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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木易枯茙(或者杨朴,或者粳米石头,以后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会有两个“或者”)
大家都把他忘了,那场火灾让所有人都乱了方寸。
这是开始。
我无法来形容这是怎样一个形象。你所知的,他是个水一样的男孩,他住在麦村,但从不该属于麦村。他那年也是七八岁的样子,在我的故事里,他一直是七八岁的样子。
一年多前我来到这里,经过是这样的。那时的我将要大学毕业,正忙碌于实习与找工作。我倒希望能像《活着》里的“我”那样是一个民间歌谣的采集者,我也走在乡间,不过是跟着我实习单位的师父来做土质坚定。我并不喜欢乡间田头到处弥散的粪肥的气味,乡村的风特别地清新,于是裹挟着粪肥的气味漫漫散散而来时,你闻到的是一种似乎充满了人情的腥馊。我讨厌人多,讨厌连空气中都是人的呼吸与代谢终产物。
我因此熟悉了农村。
是四月。实习和毕业论文都处于总结报告的阶段。土肥站不是我考虑的归属,也非我父母中意的单位。他们开始忙活着托关系把我弄进林业局,一边又在寻思着托小区里的长舌公帮着物色儿媳的人选,分头行动,初退休的生活倒难得又充实了起来。
我的感情生活在暗恋长跑中陷入了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刻,心就那么慌了又荒了。
是四月。任性的少年收拾好行李,揣着一颗明明恋家却要假装流浪的心,走入了田间。他不喜欢田间,只是理想可选的逃离地,他只熟悉田间。家书一封,寥寥数言;另附保证书,洋洋洒洒,末句是:爸,妈,许我三年自由,三年后回来还是你们的乖儿子。
其实我父亲本就是个开明的人,认为男孩当有一颗走四方的心,也曾希望我能应征入伍,也曾问我有没有考虑过离开小城,去一座遥远的大城市,试着独自生活。我难得地在父亲面前小人了一回,信中不提去处,都能想象母亲的泪流满面与负心内心“小子总算长大了”的独白。
麦村不是有预谋的目的地。我坐火车东行,江南的小县,在书店买一份县地图,在地上摊平整了,随手拾起边上的一粒小石子往地图上一扔,拿笔标下了我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到蓬镇,到黄昏,老旧的乡镇车站,没处可躲的突降的绵雨,索性雨不大,下没多久便停了。我照着地图上的小点,以老车站为参照,东北向偏北,走走停停。总归有些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的心绪,有时是走累了,便在路边的草丛边坐会儿,敲敲腿骨,喝口水;有时是心绪乏了,也在路边的草丛边坐会儿,拨弄拨弄小草,喝口水。
我见着一个池塘,天色已暗。我也不确定这是哪了。虽说以老车站为参照,却失了对路程比例的衡量;但我又是一个固执的人,始终觉得那个点是我必须前往的地方,不可更改得像跟自己作过生死赌约似的;我累极了乏极了,现在一切都是陌生的,我所熟悉的只是那个点,那个仅仅属于地图的小点,于是我强迫自己相信,池塘所在,便是我要找的点。
我的眼前有幽暗的灯光。绕着池塘到了对面,那灯光清晰起来,我继续前行,被绊着跌进了另一个池塘。我好笨(刚刚在手机上帮约约解决本本连不上网的问题,约约说“我好笨”哈哈,可爱死了~~~~诶,不过我今天也就到现在才写了这么点),都没有注意灯光投射出的水面,可是我又如何能想到这里是一个池塘紧挨着另一个池塘的呢。倒跌得不重,只能说一瞬间什么都不想,现在回想起来我其实是滚下来的。池塘里没有水。哪里是没注意灯光的投射,分明就是进了一个大坑了。可是塘底却也不干,我踩着淤泥,每一脚都能没到小腿的中节。爬上岸后就躺在那,不想动,觉着自己是不是在自寻烦恼,明明故事不该是这样发展的,虽然讨厌粪肥的气味,起码还有一点田园的憧憬,结果却是给了自己一个狼狈的开始。行李箱安静地躺在不远,背包却整个在淤泥里跟着我折腾过了。
我躺到天色将亮,早起的农夫走过。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看了一会儿,一直是仍旧撑着草地,一只手朝他挥挥:嗨!瞬间把自己给惹笑了。
他肯定是觉得突然,不知道怎么答应我。那么对了会儿眼,老伯把网兜一扔,也呵呵笑起来,他是要过来扶我,嘴里说着小伙子这是怎么了。声音不大,更像是自言自语,到叫人听了觉着亲切。我弯弯手臂,支着地一用劲,弹簧样滕地站在了他面前。那老农又是一怔,随即又嘿嘿嘿地憨笑起来:有精神劲,看来事体不大。
老伯叫长宝,当地人。
这里叫麦村。
麦村不算自然村落,这里百家有百家的姓,据说几百年前还是一片汪洋。这里人向来向海要田,围垦滩涂,经过几代人的耕作实现盐碱地的培肥。蓬镇再往被去的土地就开得比较新,仍主要用来海产品的人工养殖以及种一些耐盐碱作物。
不只是百家百姓,而且追溯起来各家的老家东西南北各异,主要是集中在周边三四个省份。向来有“移民城市”的说法,照我看,麦村蓬镇这一带,可以算作“移民乡村”。
移民乡村没有单纯的村落文化,除了方言上几经融合大致统一外,这里的旧习什么的显得大为随意,甚至连祭祖之类大事都各家有各家的样,你说不上是哪家“偷懒”了,只能说“移民文化”带来的传承上的病弊还是十分严重的,具体到某些形态,大抵是这里缺少了宗祠文化的缘故罢。
但磨合下又是村小肚大,豪气之人颇有一些。本就是祖宗舍了故土宗亲移居于此,又赶上计划生育政策,宗姓更显得凋零,于是异性拜把子的情况在麦村颇为寻常;孩子出生除了说没人有福领受而承继给菩萨的以外,几乎都是要拜一个干爹,当地人称“继拜爹”。
长宝领我去村北老唐家,就这样,我开始了在麦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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