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小说）

逝者如斯（小说）

物业管理公司约小陈今天下午去面试，听说是六个候选人中择其一。小陈又兴奋又紧张，从书架上拿一本有关面试的书翻起来，把有关要点又认真地准备了一遍。书上说面试的衣着是很重要的，于是他打开衣厨挑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配一条深蓝色暗条的领带和白底淡蓝格子的衬衣。穿带整齐后，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用吹风筒仔细地打理好头发，在镜前左右端详一番，感到非常满意。在大学，小陈是被公认的靓哥，虽然衣服并非名牌，但穿得得体有气质，许多女生包括女老师也会多看他几眼。

外面的阳光灿烂而温煦，南风悄悄地透过窗帘飘进屋来，亲切地吻在小陈的脸上，好像曼妙女孩羞涩而轻柔的吻，他很幸福，心情好极了，仿佛总经理助理的位置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他看了一下表，估计了一下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出发了。

他来到公司所在地金光大厦的十楼，下了电梯直奔公司门口。玻璃门大开着，进门两边是沙发，沙发上已坐了两位年轻人。中间有一张接待台，台上是一部电话，接待小姐身穿黑色的西服套裙，坐在台后招呼进来的人。接待台后面是一面白墙，墙上是“××物业管理公司”几个字。

“我是来面试的。”小陈对接待小姐说。

小姐躬身用手很标准化地指向一边沙发说：“请坐。请等一会儿。”

小陈从接待小姐的举止看出这是一个管理很规范的公司，于是他端坐在沙发上并把腰又往上挺了一下，以显示自己的精神面貌。接待小姐安排他第三个面试，其实每人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他感觉等待的时间很漫长，有点坐立不安，但仍然极力保持平静。

好容易到了小陈，接待小姐把他引进总经理办公室。小陈心里忐忑不安，故作镇静地走进房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的大班台后坐着一位漂亮女性，看不出年龄，从外表看不到三十，但从其庄重的气质及职务看应该已是中年。她亲切的样子使他已没有原先紧张，小陈很有魅力地微笑着向她欠身打了个招呼：“总经理，您好！”

她迅速地打量了小陈一下，她的眼里有一丝惊喜，但很快就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表情。小陈捕捉到了她细微的情感，自信心又增加了几分，他很大方地用目光与她交流，不卑不亢。

她指向沙发说：“请坐。”

沙发离大班台有两米左右，她的大班椅高高在上，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

她看着一叠东西问：“你叫陈君？”

“是。”

“你是××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为什么不当老师？”

“我不喜欢当老师。”

“你应该是去年夏天毕业，在来这之前你做过什么工作？”

“干过秘书和代课老师。”她抬头又看了他一眼，说：“好，你被录用了。如果你自己没有什么事的话，明天就可以上班。其他的事你找接待小姐杨小姐帮助你。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没想到这么容易，他准备的东西完全没用上。

杨小姐非常热情地带他去各部门见同事，又给他整理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就在总经理办公室的前面一间，要见总经理得先通过他，其实他就是助理兼秘书。

第二天，他提前二十分钟到办公室，打了开水，把自己与总经理的办公室抹了一遍后才到上班时间。他用搞卫生的机会，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总经理的办公室，应该叫她刘总，公司的同事都这么叫。办公室很简洁，墙上有一幅字“宁静以致远”，书橱里有许多书——法律的、管理的、文学的、养生的，还有些奔马、帆船之类的摆设和一副水晶框的彩色照片，相片是一个十岁左右英俊而活泼的男孩，屋角是一盆生机勃勃的绿萝。从办公室的信息中可以推测刘总是已婚女人，有一个上小学的男孩，她的年纪应在三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是一位干脆、好学的女性。

他打开电脑正上网，“咯噔、咯噔”地高跟鞋声渐渐到了门口，他抬头看见刘总，赶紧站起身说：“早！”

刘总毫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小陈来一下。”刘总在里面叫他，他进去恭敬地问什么事。

“你打了水搞了卫生是吗？”

他点了点头。

“你很勤快很好。但你以后不必做这些。你有更重要的事做。你也不需要来得太早，准时到达就可以。你马上去一下我们公司的政府主管部门开一个有关创建文明示范小区的会，叫王司机送你去。”她简洁而果断地吩咐，让人感到亲切又无可辩驳。难怪大家都说她是温柔的女强人，在她面前恭恭敬敬，他刚来就已有所领略。她不是别人想象的那种凶神恶煞的女强人，是让人心服口服的那种，关键她的得体的言行举止还有她的端庄的魅力，使许多男人乐不思蜀。

开会回来，小陈详细地向刘总作了汇报，她很满意。她给了他几本物业管理专业以及相关的法律法规方面的书，叫他认真阅读，让他起草公司的创建方案。

他加班加点，很快把方案拿出来了。他把方案交给刘总，好像小学生交试卷给老师，兴奋又紧张，希望得到高分。他忐忑不安地等待评判，刘总把他叫进她的办公室。

“总的来说，方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出来很难得。”她眼睛看着方案接着说：“但应注意的是，做方案不是写文章，应尽量避免感情色彩，更具操作性。”她把方案递给他：“你再辛苦辛苦，把方案修改一下，有的我在稿子上直接改了，但具体操作的那块要进一步充实，还有注意认真校对避免打印错误。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来问我。”

他沮丧地回去，翻开方案仔细琢磨，上面有许多圈圈点点，有增加和删除的内容。从中他学到了许多，是学校及书本里没有的东西。经过几次反复的修改，终于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下班后通过了刘总的审查。

当他将修改好的稿子交到刘总的手上时已是六点半了。我正准备回家时，司机带着刘总的儿子进来了。刘总让儿子叫他哥哥，并邀请他与他们共进晚餐为庆祝方案的完稿。司机说有事先走了。

刘总进屋把黑色的套装换成了一件淡紫色的长裙，盘起的头发也放下了，披肩的长发黑瀑般的飘洒在肩后及雪白的颈上，脸上和唇上略施粉黛，柔美成熟女性的魅力凸显在他面前。他的眼前为之一亮，原来女人换了发型和服饰就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小男孩张大嘴惊叹道：“哇！老妈好靓女！酷毙了！”

她看他一眼，说：“我带你们去吃饭。”一丝红晕悄悄地飞上了她的脸颊。

“刘总真的很美！”他由衷地赞叹。

“是吗？！不过下班了不要叫我刘总，就叫刘姐吧。”

她显然很开心。

刘总驾驶着宝马在夕阳西下的街道行驶，正是塞车时分，车走走停停，她休闲地欣赏音乐，丝毫没有急躁的情绪，似乎在享受生活。

他看着窗外，路上的车挤得水泄不通，要是平常挤公交车他一定会大骂，今天受刘总的感染，心情也愉悦放松下来。一轮淡红的浑圆的太阳慢慢地沉到高楼之下了，天幕灰暗下来，一片朦胧、暧昧之色。心情闲适时才能觉出周围的美好景致，他突然发现了这样一幅精彩的印象画派的油画。

一晚上，刘总的儿子小亮亮一直缠着小陈，与其谈足球，谈流行的漫画，谈他的老师和同学。亮亮还告诉小陈他班上有个女孩很棒，人长得漂亮，学习又好，会弹钢琴，会唱歌、跳舞、绘画，是他们全体男孩子的偶像。亮亮不停地与小陈说这说那，甚至忘记了吃东西，小陈只好充当亮亮的忠实的听众。刘总一直面带微笑地听他们的谈话，不时地提醒他们边吃边说。

在亮亮去洗手间时，小陈乘机讨教有关方案的问题，她说他学得很快，相信他已基本掌握，但是她不想在过周末的休息时间谈工作。确实今晚的她，很难让人与一位公司的老总联系起来，她与邻家小妹有什么区别？此时他看到的是一温柔、贤淑的女性。在灯光下，她容光焕发，显得更加青春、妩媚。她的微笑很迷人，叫人想入非非。她说她非常感谢他陪了她儿子一晚，她很少有时间陪儿子，儿子也很少跟她说那么多话，看见儿子那样高兴她很开心。

自从那次吃饭后，小陈与刘总似乎关系近了些，工作之余他还敢与她开开玩笑，她总是一笑了之。来公司的时间一久，渐渐知道刘总已离婚三、四年，现在带着儿子过，家里请了一位保姆帮她打理家务照顾儿子。

刘总去上海出差几天，她的母亲过来帮忙。

周末，亮亮打小陈的手机，要小陈陪他去踢球。小陈不忍扫小家伙的兴，带他去公园的草坪踢了一下午的球。小陈还请他去吃麦当劳，这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们的最爱。亮亮说他妈很少带他吃这些，说火气重，女人就是麻烦！亮亮说话的口气好似大小伙子。亮亮告诉小陈他爸爸在美国，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爸爸了。亮亮说他爸不愿回国，他妈不想出国，所以只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小陈发现亮亮比同龄的孩子似乎要成熟些。

正逢亮亮开家长会，刘总不在，亮亮要小陈帮他去开会。这是小陈平生第一次当家长。

亮亮告诉他的老师和同学说小陈是他的爸爸，搞得小陈的脸不由自主地红起来，好似做错了事。班主任是一位中年的女人，把小陈叫到旁边快言快语地说：“你也太不关心孩子，从来没参加过家长会，每次不是叫老太太来，就是保姆来，根本没办法完全沟通。亮亮的学习只是中上水平，人倒是聪明，但是经常上课讲话搞恶作剧，有时还喜欢与同学打架有暴力倾向。”

小陈根本无法插嘴，硬着头皮听完了班主任的一番抱怨，他只有连连称是，好像犯错误的是他本人。

回来的路上，亮亮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难堪。我本来是想在同学面前有面子，没想到我们那位罗嗦老太婆超烦。”

“你有面子，我没面子了。以后不能叫我爸爸，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就按你妈说的叫哥哥，听明白了？否则我以后不理你了。再就是不能叫老师老太婆，不懂礼貌！老师说的你那些毛病都要改。如果我真是你爸爸，我今天就非揍你不可。”

亮亮扮了一个鬼脸。

亮亮其实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小陈很喜欢他，与他在一起，小陈有时像大哥，有时像父亲。小陈是独生子女，他很想有个这样的弟弟。

刘总出差的几天，小陈感到若有所失，提不起精神，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湖中无桨的小船不知飘向何方。刘总是小陈欣赏、崇拜的女性，温柔、优雅、得体，浑身充满成熟女人的魅力，高雅得迷人，却又是独挡一面的成功女人，不是浅薄的花瓶似的庸脂俗粉，是他梦中的完美女人，在她面前小陈自愧不如，感到自卑。她拥有牡丹的雍容华贵，水仙的馥丽馨香，莲花的清雅洁净，拥有这样的女人是多么的幸福。但是她却没有一个美满的家庭，难道世上的男人有眼无珠？还是应验了女人无法实现爱情与事业的双丰收？小陈想：如果我与她年龄相仿，我一定会跪下向她求婚直到她同意。如果我真与她年龄相仿，我的想法还会是这样吗？年龄是无法逾越的巨大障碍，她比我大了十几岁，如果我们的性别对调老夫少妻社会能够普遍接受，我与她是女大男少，而且她是上级，女白领，女成功人士，我却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毫无积蓄，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陈骂自己的自作多情，骂自己的自不量力。如果说以前他的梦中情人是模糊、朦胧不清的，大学里那些较要好的女孩都是感觉不深，如过眼烟云，但见到刘总后，心中那个梦中情人却是越来越清晰了，清晰得让小陈自己害怕。

又是周末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杨小姐问小陈晚上是否有安排，如果没有，刘总请他们再加上司机小王打网球。小陈很高兴地接受了邀请，在学校小陈还是个不错的网球手呢。

快下班时，刘总允许小陈他们提前回去拿运动服，然后到体育馆集合。

小陈他们在体育馆的网球场等候，不到半小时，刘总轻盈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她的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身穿一套藏青色的耐克网球服，脚上是一双白色的耐克网球鞋，神采奕奕。小陈他们也去换衣服。小陈穿了一套白色的运动服，杨小姐穿了一套白色的网球服，他们一出来显得特别惹眼。刘总说，你们两个真是心有灵犀，情侣装都穿出来了。小陈不自在地脸上有些热起来。

小陈与刘总对打，小王和杨小姐对打。刘总的球技与小陈不相上下，小陈开始还以为需要让球呢，看这种情势小陈不用心就有输球的危险。但时间一长，小陈发现自己的优势在于年轻，体力上胜过她。一会儿，她就开始有些喘，脸红扑扑的，汗从头上流到脸上，但依然不休息。小陈佩服她的毅力和耐力，就像她在工作中的韧劲。

杨小姐要求与小陈对打，因为刘总的玩笑，她似乎当真了，老在小陈面前撒娇，小陈故装迟钝，只当没看见，对她毫无感觉。她的球臭极了，简直只有捡球的份，小陈陪练的滋味真不好受，特别是陪他不想陪的人。她一个劲地埋怨小陈没给她喂好球，成心不想陪她练。小陈也没好气地说：我不是教练，要练球就自己找个教练练好了再和我打。气得她直摔球拍，小王赶紧讨好地陪她练。

小陈坐在刘总旁边休息，刘总用大姐的口吻教育他对女孩子要有耐心，男孩子要大度，小杨是个不错的女孩，有很多人追，叫他把握机会。小陈说他不会加入竞争行列。刘总问是不是小陈已有女朋友，他说他没有，但小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欢成熟、懂事的女人。

打完球，冲完凉，刘总换了一套牛仔服，长发像黑色的瀑布披下来，这时的她与小陈他们在一起显得年龄大不了几岁，他们与她手挽着手，去吃烤肉。刘总一下班与他们年轻人一样，无拘无束，活泼好玩，这时大家可以没大没小地开玩笑。她吃烤肉时，很放肆，用手抓，喝啤酒时，拿着瓶嘴对着嘴地吹，这时的她顽皮得像个孩子。小陈他们这时叫她刘姐或直呼其名。小陈怎么也没想到曾经穿着晚礼服，在西餐厅优雅地拿着刀叉细嚼慢咽的刘总，今天会有如此调皮的吃相。

小杨提议去蹦的，乘着酒意微醺的感觉，他们融人了强劲的士高的音乐中。的士高的音乐敲打着耳膜让人无法坐着听，只有跳起来、蹦起来，才能使人愉快、兴奋，热血沸腾，忘乎所以。刘总甩着长发，跟着节奏快速地舞动，似乎要释放所有的能量，有些人停下来看她，有的学着她的样舞动，她鹤立鸡群，技压群芳。她跳了半小时后就拿着一瓶饮料离开了舞池。小陈跳不好的士高，也不喜欢这种强劲的音乐，跟着她来到了外面。

外面月光如水，清风习习，令人气爽神怡。

“你的舞跳得很好!”

“年纪大了，不如以前了。上大学时我可是舞林高手。现在跳不了多久就要透透气了。”

“你很爱跳舞?”

“是。我喜欢音乐，也喜欢舞蹈。跳舞是一种享受。人不能总是想着工作，在工作之余要懂得放松、休闲、娱乐。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我不是一个工作狂，也不欣赏工作狂，我羡慕西方人的工作和生活观，认真工作，享受生活。”

小杨是个敢想敢干有心计的女孩，一旦看准了目标就将不顾一切地去追求。她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张纸”，就像蜘蛛的故事一样，男人总以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易得到的又不知珍惜，其实幸福就在自己面前却不懂得把握。

小杨对小陈很照顾，总是给他带早餐或买中餐，不容分说地放在小陈的办公桌上，他不好意思推脱只好笑纳。小陈每次给她钱都被退回来，没办法只好也替她买些早点、盒饭什么的作为礼尚往来。这样一来二往，倒是中了她的圈套，无法摆脱出来似的。

情人节，小杨在小陈的桌上放了一盒心形的巧克力，小陈借口不喜欢甜食，把巧克力退还给她，她竟然开心的说就当是他送给她的情人节礼物。小陈想真拿这种女孩子没办法，一点不含蓄，真是厚颜无耻。

小杨也真大胆，不请自来跑到小陈家里来找他，很快与小陈父母打成一片。熟悉以后，小杨趁小陈不在家时，经常拜访小陈的父母，俨然以小陈的女朋友自居，陪他们聊天，帮他们做家务。小陈父母还真喜欢她，似乎未来的儿媳非她莫属。

小陈的心里只有刘总，但他只能把她深埋在心底。他与她年龄相差太大，而且她又是上司，怕一旦捅破窗户纸，连一般上下级关系都难以维持。

小陈想让她知道他的情感，又害怕她晓得。他处在一种矛盾中，难以自拔。

不过，小陈觉得她好像也有变化。原来她上班总是清一色的套装，现在衣服的款式变化多样色彩缤纷起来；过去发型通常是职业化的盘头，如今时常变幻花样，一会儿长发飘逸，一会儿盘成发髻，一会儿卷曲浪漫，一会儿直发清纯。人们常说“女为悦己者容”，小陈以为她是在为他改变，小陈心中充满窃喜。

刘总依然不动声色地工作着，好像丝毫都没有变化。让小陈感觉云里雾里不知她心里想什么，她似乎明白，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为躲避小杨，小陈常常双休日与朋友在外度过。

星期六晚上，小陈回到家里已经是近十二点了。一推门，他吓了一跳，小杨与爸妈谈笑风生。小陈不耐烦地说：

“这么晚还没回家？”

“小君，正好你送一下小杨。一定要送到她家门口，这么晚了不安全的。”爸爸交代着。

小杨看了一下表，似乎很吃惊地叫起来“哇，这么晚了！”

小陈心想装什么蒜，明明是精心策划却表演得很自然的样子。

一路上，小陈没理她。到了她家门口，她回过头对他狡黠地一笑，似乎在说“你逃不出我如来佛的手掌心。”她迅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咯咯地笑着跑进了屋。小陈心里骂道：“无耻”。

回到家里，父母还在等小陈，妈妈说：

“你应该对小杨好点。我们就你一个独生子，希望你能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子。”

“你不要玩什么姐弟恋，不，她足以当你的阿姨。她有许多成功的男人追，你不要瞎掺合，好好干自己的工作，其他不要想。你不想别人说你小白脸吃软饭吧。我和你妈更不想有人说三道四。”

“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们什么都没有。你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竟轻信外人胡说八道。”他气极了，对父亲大吼起来。

父亲楞了一下，没想到一惯乖乖仔的他竟敢如此顶撞他。他扬起巴掌，差点落在了他的脸上，妈妈上前双手抓住了父亲的大手。

他转身回房间，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臭小子。”父亲在门外气愤地骂着。

刘总有时在工作之余，会请小陈他们去喝咖啡和茶。

她说工作枯燥、生活乏味时，就去喝咖啡，咖啡吧的浪漫氛围令人体会到生活的情趣。她每次都品尝不同的咖啡，有时是黑咖啡，有时点缀些牛奶和糖，有时是卡布其诺，有时……总之，她不喜欢重复。她喝不同花色的咖啡，就像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人生境界。

她真正喜欢的是茶，苦中含甘，清香四溢，是生活的原汁原味。她对茶永远不会腻味，工作及思考时，她都必须有茶相伴，清爽怡人，且有保健功能。

她喝不同种类的茶，钟爱绿茶的淡雅，散发春天的气息，红茶的软绵温醇，铁观音的韵味久远。春天，她喝绿茶，冬天喝红茶，而铁观音等是任何时候喝均为佳品。

她喜欢中国的茶文化，休闲、淡泊、清心、优雅。陆游的“山童亦睡熟，汲水自煎茗，细啜襟灵爽，微吟齿颊香。” 辛弃疾的“饮罢清风生两腋，馀香齿颊犹存。” 元稹的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是她经常吟咏的茶诗。她神往子恺先生的漫画“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的境界。一条河在崇山峻岭中蜿蜒，河中央的巨石上三两知己对月饮茶，羽化而登仙的感觉，意境幽美缠绵，令人流连忘返。这是她想要的生活。

小陈想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如此高处不胜寒，他如何能走入她那超凡脱俗的心里？

刘总带小陈和小杨去一个海滨城市参加一个研讨会，与会人员住在海边度假村的别墅里。他们三人正好住一层，三房一厅，像住家一样。刘总住有双人床的大间，小陈和小杨各住一个标准间。

中午吃饭异常热闹，同行们互相敬酒，这种会通常也是交流感情的好机会。

小杨表现得很活跃，到处与人碰杯，喝了红酒喝啤酒，直闹得上吐下泻。小陈和刘总送她去医院，医生诊断为急性肠胃炎。又化验又打针，小陈背上背下，等她安静地睡着了，才离开。

折腾一下午，小陈和刘总回到别墅就各自休息了。

待小陈醒来时，天色已黑。一看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小陈走出房间，刘总正在客厅看电视。

你起来了？累了吧。我看你睡得没动静，就没叫你。我已经吃过了。你打电话叫餐吧，让他们送到房间来。

你不再吃一点？小陈说。

我吃饱了。你不用管我。

小陈要了两菜一汤一碗白米饭，自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晚上安排了卡拉OK、跳舞等节目，吃完了饭你可以自己去玩。刘总说。

你不去？小陈问。

不去。我只想待会儿去海边吹吹风。刘总回答道。

我吃完了陪你去吧。我又不喜欢唱歌、跳舞。小陈说。

他们并肩走着。夜空青黛，繁星点点，海浪缓缓起伏，涛声柔和。

空气很好。她说。

是啊。心情也很轻松，远离了尘嚣。他答道。

他设想自己是一位旁观者，从别墅的某一个窗口远远看到这样一副朦胧的剪影，在辽阔的宇宙间就一男一女，一定很美，又有谁知道他们的年龄差距？

她只简单地问了一下小陈家里的情况就没说话，只是静静地踩着沙，遥望深邃的大海，似乎思想的野马已经驰骋到辽阔的天地。他不想打扰她，跟着她默默的走。

回去吧。她说。

她冲完凉，换了一套休闲装出来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给儿子打电话。

他坐在沙发的另一边，觉得很无聊，习惯了晚睡的他此时尚无睡意。第一次与她这样近距离单独地在同一屋檐下，不知如何是好，感觉晚上的时间很漫长。

她打完电话，换到了一部外国老片《音乐之声》的频道。

喜欢看这部片子吗？我很喜欢，看了很多次，每次都很感动。美妙的音乐，美丽的风景，美好的爱情。她很动情地说。

我也喜欢。我也看了两遍呢。他说。

她静静盯着屏幕，非常投入，好像是第一次看似的。

他与其说在看电视，还不如说在看她。她仿佛沉静在电视里，根本没觉察到他在观察她。

迷蒙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在灯光下她更加秀美，她有一张青春不老的脸，许多20几岁的女孩子也不一定有她的肌肤光洁而富有弹性，她有一双修长的腿，年轻的女孩子也未必像这样完美无暇。他突然发现她的眼里晶莹的泪珠在打转，她努力不让她落下。此时屏幕上正出现男主人公请女主人公小修女在PARTY的客厅外翩翩起舞，四目相对时两人的眼中同时擦出了火花，那四目相对的眼神实在令人感动。她就这样要落泪了吗？一个落泪的女人总是让人怜惜的，没想到她也会落泪，像一个未经世面的小女孩。

泪还是未忍住，跌落到了脸颊上。他拿了手纸递过去，顺便坐在了她旁边。

她接过手纸如梦初醒般。

不好意思，我太投入了，每次看到这里我都要流泪，演得太好了！她说。

他顺手搭在了她靠的那块沙发垫上，她没说什么，此时他感到一种郁闷、亢奋、不安向他袭来，他看到她圆润的肩在微微颤抖，他的手抚摩在了她的肩上，顿时天地一片漆黑,仿佛跌进了无限的空洞之中……

这是一个晴朗的星期天下午，小杨又来小陈家了，小陈找不到理由出去就留了下来陪她。妈妈开心地买了许多菜，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小杨乖巧地跟着忙前忙后，就象是自己的家。

他和爸爸坐着看球赛，做甩手掌柜。

妈妈与她边做事边聊天。

别看我们家小君不爱说话，他可是个乖孩子，对父母孝顺，以后也会对你体贴入微的。这是妈妈的声音。

是的。他对我也很好的，出差的时候我生病了都是他背上背下的。

她在厨房大声地数说小陈的优点，故意让他听见。

你们两位烦不烦不啊，声音小点我听不见电视的声音了。小陈烦躁地说。

爸爸瞪他一眼，是对他刚才的话的抗议，他假装没看见。

饭菜端上来了，一桌的色、香、味具全。有小陈最喜欢的红烧排骨。小杨很想找话跟小陈说，他默默地吃，不想搭理她。

妈妈看出了饭桌上尴尬气氛，为小陈夹了块排骨，他仍然默默地吃着。

小杨想打破沉默，一个劲地夸小陈妈妈的菜好吃，又说又笑很开心的样子。“小君，你也多吃一点，伯母的菜真的很好吃耶。”她顺手给他夹了块排骨。

“你烦不烦，这么多菜也堵不住你的嘴？叽叽喳喳的。这是我家，我自己会夹，不劳你大驾。”

她脸上明显挂不住了，眼泪流了下来。她迅速地把饭吃完，拎起手袋，说了声伯父伯母再见，就砰地关上门离开了。

“啪。”父亲重重地将筷子甩在饭桌上，把小陈一下子拎起来，左右开弓地狠狠地扇了他五、六个耳光。

他的脸火辣辣地红肿起来，但心里却好受了许多。他好像有意要激怒父亲，似乎盼望着父亲能结结实实地痛揍他一顿。相比而言，内心的痛比肉体的痛更让人难以承受。

“你这是干什么？”妈妈埋怨父亲。

“这小子欠揍！”

小陈拣了几件换洗衣服和牙膏、牙刷等日用品，离开家，去同学的单身公寓借住几天，同学则去女朋友那里打扰了。

星期一，他的脸依然红肿未褪，就打电话给刘总说生病了请几天假。

刘总非常担心，一直追问是什么病，还说要来看他。他告诉了她公寓的地址。

将近下班的时间，她买了水果和鲜花来，一进门看到他的脸就吃惊地问是怎么了？

他鼓足勇气把详情告诉了她。

她沉默了。她说她去超市买点吃的。

她做了两碗鸡蛋肉丝面，还连壳煮了两只鸡蛋。吃完面条，她将鸡蛋剥了壳，说用它按摩可以消肿。她轻柔地帮他用鸡蛋按摩着脸，他又有了拥她入怀的冲动。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她淡淡地说：

“别闹！否则你的脸会很久都不消的。”

“我老爸真不愧是军人出身，都五十的人了，手还是这样重。”

“你爸是对的。我们是没有结果的。”

“你不信任我对你的感情？”

“我完全相信你现在对我的真情。但是十年、二十年以后，我们都会变的。我不想那时痛不欲生。与其，那时爱情走到尽头，还不如把它永远埋藏在心底，这样美好就将永远珍藏。”

“我以为你超凡脱俗，原来你也与世俗观念没什么两样。”

“我们不能生活在真空中。随着时光的流逝，岁月的变迁，你会慢慢成熟。逐渐明白人生。”

几个月后，刘总带儿子移民澳洲。原先的副总经理接替她的位置，而小陈则荣升为副总经理。这时算起来，小陈已给刘总当了近两年的助理。

刘总走得很突然，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她。

一年以后，小陈与小杨结婚，小杨被调到公司下属的管理处工作。

时光飞逝，五年过去了，小陈的儿子已三岁，上幼儿园小班。

暑期小陈他们带儿子到云南旅游。

八月份，南方正是炎热、酷暑，云南的丽江凉爽宜人。傍晚，夕阳正缓缓坠入山的怀抱，橘红色的余辉洒在热闹的四方街上。他们在小桥流水的边上，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吃小食。潺潺的流水不绝于耳，喝着啤酒，吃着小食，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快乐如神仙。小陈看着儿子调皮可爱，妻子活泼、幽默，他已知足，人生就是这样平淡地年复一年。

儿子坐不住，跑来跑去，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大男孩身上，摔在了地上，小陈过去拉儿子时，大男孩惊讶地看着他。小陈也觉得他似曾相识。

“你是陈君哥。”

“你是？”

“我是亮亮。”

对，是他，五年前的小男孩已成长为帅小伙了。小陈暗想。

“妈咪，陈君哥在这里。”

一位时髦的女士从旁边的店铺里出来，身边跟着一个五、六岁的漂亮小女孩。她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只是鱼尾纹稍微深了些，不仔细看并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可能因为是休闲打扮浑身散发出女人味的芬芳。

小杨也大叫着跑来与她拥抱，大呼刘姐。

这是我出国后第一次回来，带孩子回国看看。变化挺大的。你的儿子很可爱。刘姐说。

这是你的女儿吗？很靓女耶！小杨盯着小女孩看。

小女孩微笑地一直打量着小陈，令他很不自然。

寒暄完毕，他们离开了。

刘姐微笑着轻盈地转身离去，最后一抹阳光也随之带走了。

小女孩总是回头盯着小陈微笑，好像告别熟识的朋友，依依不舍。小陈忽然觉得她那双清纯无比的眼是那样的熟悉，仿佛在那里见过似的。刘姐他们渐行渐远终于没入昏暗中了。

小陈回过神来，看着哗啦啦奔流向前的雪水，感叹道：逝者如斯。

逝者如斯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