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青丝千丈,点妆;
月婆娑酒夜,歌扬;
骨尚寒凝尘,荒唐。
绾月骨,前尘往事无人知,一朝出世几家狂,仙道妖魔竟折腰。风中传闻,得绾月骨者霸九州。几番腥风,几番血雨,终是落到紫衣六菱手中,却一隐江湖,不见野心,八荒平下蠢蠢之意,静待时机。谁知六菱以绾月骨之威,聚镜湖隐者高人,自成一家门派,独与妖魔来往,因被批为邪教,正派无敢问津。
“又是哪个小妖精,我且去瞧瞧。”
女孩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模样讨喜,一双眸子晶晶亮亮,宛如夜间萤火虫明灭的微光。她嘟着朱唇,伸着耳朵细细去听,满面好奇。
身旁稍长些的女子轻拍她的额头,嗔怪道:“仍有好百米外便如此心急,绾月谷的面子可被你丢尽了。”
女孩捂着额头回道:“翎儿姐,每每你和主事同妖魔定契,我连跟随的份儿都没有,只可在梁上偷看。”
翎儿一听,柳眉倒竖,故作恼怒状,一把抓住女孩的肩膀,狠命摇了摇,“好啊,原来是你在偷看,可被我逮到了。”
女孩被摇得头晕脑胀,连忙求饶,又借翎儿偷笑的功夫,灵巧一转到她身后,挠起她的痒痒肉来。
翎儿登时笑得气短,二人正闹得昏天黑地,只听一阵敲门声,慌忙敛住笑声,正了正衣冠,互相确定面容齐整,这才一同去开门。
翎儿将木门推开,就见一只白毛狐狸待于石阶上,毛茸尾巴遮住半边脸,单露出一只眼睛熠熠看来。
“不知阁下何事?”翎儿问,作请状邀狐入堂。女孩默默很在后面,垂着头,时不时拿一双赤玉的眸子悄悄看去。
狐狸步进来,姿态优雅,缓缓道:“可否与尊主一叙?”
翎儿犹豫片刻,斟酌开口:“尊主近来不喜见客,阁下可与主事商议。”
狐狸将颈上的青碧玉石解下,递与翎儿,“且说老熟人找她叙一叙,”而后冲着翎儿款款一笑,“劳烦执事了。”
翎儿小心接过玉石,微一躬身,“无妨,还望阁下等候片刻。”语毕,吩咐几个小厮端茶倒水,前去寻主事。女孩亦步亦趋的跟在其后。
翎儿东寻西觅,问了桂子大小二人,方知主事正在后庭戏鱼。只见他斜躺于石头上,头发未束,肆意散在身后,有几缕钻进了宽松的白袍里。
翎儿趋步上前,柔柔施礼道:“主事。”
主事轻声回应,将余酒洒向湖中,随手抛掉酒壶,看着急匆匆游来的锦鱼争酒,笑道:“醉了这满湖的鱼儿。”
翎儿稍稍上前,呈上玉石,“主事,有客。”
主事叹口气,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深深浅浅,与柳叶斑驳。他缓缓接过玉石,对着日光把玩一番,喃喃道:“血山的老狐狸?”
他起身,轻揉太阳穴,颇带坏意的笑了。
“翎儿,随我去前堂。”
“是。”
前堂里,狐狸正小口小口咂着茶,见来了人,笑弯了两双桃花眼,“六菱姐姐不好请,倒是把白大侠请出来了。”
主事白鎏盯了他好一会儿,蹙起眉头,“哪里来的野狐狸?”
狐狸把茶杯放下,“当”的一声甚是清亮,“白大侠,你手里可还攥着我的玉佩,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白鎏将玉石掷给他,阴冷冷开口:“你是谁?九陆呢?”
狐狸淡淡瞥他一眼,“你说家父?他一切安好。”
“原是九陆的小狐狸!”
白鎏登时两眼晶亮,嘴角咧到耳根处,快步上前端详起来。
狐狸被看得不自在,扭扭捏捏开口道:“白师叔,晚辈方才存了戏弄之心,还望见谅。”
白鎏哈哈一笑,拍抚狐狸乱毛毛的脑袋,“无妨,可这一声师叔还是免了,称我主事即可。”见狐狸一脸茫然,又道:“毕竟还有人没放下,当年那些事。”
狐狸乖巧称应。
“主事,今日前来实为化人。”
白鎏眯眼看了他半晌,“你想化人?”语气里有几分犹豫。
狐狸点头。
白鎏叹口气,把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低沉下嗓音道:“这可是需要代价的。”
未及狐狸问询,窈窕进一个女子来,一身紫衣,体态妖娆,只可惜面纱遮挡,不见玉颜。
“既要化人,本尊可帮你。”
白鎏一怔,再开口声音已有些嘶哑,“阿菱,何必……”
“称我尊主!”
六菱施施然落座,看向白鎏,虽有面纱,但气势不减。
白鎏身子颤了一下,道了声“是”便退出前堂。
“你叫什么?”
六菱问道,声音轻柔而婉转,如同小河潺潺,又似玉珠落盘。
狐狸却没来由的紧张,只觉得面纱下一双眸子狠毒的望向自己,他定定神,回道:“温箐。”
“没姓氏?”六菱笑得妩媚,“你倒也不配有个姓氏。”
狐狸没回话,这样鲜明的嘲讽他还是头一回遇到,不禁在心里盘算,也疑惑这六菱怎么个性情。
六菱将腕上的银链摘下,提到狐狸面前,不仔细看只以为是枚琥珀,细细看去,方见里面裹了块儿骨头,露出阴森的惨白。
狐狸一惊,“绾月骨?”
六菱含笑点头,将琥珀托于掌心,道:“温箐,你可要与我定契,换个人形?”
狐狸犹豫片刻,念起血山漫漫的虞美人,终究坚定回道:“自然。”而后又补充道:“不惜代价。”
六菱笑得像牡丹盛放,将绾月骨向空中一抛,顿时银光乍射,天地间,似乎只有这无边无垠的银白。
狐狸眯上眼睛,略有些头晕眼花,朦胧中,远在虚空外传来六菱的声音。
“温箐,你可要与我定契?”
“是,绝不反悔。”
“好,代价是……”
六菱一字一顿道:“饮下绾月骨选定的长生人之血,不尽不休。”
转瞬,一切恢复如常,那枚琥珀静静的躺在六菱手中,唯有绾月骨隐隐的镀了层光。
狐狸正欲开口,蓦地发觉自己已是人形,便笑弯了两双桃花眼,“多谢尊主,不知这长生人是何人?”
“皇城中的玉灵郡主。”
狐狸略一沉吟,起身欲道谢离去,却被六菱按住了手腕。
“且慢,”六菱定定望着狐狸,“月落之处,再复狐身。”
待狐狸退出绾月谷,暗自松口气,谁料衣摆被人揪住,看过去,原是个女孩,模样讨喜,灿灿然矫首望过来。
“你叫什么?”女孩问道。
狐狸笑道:“温箐。”
女孩支吾半天,脸颊渐渐染上红晕,而一双眸子晶亮起来,似碎尽的星辰。她嚅嚅言道:“见过不少化人的,然未曾见过如你这般俊俏,是修为缘故吗?”
狐狸扑哧笑了,指尖戳了戳她的酒窝,故作沉思状,须臾方答:“许是因为,天命风流。”
见女孩一脸懵懂,狐狸笑意更盛,他一弯腰,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枝虞美人来,轻插在女孩发间。
“有缘再会。”狐狸转身,走向落日余晖的天涯远方。
身后,是女孩牟足了劲喊的话语,“温箐狐狸,我是柏酒!”
狐狸轻轻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白酒?莫让人喝了去。”
碧柳扶金山,红树远连霞。
此间人已去,何处见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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