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离散，兜兜转转

刚刚落雨了，挺大的。

这是来到大学的第一场雨，爽快地落在身上。本来是想去操场相遇新同学的，新同学一人都没有碰到，倒是逢上一场没有征兆的雨——这雨的确是没有征兆，白天一天都看不出有下雨迹象，天暗下去后，更是什么都看不出了。我看到许多人冒着雨向回跑，向着宿舍跑，口中埋怨着，埋怨突如其来的大雨。我也知道，待这场雨过去，会有不少人怀念刚刚在雨中奔跑的历经。所有曾经的埋怨，事后，都有值得怀念的地方。

这几天可说是清闲——并没有什么硬性任务；又可说是忙碌——刚开学一天到晚开会。于是每天心里头都不放松，尽管开会时不过是聆听领导讲话，可一旦时间不自由了，心里就会累得紧。累得紧，但它挺快乐。

落下的雨，永远不会回来，却能够在一个又一个雨天里，想起许多相同的事。若总能与一件事，一个人有割舍不断的牵绊，那就是缘分不断，兜兜转转，终得又回到那段值得怀念的时候，再渡一件事，再处一个人。许多有缘人，在兜兜转转里，迷失了，可知，相交一个朋友，得遇一份爱情，都是多大不易。几经岔路，若还能重逢原地，就放心大胆去说一辈子的事吧！没有人还会说可笑，没有人还会觉得稚嫩，单让每个人看一看身背后错过的人，他们便会明了，几次岔路后的重逢，必要珍重。

我欢喜山，欢喜湖，欢喜雨。这个夏天，独自去过一回南部山区，心里印象十分深刻，为的不是看望故友，故友早就离开济南城了，为的是散心。未必一定留给山什么，单是在山路上走一走，就觉心情舒缓了许多，或与身边许多人走失，可又有许多不会失掉的东西：山间种种，山外风景，以及在山间岔路里错去后又重逢的人。

一整个夏天在大明湖里，与相声作伴，时时不孤独，却总能想起过往，有些过往想遍，也没怎样的收获，这是一定会有的，就像有些人，拼尽力气追寻，却只得扔了尊严，卑尊屈膝。那无论是友情或是爱情，已经没有半点可珍能谈。这实际是矛盾的，既已经没有可珍，又怎样来的许多割舍不断？大抵不甘心比热恋更容易叫人头脑发昏。多么深刻的感情，都应当留有理智的余地，留有尊严的底线，人掌控不得感情，掌控不得外物，于是只能尝试掌控内心，随心而去，御心而行。

有些过往，总挥之不去。无可说是好或坏，无可说欢喜与不欢喜，只是时时想起，延绵不断。夏天，常常下午出了园子，站在湖边，湖风总比天气凉爽，树上细叶落在湖里，打起转转，惊起层层微波。有时太阳还照眼，多数时候已经只照湖面，湖面泛光，晶晶亮亮。想起曾在一条不深的流水前，与故人种种；曾经车站前，满是欢喜的等候。这是不可多相遇的，一个夏日的午后，站在湖边时，湖风倾心，湖光耀眼，却不能够带来两年前冬日上午，等待故交的满心期许。

现在外头下了雨，只得待在屋里，心里想着出去淋淋雨，也清楚地明了不能够，秋雨已经冰凉，淋了雨，怕是要生病，生了病，又要误许多事。生活本就不能够与心愿十分贴合，多的是忍耐和兜转，如曾写给朋友的，“若忍耐三五年，我们终还相逢一起，那这三五年的岔路便都是值得。”

我不喜欢错过，却未必每一次错过都是遗憾，错去后重逢，重逢后错去，这都是历经，人生有尽，几经岔路，几回转弯，有时还得有幸，回到同行的路上，可知这时的喜悦，非是不可说，是言语说不尽。

夏秋的天气常常不可测，如现在外头还下着的雨，白天是看不出的，夜里来了这样一场惊喜。白天越是闷热得让人发愁，夜里的雨就格外讨人喜欢。有舍友站在阳台看雨，我没有去，这场雨，下在外面，也下在心里，不必看着雨点，也能够明了雨里的讯息。许多的意外与美好，也都是不可测的，不可知的，如两个人突然的冷淡，如两个人突然的傍近。不必指望冷淡的人之间必然有怎样的争吵，更不必指望傍近的人之间必然有怎样的惊艳。不需争吵，或上午还十分相好，下午就疏离了；不需惊艳，不过一条讯息，一个电话，便走过了多年的岔路，又回到同行的路上来。这离散，未必一生；这同行，却会许久。再次聚合的人，从不真的离散。单看他们的生活就明了，总是不少另一个人的影子，无论是什么样的角色出现，东拽西扯，又要跑到对方身上去。许多人不能够理解，积怨的人，怎样还能够傍近？无非是想得复杂了，曾与朋友讲起为何交友越加困难，朋友讲，人越来越复杂，交友也就越加困难。许多人太乐意定义恩怨情仇，于是以此夸耀自己恩怨分明，我有时也会如此，可许多的“恩怨”，可看作两个孩子打了一架，各自走时，还心里恨恨的，再遇见时，又喜笑颜开，或问候，或相拥。真挚的感情间，并不多惊艳的过往，多的是少有的单纯。

我从不认为什么都不历经的感情可谈深厚长久，这也是我并不看好许多感情的原因之一，平日形影不离，却不经风浪，一有风浪，便各自推脱，不肯为对方多牺牲一点。一个孩子在路边哭泣，有的是人会安慰，有的是人会询问为什么流泪，却少有人尽心让他不哭。我曾跟朋友说过，若是真挚朋友，之间应当少一些忌讳，多一些掏心掏肺，别人可与你共好，我做的，是让你尽情享受快乐，不好的时候，尽力助你好起来。我期望所有可称得上挚友的感情，都可如此，朋友若是失意，不只是安慰询问这样的口头功夫，还能以心相伴，这诚然不易，可如若容易，便称不上挚友感情了。

我尚有幸，与一个朋友，一个挚友，历经不少后，在生活中又相逢。这场雨，也算为此落下。我曾为这个朋友写过许多文字，好的坏的都有，迫于许多，都清了了；历经的矛盾误会，也是不少，珍于许多，也就都成过往。想必许久后，我们还会谈起这些往事，过往的不堪。那时，应当还是欢乐的，那时能够共谈往事，便已经值得旁人羡慕。

头次相熟，还是前年的落雪时候，眼瞧着两年过去，两年里头，离散聚合，疏离傍近，不得不说一句可珍重，不得不言一声不容易。若说怎的就离合如此多回？大抵是两个人的磨合吧，如今两个人合适傍近了，合适平淡间的感动了，合适关切应当关切的了。于是没有什么契机可说，不过一个电话，就把过去两年的沉淀，都唤的苏醒了。于是我们抬起头来，看着雨点，我知道雨点在讲述过往的故事，过往的感慨与不堪，除了我们，只有雨知道，于是可以告知别人，我们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旁人理解也可，不理解也可，我们自处，无碍。

做一件尊重内心的事，但凡合法合德，便不必求人人理解，甚至不求事外人的理解，只要值得。我觉得这件事就值得。两年间的所有，都若点点的雨，只要这世间还得下雨，情分便不会有尽头。或还会打转，或还有岔路，只是心里头，多了不少的安分，情知情谊安稳时，才有天涯海角的安心。

车站前的等候，流水前的奔跑，故人故地，旧时旧语。流水不止，缘分不尽。一切正如过往，又正如期许；一切复兴起来，又如兜转回去。此行，不避人言，不避风雨，不会草草收场，不会惊扰相聚。

雨渐小了，文字没有停歇，是文，故友必定会看到，于是我又好奇，看过后，对方心里会是什么想法。不知有无同我一般的感慨，不知有无庆幸过往的心，或许少一件事，也不能够再逢向。

我的心，在雨中兜转，在过往里兜转，寻觅那些可珍的故事，再不希望有什么事叫聚合再次离散，有些不大可能实现，毕竟现实里总还有告别，总还有迎接，只是心间，就贴在一处吧，就是一人天涯海角，心里是暖的，身上必定不会单薄，走得远了，回过头，早看不到故人身影，心里是贴近的，便不会觉得孤独难过。这是故友曾说的，与一份安稳为伴。

雨要停了，持续时间不长，却足够把往事回忆个遍，又足够了把未来憧憬一番。未来不可知，不能够说一定会如何，只是经历几回离散后，我们都晓得，未来如何并不十分重要，只想不辜负彼此，不辜负过往，不辜负两颗曾在岔路间打转转的心，不辜负几回离散后的重新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