葵、插在瓶里的12朵、15朵的向日葵,都是他极负盛名的作品。
时光匆匆,悄然而逝。在巴黎,梵高已经两易寒暑,第二个冬天又到了。连绵的雨雪,沉郁的空气,萧瑟的树木,让追求“光与艺术”的梵高再次闷闷不乐起来。要想达到艺术的最高境界,寻找光,深入大自然的怀抱去探求更多的光,成了他最强烈的愿望。于是,他再次开始了一路向南,寻找太阳的艺术之旅。此刻,我们可以看到,他的画风开始发生变化,色彩开始明亮艳丽,与过去在家乡荷兰时阴暗、灰涩的风格绝然不同。唯一相同的地方是,他的心中充满了狂热与不羁。
去哪里呢?他研究了东方的绘画,尤其是日本的版画后,觉得日本的光与色一定的最美的。他想去日本岛。然而,费用从哪里来?自己连一幅画都没能卖出,没有换来一分钱,难道还要求助于弟弟?
1888年的2月,梵高向弟弟提奥说了自己的想法。第二天清晨,他就只身向南部的地中海而去。他不准备去日本了,计划到地中海边的小镇阿尔,去寻找心中的太阳与那骀荡的春天。这就是提奥对哥哥的恩情与厚待。
(四)阿尔的太阳(35-37岁)
35岁的梵高一到阿尔,就喜欢上了法国南部的这个小镇。这里的太阳更明更大;阳光更亮,更耀眼,因而也更强烈。这正是他期许中的梦想地。弟弟提奥源源不断地给他寄来生活费、买画布和颜料的钱。从此,他与太阳做了恋人,进入了生命最后2年的创作高峰。
在正午的太阳下,在金黄的麦田边,梵高像鸣蝉一样欢喜着,从早到晚,守望着,沉思着,描绘着,他几乎忘掉了一切。他最喜欢灼灼的烈日,一刻也不休息地作画;他脱掉帽子,以示对太阳的尊敬;他坐在热烈烈的阳光下,头发被晒干,头皮被晒焦;臂膀被晒红、晒紫、晒黑、晒伤,一概不予理会,他喜欢让自己与太阳一起燃烧。他不喜欢没有太阳的阴天、夜晚。那时,他就给弟弟提奥、好友贝尔纳、高更写信,告诉自己的欣喜。这三个人是他唯有的知音。
既做了太阳的恋人,称太阳为王,梵高自己也就成了太阳的赤子;向日葵也是太阳的赤子,它们从早到晚追随着太阳,头一刻一刻地在慢慢地旋转扭动,直到夜幕将临,又把头低下,像信徒对待神明一般,向太阳示以肃穆的崇拜与敬礼。第二天,东方现出曙光时,它们又昂起了自己的头。因之,在太阳之外,梵高也把金黄的向日葵当作了热情的伴侣,画下了一幅幅有关向日葵的名作。
《瓶中的十二朵向日葵》(1888),艳丽的色彩,结实饱满的金黄,优雅洒脱的线条,阿尔的太阳热烈地欢迎这位将来的大画家的到来。与之相对应,这位古怪的画家也把心中的狂热毫不保留地纵情舒展、发泄、释放。
梵高先是租住在一家饮食店里,每天要付食宿费5法郎。为了节约开支,不久找到一个空房子,租金每月15法郎。房前有蓬松的草地,房后能听到火车的声音,梵高甚为中意。不想,到月底付帐时,发现钱被人偷走,结果负下一笔债,只能拿手里的物品作抵押。
他向弟弟说明了情况,同时劝弟弟(31岁)尽快成家。钱很快就收到了。为了给弟弟省钱,他改租了一间廉价房,但买家具、刷墙,花掉了不少。梵高是一个把艺术作为生活的全部的人,却并不会打理生活,没有等到月末,钱就花完了。
从小,梵高的性格就比较孤僻,寡言而阴郁多思。当地的居民看到这位古怪的、来自异邦的、红发赭须的青年,加之有排外心理,人们都以敌意对待他,更没有人买他的画。他像天下掉下来的陨石一样,无人识他。他最喜欢画人像,又蔑视那些王侯贵族,而他喜欢的农夫、劳工也不愿意做他的模特儿,因为他总是把人家画的十分丑陋,更引得人反感。
因此,在阿尔,与他结交的人寥寥无几。只有步兵米列、邮差鲁林夫妇、纪诺夫人,这几个人曾经为他作过模特儿。
1、少尉米列
《佐阿夫部队少尉米列像》(1888.9),画中人是阿拉伯的一位步兵少尉。他摆姿式作模特的条件是,请梵高教他素描,但此人不久即离开阿尔。这幅肖像和下面邮差鲁林的画,被认为是梵高手法最圆润、趣致最高远的人物画。
2、邮差鲁林
《邮递员约瑟夫·鲁林像》(1888.8),鲁林是梵高在阿尔交往最长的一个,二人关系较深。
邮差夫人也常给梵高作模特儿,有名的《鲁林夫人的摇摇篮》(1889.1)就是来自这位女士。
3、纪诺夫人
《阿尔之女:看书的纪诺》(1888),纪诺夫人的丈夫在火车站旁边开有一家咖啡店。梵高在咖啡店认识了邮差鲁林,经邮差引见,梵高与这位夫人结识,并请她做模特儿。在阿尔,梵高只认识这几个人。
阿尔的大自然款待他,当地的民众却冷遇他。他的绘画在进步,生活却十分孤独,时时遥念巴黎的亲友,常写信以慰寂寥。在此期间,他常与好友贝尔纳、高更书信交流,三人还互相交换自画像,成艺坛上的一段奇缘。梵高提出一个想法,“年轻的画家们,都心怀梦想,却过得穷困潦倒,为什么?这值得思考。不如我们建一个画家之家,诸如艺术俱乐部之类的地方,大家生活在一起,共同提携帮助,以渡过困境。这样能够相互促进,共同研究绘画,可能也会成名快些。” 这个愿望得到了高更的响应。
1888年10月29日,高更应邀来到了阿尔,与梵高住在一处。
《梵高在阿尔的房子》(1888.9),这所知名的“黄房子”就是梵高和高更的居所,也是把梵高的绘画带入高峰的地方。
《梵高在阿尔的卧室》(1888.10),在这个房间里,二人共同居住了2个月。高更的父亲是一名水手,母亲是秘鲁人。年少时,父亲去逝,他随着母亲回秘鲁生活了4年,喜欢上了南美的原始风光。后来,他经商成功,也喜欢绘画,于是决定当一名画家。几年来,一直在南洋流浪,画风粗旷原始。他和梵高在唐吉老爹的小店认识后,就成了一见如故的知音。
这次,两位艺术奇才在阿尔朝夕相处,他们会实现那个美好的、共同的计划吗?难。
不久,二人就发现在日常生活的细节上,意见不一,在绘画也是如此。高更钦佩的画家,梵高都反对,但高更的画,他喜欢。前者倾向于冷静严格的原始派,而后者是一个过激狂热的浪漫派。很快,意见不合变成了势不两立,再后来冤仇越结越深。此时,梵高的癫狂病突然复发,他们原本有一个美好的合作计划,如今却要迎接一场可怕的悲剧。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1888年12月23日,圣诞节来临,高更与梵高一同外出饮酒,不想争吵起来。梵高拿起玻璃杯向高更猛力掷去,幸而对方躲了过去。第二天清晨,梵高谢罪说,“昨晚我很对不起你。”高更觉得,梵高的病在加重,于是说自己准备回巴黎。
这天傍晚,他正在户外散步,突然觉得身后有人袭来,回头见梵高手拿锑刀扑来。高更转身,立稳不动,怒目而视。梵高被吓退,收了锑刀,掉头跑回了家。
两次受袭,今晚再同这狂人同住吗?高更是不敢的。他决定去旅馆投宿,可又想到可怜的朋友发病严重,于是回到家,在门外巡回了一圈,见没有动静,就去了旅店。因为他觉得顾及自己的安全,要比关心病友更重要。
第二天清早,高更刚回到住处,便见人群团团。一名警察上来抓住了他,说:“是你杀了你的朋友?”高更大惊,因为晚上的事情他全然不知。众人橇开房门,见梵高背天躺在床上,浑身是血。他是昏迷不动,还是早已死去?
我们回忆一下昨晚梵高的所为。他拿着锑刀回家后,已经完全癫狂。本想杀死高更,如今却拿着锑刀在空中乱舞,最后割下自己的右耳,血不绝地涌出。是故意如此,还是失手所为,无人知道。紧接䙽,他手捂伤处,用清水擦去血污,用毛巾堵住头部。然后,拾起割下的耳朵,用纸包好,飞奔出门。
他敲开路旁边一家人的门,把纸包递给了开门的妇女,掉头回家。当天,正是12月24日,圣诞节的平安夜,那妇女以为是圣诞礼物,还感谢了送物的人。回屋,她打开纸包,见一血淋淋的耳朵,顿时被吓倒,家人急忙报警。梵高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后,觉得似乎完成了一庄使命。一到家,便紧锁房门,倒在床上。好在他没有死亡,只是出血过度,招致昏厥。
很快,梵高醒过来,在医院脱离了危险,讲清了事情的经过。高更犹如从恶梦中惊醒一样,立即起程回巴黎。此后,两位好友只有几次书信往来,终生再未见面。
当天,梵高的弟弟从巴黎赶到,看到哥哥气息奄奄地躺在医院时,不禁百感交集,抚胸悲恸不已,昼夜守护在哥哥身边。雷伊医生被他们的手足之情感动,随后成为梵高的医师,弟弟回巴黎上班,梵高的身体康复。常来访看他的还有牧师萨勒、老邮差鲁林。这就是著名的“梵高割耳事件”。
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转年1月,梵高的病情全消,出院回家。他和高更共处过的家,一片零落,窗户已有破损,画室蒙了厚尘。蓦然间,梵高又想起了老友高更,对那一晚的所为痛悔不决。
《高更(戴红色贝雷帽的男子)》,这是梵高于1888年12月,未发病前画下的高更像。从割耳事件来看,梵高一个是能屈能伸、敢于承认错误的人,然而高更却永远不想见他。后来,高更抛下妻儿与家庭,横渡大西洋来到西印度群岛的马提尼岛,与那些只在腰间围一块布巾的土著住在一起,过上了野人般的生活。荒岛的热带风光给了他艺术启发,之后他的作品在形式和色彩上愈加追求简化、原始及纯粹的心灵感受。这个日益厌倦文明社会而一心遁迹蛮荒之地的大画家,56岁离世,他与梵高、塞尚并称为后印象派三大巨匠。
梵高出院不久,坊间谣传,他又将发狂了。当地居民觉得,他是一个危险人物,对此区域构成了威胁,于是请求阿尔的市长顾全公众的安全。梵高只得重新回到医院,居留了数月,身体无恙。这是他生命里最悲哀的一段日子,作品少了过去的奔放泼辣之气,而带了悲怆的格调。在这里,他画下几幅一生中极有代表性的作品。
《耳朵绑着绷带叼烟斗的自画像》(1889.1),画中的梵高右耳绑着绷带,嘴里叼着终生的伴侣-烟斗,呼出的浓烟在面前萦绕,他的眼神里有什么呢?痛苦、悲伤、悔恨,还是含泪沉思着未来的日子如何过?
《瓶中的十五朵向日葵》(1889.1),这幅画从背景到主题均由色阶不同的黄色组成,其间配以绿色的花柄花叶。向日葵结实饱满,流线轻脱,但花头低垂,与以前在巴黎所画的《瓶中的12朵向日葵》狂热奔放的情态比起来,此刻的梵高内心里显得更为苦涩、平静、宁和、圆熟。正如他出院后,写给弟弟的信中所言:“旧居的情状使我怆然。不但这个灰尘蓬勃的画室使我感伤,每幅习作都成了诱起我回想的忌物。”
3个月后,弟弟提奥结婚。梵高主动申请迁居到圣雷米精神病院疗养。圣雷米是地处阿尔东北5里远的一个山间小村。历史悠久,富有罗马古迹,是法国大预言家诺查丹玛斯的故乡、大作曲家古诺获得盛名的摇篮地。
《橄榄林》作于1889年6月,圣雷米。梵高到这里的想法:一是想把病尽快根除,二是想在艺术上作再一次努力,以回报弟弟,还有去世的父亲对他的无私的爱与多年来的付出。两位是唯一理解他的亲人,他已经花掉他们许多钱,但至今没有卖出过一幅画。可见,此刻梵高的内心里已经背了隐痛与负担。我想,这可能也是他后期的作品中多见扭曲的变形体的主要原因,他是忧伤的、苦闷的、困顿的。
《有丝柏的麦田》(1889.9)
在圣雷米,起初他还在严格的监视之下,不准离开医院一步。后来,见全无一点危险的征兆,便允许他自由出入了。在这里,他的癫狂病一如暴雨过后即出彩虹一般,骤然消失。虽然如此,却给梵高留下了无法抹去心理阴影。好在圣雷米美丽的山地,澄明的天空,野生的红罂粟,再次吸引了梵高,让他的思想与艺术创作达到了巅峰。短短时间,留下150幅作品。
《鸢尾花》(1889.5),整幅画以蓝色的冷调为主,左上角的红花与左下的赭色土地相呼应,形成唯有的暖色。鸢尾花的枝叶优雅灵动,一朵白花格外突出,流动的线条让鸢尾花呈现出不屈而旺盛的生命力。
不久,梵高的癫狂病又一次发作,精神几乎崩溃。面对医院的窗户,他仿佛看到了另外一片由星、月、夜组成的混沌的世界,这就是画下《星月夜》的情形。
《星月夜》(1889.6),又名《星空》,是梵高最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高耸的丝柏树如暗黑的火舌一样,伸向天空,与山峦的水平线形成交映。夜空深邃扭曲,星光灿烂,月亮出现蚀洞。高耸的教堂的尖塔,不仅是小镇的标志,更是梵高心灵与信仰的支柱,它与丝柏树形成对比,一高一低,使画面实现平衡。忧郁、苦闷、悲伤,也许这些词语,并不能完全说明梵高在疾病煎熬下的复杂心绪。
《圣雷米医院后的麦田和收割者》(1889.9)。等癫狂病平复后,梵高的心再次获得宁静。他的最爱就在眼前,金色的田野,金色的太阳,还有那些滚滚的麦浪,仿佛让他又回家了荷兰的家乡。
1890年1月,在那个阴冷的冬天,梵高听到了他一生中最为高兴的3个消息:一个是弟弟提奥的儿子出生,起名“文森特·梵高”,与梵高的名字一样,这是弟弟特意作出的纪念。第二、巴黎的一家杂志《法国水星》用大量的篇幅,首次向世人介绍了画家梵高,紧接着法国独立艺术家协会同意展出他的画。展览上,他的作品不仅没被看好,反遭嘲笑。不管怎么样,这是梵高在世时,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认可宣传他的媒体。第三个好消息是他的油画《红色的葡萄园》经弟弟之手售出,由比利斯一个女画家买走。这是梵高活着时,唯一卖出的画。
《红色的葡萄园》《红色的葡萄园》是梵高于1889年在阿尔所画。当初的卖价是400法郎。数十年之后,这幅画成为买主慧眼识珠、受人尊敬的最好的证明。她的行为也是让梵高活着时,唯一感到荣耀的一份厚重的礼物。这位女士名叫安娜·博赫。
1889年,春光流荧的5月,梵高带着一份急切与喜悦告诉提奥,他要回家,回到巴黎,回到弟弟身边。
此刻,梵高37岁。但他本人并不知道,他的弟弟也万万不会想到,他那曾经狂热不羁的生命之火再燃烧2个月,将完全耗尽、熄灭、消逝。
(五)奥弗陨星(37岁)
回到巴黎不久,梵高在弟弟的帮助下,来到近郊的一个小镇奥弗疗养。为了安全起见,加歇医生成为陪伴他的专职医师。
《加歇医生像》(1890.6)。加歇是一位精神病医生,一位画家,也收藏画作。他成为陪伴梵高渡过生命最后几个月的好友,二人交情很深。他们常常一起讨论艺术。他曾这样鼓励梵高说:“剩下的事,你就是拼命地画,什么也别管,让精神病见鬼去吧。我知道怎么对付它,就是绘画!”
《奥弗附近的平原》(1890.7),奥弗小镇离巴黎北方约七里,地处美丽的瓦兹河畔,环境优美,空气清新。这个小村向来受到画家们的喜爱,梵高所崇敬的画家多比尼曾在此地居留过。加歇医生一直生活在这里,他还招待过在此居住过的大画家塞尚。
梵高来到这里正值春末夏初,悦目的风光,和暖适体的天气,又一次激起梵高的创作灵性。外出写生时,他像以前一样在炎炎烈日下,脱掉帽子,一头扎进喜欢的自然田园里。有一个夏夜,加歇医生闻到他的身上的野花的香味,猜想他一定又在荒野中写生了。于是忠言劝告他要注意身体,不能像以前一样了,但梵高根本不改旧习。有时候,他外出散步,偶然发现了题材,就跑回公寓,在墙上、桌子上涂沫起来,快速绘出胸中的印象。起初,公寓的主人很不满意,后来又体谅他的热情与真诚,就买些画纸送来,劝他不要在墙上、桌上画画。
这一时期,梵高的画风比较温雅,阿尔和圣米雷时期的激昂、悲壮、焦躁、恶梦消失,渐渐归于艳丽的抒情格调,但又暗藏了一种发出心灵深处的脉脉的哀愁。癫狂病还会发作吗?他并不知道。
7月末的一个睛朗的早晨,梵高外出写生,直到中午还没回来。公寓的主人不放心,出去探望了好几次,没有见到人影。照平时的习惯,中午他一定是回家吃饭的,然后换上新的画布,下午再出去。难道今天发生了意外?
下午3:00,梵高仓皇归来,身体已经受伤,满身血迹。他叙说了发生的事情。他的病又犯了,觉得不想活了,就开了枪,想自杀。然后,就昏迷在了荒野外。等他睁开眼睛时,发现太阳已经西斜,身上热气蒸腾。于是,一步一蹒跚,才勉强回来。
加歇医生马上为他作了手术。原来,梵高想用手枪向胸部发射,因手腕摇晃,误伤了大腿部位。加歇问他,为什么拿了手枪出去,他只是耸耸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求把他的烟斗找来。
《乌鸦群飞的麦田》(1889.7),这是梵高想自杀的当月画的。金色的麦浪,阴蓝的天空和云层,崎岖的小路,天边飞来一群乌鸦,呱呱地叫着,难道这是他要出意外前的先兆?
加歇医生马上发了电报,弟弟提奥急忙从巴黎赶来,路上不住地担心,“恐怕见不到哥哥了,对吗?”然后又这样安慰自己,“不,不会的,总会来的及。”
提奥在哥哥床前守护了2天。在最后那1天,他安慰梵高时,梵高什么也没说,微微一笑,只答了一句。
“悲哀将永远继续下去了!”
紧接着,他闭上了眼,之后,便永远没有睁开。
就这样,一个伟大的灵魂完成了他在大地上的悲哀的旅行,回到了上帝的怀抱。这一天是1891年7月29日,这一年梵高只有37岁。
就这样,这位一生热爱绘画,完全把艺术作为生活的全部,充满狂热,渴望生活,却过得穷困潦倒的古怪青年;一位天生富有艺术才华,却不被世人理解,甚至遭来嘲讽,而自己从不悲观的年轻人;一位患有癫狂病,让人总是担心操心,一生不顺意的天才,与世界永别。
就这样,一位喜欢自然田园,喜欢向日葵和麦田,更喜欢太阳,尤其是深爱着中午最炙热的太阳,在光影中与太阳一起灼灼燃烧,充满活力的生命之火;一位思想前瞻,眼界超群,生前只卖出过一幅画,不被人理解的“疯子、狂人、精神错乱”的艺术家,英年早逝。
就这样,一位渴望爱情,却多次被拒婚,一生孤独的男子;一个身体时好时坏,随时可能癫狂复发,但依旧对心中的理想充满激情与执着,孜孜以求,从不放弃的红尘赤子,永远离开了我们。
他,如一颗从天上掉下来的巨星,落到人间大地之后,便成了陨石,永远留在那里,任风吹过,任雨击打,默默无语,凄凄切切,等待着后人有一天识出他的价值。
梵高27岁正式当画家,在短短10年的绘画生涯中,最后2年进入巅峰,一生创作了864张油画,1037张素描和150张水彩画。在生命的最后70天里,在奥弗创作了80多幅油画,几乎一天一张。他的生命虽然短暂,但无限的激情一直燃烧到最后一刻。
在他的葬礼上,参加者只有他的家人,好友贝尔纳等几个穷画家,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乡民,场面冷清悲凉!
提奥含泪在哥哥墓前,种下了他一生挚爱的向日葵,期待它们如金色的太阳一样,永远温暖与陪伴着这位不幸的“太阳的恋人”。
1年后,弟弟提奥病逝,留下新婚妻子和1岁的孩子,飘然逝去,享年34岁。这是多么大的意外!
提奥死后,葬在梵高的墓旁,像活着时一样,他又伴在了哥哥身边。梵高留给提奥的大量作品,尤其是上万封书信,成为他们兄弟俩一生手足情深的最好见证。
梵高去世47年后,终于声名鹊起,世人公认,“他是表现主义的先驱,并深深影响了二十世纪艺术,尤其是野兽派与德国表现主义。”
梵高的侄子小梵高(提奥的遗子)长大后,把梵高的作品全部捐给了荷兰政府。此外,还有许多作品被民间收藏着。当初那些曾经帮助过梵高的人,梵高送过他们画。如今,随便拿出他的任何一幅作品,均是价值连城;拥有一幅,就可让人马上富有。这就是梵高的力量!
活着的时候,他就相信自己有一天会成功的,但没想到会等这么久。也许,是因为他的思想太过超前,世人又是如此冷漠自负,足足过了近50年才回过味来,发现他是一个引路天才!
《伊恩医生像》(1889),梵高割掉耳朵后就是由这位医生治的病,梵高为他画了肖像。据传,医生曾用这幅画来遮挡过自家墙上的漏风处。待几十年后梵高成名,他的家人从鸡窝里找到了此画,尽管有所破损,却为他的家人带来了意外的财富。
梵高去世100多年后,他的作品《向日葵》以4200万美元的价格售出,《蝴蝶花》在美国拍卖了5350万美元,那幅《没有胡须的梵高》更是创出7150万美元的天价!梵高、一心支持他的父亲和弟弟,他们在世时永远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包括他的作品的民间持有者。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
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也许,梵高的一生为大哲学家尼釆这句箴言,作了最好的诠释。
(六)尾声
许多人知道名画《星空(星月夜)》《鸢尾花》《向日葵》《麦田》,却可能不知道梵高;许多人知道梵高是疯了的画家,却不知道他是一个疯子般的天才;更多的人会说,不要学梵高,没必要了解他,因为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如果您看过前面的讲述,仍然觉得他不正常,那么,我们不妨一起看看他与弟弟通信中的一些话语:
1、我越来越相信,创造美好的代价是努力、失望以及毅力,首先是疼痛,然后才是欢乐。
2、诚实是保存在艺术中的最最重要的东西!然而并不是谁都懂得,作品美好的秘密在于真实诚挚的感情。我的作品就是我的肉体和灵魂,为了它,我甘愿冒失去生命和理智的危险。
3、不少画家害怕空白画布,但空白画布也害怕敢冒风险的、真正热情的画家。
4、画家们愈来愈走投无路。我的作品是冒着生命危险画出来的,我的理智已经垮掉了一半,这没有什么。
5、当我画一片麦田,我希望人们感觉到,麦子正朝着它们最后的成熟和绽放努力。
6、我想画出触动人心的素描,我想透过人物或风景所表达的,不是伤感的忧郁,而是真挚的悲伤。
7、我仍然十分热爱艺术与生活,正像我强烈地需要一个妻子和孩子。
8、无论绘画多么可恨,无论我的日子过得多么不顺心,一个人选择了他的手艺就要真诚地追求下去。这样,他就是个有责任感、可靠且忠实的人。
上面这些话语不是来自于某一封信。在37年的生命里,梵高给弟弟提奥写过一万多封信。在这笔宝贵的资料里,他谈绘画、谈艺术,更谈他对艺术的理解;他谈生活,谈人生,更谈他急切地需要有个妻子,然后是孩子;他谈理想、谈未来,更谈他在艺术探索之旅中遇到的苦恼、困惑、纠结、矛盾,还有他的癫狂病。总之,他无话不说,他是一个健谈的人,并非表面那种沉默寡言的形象,而且他还是一个有理想报负、没有因疾病而颓废沉沦、一厥不振的青年。因此,后人阅过他的书信后,在同情与感叹之余,不得不承认,“梵高不仅是一个艺术家,还是一个文学家、哲学家”。
我们都是无病无灾,物质丰裕,精神世界健全的人,试想,您能画出那些粗旷大气、激情奔放的画吗?能写出像他信里所言的、从实践中摸索总结出来的、极富哲理的言语吗?这是一个神经错乱的人说出的话吗?
当然,梵高是一个犯有癫狂病的人。我们抛开这一点,想想他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是什么呢?我觉的,第一、他有为理想而永不放弃的执着精神,一生抓住自己所衷爱的事业不放。第二、他正直善良,富有悲天怜人的同情心,不是一个追名图财、鄙视下层穷人的逐利客。第三、他有孜孜不倦、从不辍笔的勤奋精神,不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的偷懒者。第四、他从不悲观,虽生活和身体让他有过悲伤,但悲伤从未击倒过一个为了追逐梦想而努力向前的强者。仅以上四条,足可以启迪照亮我们的一生。
也许还会有人说,我看不懂他的画,怎么办?不必苦恼,因为疯子和天才自有他们理解世界的角度与思维,我们凡人无法企及。因此,如何学习他身上那种孜孜以求的执着精神、那颗真诚善良的心、那种勤奋上进的品质、那种在困难面前有过心伤却永不悲观低头的人格魅力,才是我们写下此文的最大意义。不得不承认,了解了梵高不同阶段的人生经历,我们自然会体悟到他的“画心”,相信这些都有助于我们从更深的层次去认识、理解他的作品。
最后,让我们以梵高的一首诗结束本文,并再次向这位古怪可爱,而又让人同情、惊叹、赞颂的大画家致敬: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
但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但总有一个人,
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
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前行。
我在人群中,看到他的火,然后快步走过去,
生怕慢一点他就会被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
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
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
走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结结巴巴对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
后来,拥有了一切。
参考资料:
《渴望生活-梵高传》,欧文·斯通著(美)
《梵高生活》,丰子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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