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长莺飞的时候,我去了一趟喀纳斯。
喀纳斯在北疆,接近西北国境线的地方,曲回高山,森林草场,是一个国家地质公园。从门口坐大巴进入,还要近一个小时山路才能到达喀纳斯村庄,可见地远人稀。
一天,原本是打算徒步三湾的——从村庄坐车到最远的神仙湾,然后往回依次走过月亮湾、卧龙湾,再回村庄,两三个小时的步行路程。一路山高水长。去程快到达神仙湾时,窗外路过一处草地,由远到近,雪峰、静河、延绵的草场,一副清澈的风景画中,两户小小的白色哈萨克帐篷,有些“以天为盖地为庐”的苍茫感。
在神仙湾的公路旁下徒步栈道,稀疏行人沿着山坡栈道走,我却走错了岔道,独自一人径直往下,到了湖边。喀纳斯在六月初尚未通航,湖边的那一路栈道像是很久没有人到过了,和山坡上的景象被层层老树隔绝开。
我沿着湖边走,窄木栈道架空在岸边的水面上,木板的缝隙里荡着轻轻的水波,水波中是如发的水草,水时远时近地拍在朽木与岸石上,声音清澈地如同仙境。像撞入了宫崎骏《幽灵公主》的画面,感觉头顶的枝桠上蹲着隐秘的小精灵。
水面在雨季涨了一些,就在脚边,那么近,仿佛已经知道了它是冰凉的触感,看得见悠闲游泳的长脚蜘蛛,还有水底奇奇怪怪的长着花纹的石头或是生物;又感觉很远,怕是光的假象,怕远处湖面的波粼里藏着传说中的湖怪,怕前路未知。
就这么带着惊喜,又惴惴不安地,感觉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脚前一段破败的栈道被水淹了,那是哪里,通向哪里,我一点概念没有。自说自话地壮了一路的胆,此刻终于有理由原路返回了。
风景像回放一样。到一半路程的时候,长满草的山坡上有一条被踩出来的小泥路,想起刚才路过时,正有三四匹马一溜儿地沿着小路下山来,那必能通到公路上去。
坡度很陡,小路像是直接通到云彩上去一样,偶一抬头,眼睛里只剩下蔚蓝蔚蓝的天与厚重的白云。终于到顶的时候,才发现到达的正是来时在车中看到的草原景象。那一刻,大概是我人生至于此所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公路还在极远的视野边际,草原辽阔地让人感动。两顶白布包裹的哈萨克帐篷被圈在参差不齐的木篱笆内,两匹黑马被突如其来的陌生人打扰了,停下嚼咽的动作,定定地望着我,只有马尾还在驱赶蚊蝇。
帐篷外有位哈萨克妇女和她的孩子,不知世事是何时一般地,挤着他们的羊奶。我有些窘迫地打断他们,询问从哪里可以通到公路上去,妇女转身向身后指了指,一句话没有。他的孩子好奇地看着我,也一句话不说。我想,我与这里,已经是两个世界了,不必强加交流去打破这片宁静吧。
草地上漫布着蒲公英,让人不忍踏步。大朵大朵的白云像天空国的胖子,在极慢地挪着步。走了很远很疲惫,就抬头望望,希望天地颠倒,掉进云胖子的胸怀里,软绵绵地躺一躺。
有时想想,一辈子不去体会外面社会的纸醉金迷,只把这蓝天清水、白云草甸当做饮食,扎营放牧,冒雪赶场,信万物有灵,祈福星宿日月,未偿不是一个好的人生。毕竟,人,根本上也是属于这天地间的,而不一定要属于人造城市里。看这天地辽阔,才发觉城市不过是人类虚妄的梦想。
不知走了多久,我攀到了公路上,是我徒步的起点,像没有走出的怪圈。回头,那两顶巨大的哈萨克帐篷又变回了小小的白点。像仙境吧,像武陵人误入了桃花源,却再也找不到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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