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

      家乡的麦子熟了，我们驱车赶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家里的午饭，端午没过多久，爷爷奶奶说他们已经吃了好几天的粽子了，桌肚底下有一个大盆，盆里装满凉水，粽子安静的浮在水面上，家里没有冰箱，这是最好的保鲜方法了。

      吃好午饭，一家人被这暑气惹来了困意，小憩片刻，已近傍晚，天儿变得凉爽起来，奶奶要到老屋去給羊喂草，正好我也跟着去看看家里麦子的状态，树荫下奶奶佝偻着背，她早已不像过去那么硬朗，腿脚自从被芦苇根绊了一跤后已经变得不太利索，但她的声音还是那么铿锵有力，我知道我回来她格外高兴，人也精神了不少，半年多了，都没有回家一次，若不是爷爷说奶奶不方便收麦子，我估计得到月底我才会回来的吧。一路上都是收割机的声音，我特别爱闻风中麦子成熟的香气，像是已经成年的少女身上那种浓郁又清香的味道，让人迷恋，沉醉其中。自从禁止焚烧秸秆后，我再也没有闻到麦秆烧焦的那种香气了，虽说这是一件好事，可我还是很怀念那种香香的焦焦的味道的。

      头顶有几只小鸟在飞，奶奶不管是白天还是中午，出门都会把自己的头裹得严严实实的，我估摸着是不是为了防止小鸟儿拉便便，要么就是多年她护发的秘诀，她的头发到现在都还是黑色的，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竟然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着实让人羡慕。

      跟奶奶一路上唠家常，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老屋，啊！老屋已经看不见了！我印象中那座矮矮的泛着白光的土房子，已经被挖掘机三下五除二的摧残了，拆了也好，省得闹心，他们终于可以安安稳稳住在新屋里了，最起码刮风下雨我不用在外面害怕老屋砸伤他们了。周围净是成熟的小麦，空地上被奶奶收拾的干干净净，我摘了几支麦子拿在手里，看着它们入了神，这么多麦子，看样子又要有得忙了。

      爸爸要到周末才能放假，这几天我就等着收割机把麦子收到场上来了，家里这几天都是大太阳，趁着这几日天晴，麦子早早收下来可以晒几日大太阳，那样就能早点卖掉，爷爷奶奶也能早点忙完结束。

      晚上爷爷煮了粥，粥里没放什么米，主要晚上我们还吃粽子，我预备明天上街买点菜回来烧烧，这几日农忙，不能亏了身体，爷爷不想让我来回跑，就问我要吃什么，我说要吃什么什么，他一早儿便去集市上买了，等我一觉醒来，看了桌子上放的不仅有菜，还有几斤排骨，奶奶说我在外面都瘦了要给我补补，爷爷也说我在外面没吃好，手里抽着我给他带的烟，眼睛笑的只剩两条缝儿了，他们，真的老了。我们家平时很少有邻里走动，我一回来，几个老奶奶就往我家跑，当着我的面夸我这好那儿好，一看又是要给我介绍对象的，我一脸尴尬的笑着，心里巴不得她们早点回去。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家路对面就是村委会，二层楼的小房子，把路上的风景挡的一干二净，本来我还想看看车来车往，乡下是很少有汽车或是货车的，我还挺爱看几个老人家骑着三轮车接孩子上下学的情景的，现在的小娃儿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很像我小时候的样子。收麦子初期，我只要用木锨翻翻麦子就好了，把它翻平弄匀扑在地上晒，没过几天就干了。

      我让爷爷坐在小板凳上歇会儿我来弄，他还笑我弄不好，我犟嘴道：“那你还叫我回来干什么！”“奶奶不想你嘛！”虽然是随口一答，一股酸流却直击心尖，又“唰”地一下直击瞳孔。爷爷翻弄着麦子，炎炎烈日下他后背的衬衫已经湿了一大片，老屋被拆掉以后，竟然连个乘凉的地方都没有，羊圈上有一把蒲扇，估计是爷爷赶紧时候买的，我扇着蒲扇，看着爷爷吃力的翻弄，赶忙跑去替他扇了扇风，他说不热让我自己扇着凉快凉快，嘴里还不停的关照我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跟坏人打交道，奶奶中途赶来，手里抱着个大盆，我闭着眼都知道里面是粽子，她怕爷爷干活儿会饿，带了好几个粽子当干粮吃，还有几盒花生奶。那会儿已经十点多，我好回去烧菜了，奶奶说饭已经煮好了，就等着吃我做的菜了。我对他们笑着说：“今天让你们尝尝孙女儿答手艺！”他们一个劲儿答说好。

      路上迎面而来的，虽说都是在同一个村的邻里，但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只能擦肩而过。

      我准备把排骨烧汤，家里的电饭煲被奶奶洗的很干净，我烧了一锅水，准备先把排骨汆一下，家里爷爷买了冬瓜和木耳，等骨头烧烂直接把它们放进去就好了，真怀念和弟弟烧菜的日子，可惜他太忙走不开，什么事情都得我自己来弄，我活了二十几年，没烧过几样菜，可是每次烧菜家人都会赞我烧的好吃，我做了番茄炒蛋和葱油茄子，厨房真的好热好热，两样菜把我烧的汗流满面，只得不断尝菜安慰我的小心灵。那天的饭，真的特别香，真的是吃的一点儿都不剩。看着爷爷奶奶满脸堆笑的样子，我心里特别满足。

      麦子被晒了三五天，眼看爸爸就要放假了，还好他在县城上班，来回跑是很方便的，离家几十公里，他已经骑着电动车不知跑了多少回，就为了省点儿车钱……

      回到家的他看到我那是相当高兴啊！他让我在家多带几日，我说我还要去工作，呆不了几天，那天晚上我还特地关照他让他多留神爷爷奶奶的身体健康，如果地种不下去就承包给别人不要劳神了，爷爷奶奶连忙说还能再种几年，不然没得吃，我说你们身体重要，他们都说没事……

      临去苏州前一晚，我跟爷爷奶奶聊了好多，爷爷从抽屉取了一千块钱给我，我硬是说不要，我怎么好意思要，都这么大人了！奶奶说：“乖乖你拿着，别让爷爷生气。”我说你们留着买菜吃，他们说自己不缺钱花……

    早晨，我联系了去县城的车子，爷爷非要送我，我每一次外出，他都要送我去车站，去县上的人不多，一路上爷爷和邻座的老爷爷谈家常，不停地跟人夸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早上九点半的车，爷爷去车站的商店买了牛奶和面包，说是路程远带点吃的别饿坏肚子，我让爷爷早点回去，他非要等我上车了才回，每一次的分别，总是那么揪心。

      两位老人，种了几十年的地，六月收麦，十月收玉米，土地是他们依赖了一辈子的怀抱，而我在这土地上成长，吃喝都离不开它，我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一个小女孩在麦田边放着风筝，风筝断了，小女孩在麦田里追着风筝，风筝没追到，身上却沾满了一粒粒麦子，留下了，一丝丝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