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陆毅情妇来的不是时候，下午三点是我同朋友喝茶时间。
她坐我对面，双手拘谨交握一起放在膝上，身子前倾，将沙发陷进去小小一块。穿一件过时短袖衬衫和不配套半身裙。粉底过于白，显得脖颈很黄。
真给陆毅丢脸。
阿琳有意端乌沃茶来，她喝不惯那种苦涩，又不好表现出来，因此脸色难看。
我已不需要用这种拙劣方式给别人难堪，那是阿琳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才有的愤懑。
我等她把茶杯放下，将一张支票推到她面前。
她抬头看我。惊讶愿望达成的这般容易。
我笑笑，“我没有替陆毅养遗孀的义务，他去世三个月，你不是第一个上门的人，可能也不是最后一个，之所以痛快给你钱，两个原因，你们稀缺的东西我最不缺、我不想你浪费我时间。”
陆婉从楼上跑下来站在我后面，靠在沙发背上一眨不眨打量我对面的陌生女人，在她拿了支票走后，啧啧评价，“陆毅审美实在差，但是这姐姐还算懂事，没有像上礼拜那个泼妇一样站在门口大吵大闹，你瞧不起歇斯底里，那样有失体面，对吧妈妈？”
我将茶杯放下，指责她，“虽然你说的对，但你不该这么说，毕竟他是你爸，况且这个女人……”
“什么？”
“没什么。”那个女人眼中深埋着算计，我不想过早让陆婉识透人的本性。
陆婉耸肩，拿了手袋要出门，走之前回头对我抛媚眼，“妈妈，今天晚上我可以不回家么？我同羽非言去打网球，还要看电影。”
“女孩子熬夜会老得很快。”
“那是我到了你这个年纪才应该注意的事情，当下我要挥霍我的青春。”
“好吧。但是我明天会打电话到你的学校去，如果你旷课，你知道后果。”
“我是一名大学生了，妈妈。”
“你是一名还需要妈妈给你交学费的大学生。”
陆婉妥协，走之前过来跟我例行拥抱。
我在她走后，让阿琳把地毯拿出去清洗，陆毅外头的女人之一进门竟然不知道要换鞋子，令人发指。
2
次日我还没有起床，阿琳就让我接电话。
她知道我的起床气，说话小心翼翼，“是婉婉小姐的老师，极少有老师往家里打电话，我想事情很严重吧。”
彼端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却有着与年轻相悖的沉稳。
“您好，我是陆婉的老师，我姓沈，沈欢。我知道冒然致电给您有些唐突，但是陆婉近来有些问题我想最好能跟您及时沟通一下。”
“请说。”
“是这样。”他迟疑了一瞬，有些难以启齿的语气，“陆婉最近跟好几个男同学都走的很近，在同学间的风评很不好。”
“哦。”我说，“下次她挂科的时候您再打电话来好吗？最好能在十点以后，我一般九点起床。”
“……”他哑然了片刻，肃声道，“陆太太，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
我有些不耐地道：“陆婉有您这样负责任的老师我很欣慰，但是她十八岁了，有交男朋友的权利，一个或者几个我觉得都可以，没必要干涉。”
“陆太太……”
“叫我苏楹，‘陆太太’已经是过去式了。”我说，“而且民国十五年了，你可以不用那么迂腐，陆婉受过西式教育，虽然有时候有些出格，但是很有分寸。”
“我也受过西式教育，我并不认为女孩子就可以不自重。”
“是吗？那只能说明西式教育在你身上很失败。”
“你简直……简直无理取闹。”他哭笑不得。
我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无奈，轻笑，“沈老师还没有交往过女朋友吧？否则就不会惊讶女人竟然会无理取闹。”
我得意挂断电话，连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
阿琳在一旁惊讶看着我，“太太，你对老师这样不礼貌，小姐在学校里不好做人的。”
“作为一个丧夫不久还接二连三被各种各样女人上门讨债的贵妇，我够礼貌了，阿琳。”
下午陆婉打电话给我，“你能到医院来一趟吗妈妈，不要紧张我没事，是这样，我前任和我现任打架的时候，误伤了我们新来的一位老师。”
“哪位老师？”
“你不认识，姓沈，沈欢。”
“……”
3
陆婉站在医院门口迎接我，很识趣的低着头，认错态度诚恳。
她带着我拐进一间病房，沈欢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护士正往他的手臂上缠绷带。
由于不方便站起来，他朝我颔首致意，有点出乎我意外的好看，挺直的鼻梁上架着金丝边框眼镜，镜片后眉眼精致，略显微薄的唇，低眉敛目时身上有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
“妈妈，我已经给沈老师道过歉了，他也已经原谅我了。”陆婉知道我从来不在公共场所批评她，有恃无恐。
沈欢点点头，“没关系，小伤而已。”
我叹口气，“对不起，没想到现世报来的这样快。”
沈欢抬头，微微不解，片刻道：“如果是为了上午……”
“不是，我坚持我的观点不变，唯一令我感到抱歉的是，我不应该拿未曾谋面的沈老师撒气，你看，下午就遭报应了。”
“……”沈欢默了一默，“但是受伤的似乎是我？”
“……啊，你太不幸了，我愿意承担沈老师所有的医药费及精神损失费。”
陆婉站在我们两人之间，看看他，再看看我，大眼睛里充满迷茫。
最后她说：“妈妈，老师交给你处理，我前任和现任我自己处理可以么？尽量别让我写检讨。”她从我这里拿了钱，飞快跑掉。
我等护士交代完注意事项，在他身边坐下，“我的司机在外面，沈老师需要我送你回家么？”
沈欢摇头，“我想先跟你谈谈。”
“还是关于陆婉？”
“是。”
“沈老师，我很少看到你这么倔强的年轻人了。”
“请见谅，我只比陆太太小五岁，不算年轻人。”顿了顿，他主动解释道，“陆婉的学籍上有关于您的资料，我并非有意冒犯。”
我不在乎这个，“沈老师，是这样，我年轻的时候遇人不淑，她爸爸从她五岁开始就带着她去跟情人见面，我能把她教成如今这样，我觉得我尽力了。”
他抿了抿唇，“抱歉，但是我坚持您的教育方式有弊端。”
“……”
他将椅背上的外套捞在未受伤的左手臂，站起来俯身很绅士地说：“方便我请您吃个便饭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陆婉同学的早恋问题。”
我还能说什么！
4
餐厅角落里有个钢琴师开始弹奏一支舒缓的曲子。
考虑到他受伤不便，我主动将牛排切好递给他。
他接过，轻声道谢。
“沈老师，如果你不是坐在我对面反复强调我女儿，我会非常感谢你的，因为我已经很久没出来用餐了。”
他愣了一下，继而一本正经地道：“教书育人是我的本份。”
“你看起来不像是贫穷的教书匠。”我看他熟练地摆弄刀叉，将餐巾折放在餐桌一角。即便刻意衣着简单不昂贵，但是一个人的谈吐涵养还是能看出少许家世。
他笑了一下，“还好。”
“我认识的富家子弟最不济也是政客或者银行家，当然我并没有瞧不起教师的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陆太太认为做教师不好么？”
“如果这位老师不要过于正直和钻牛角尖，我认为是极好的。”我举杯，“为你的正直干杯。”
他放下酒杯，问我：“陆太太，你是否认为爱情是儿戏？”
“恰恰相反，我尊重每一段真挚的感情，所以我才教育我的女儿，多谈几段恋爱，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人，不至于落得她母亲这般下场。”
“说实话，我对你的伶牙俐齿感到害怕。”
“活到我这把年纪，如果不能张牙舞爪，只剩下伶牙俐齿。”
他苦笑，“你为何一定要强调你的年纪，你并不老。”
“假如你有一个像陆婉这么大的女儿，你就会理解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但是有一句话我要收回去，沈先生，你不迂腐。”
他静静与我对视，餐桌上的烛光映在他的眼睛里，极其动人。
5
晚上回家陆婉问我：“沈老师没有为难你吧妈妈？”
“很有。”
“有让我写检讨么？”
“他更专注于让你妈妈写检讨。”
陆婉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我们老师很有趣吧？”
“再没有比他更有趣的人了。”
“沈老师在我们学校很受女孩子喜欢的，青年才俊，性格温和。”
“所以妈妈决定接受他的部分意见，限制你的交友条件。”
陆婉大惊失色，“不是吧？我很负责了，坚持分手这一个才谈下一个，有什么错？妈妈你不能见色忘义。”
我正要开口反驳，忽然阿琳进来，神情为难，“太太，昨天那位李雯小姐又来了。”
那个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女人站在阿琳身后，样子看上去比昨天更狼狈，大概是外面下着雨的缘故，她衣服上头发上都是水珠。
陆婉轻轻呀了一声，同我一道将目光放在她怀中的襁褓上，一只瘦弱的婴儿小手从中露了出来。
雨夜，一个可怜的母亲抱着一个可怜的孩子坐在我的面前。
并且带一份血癌的病历和一份亲子鉴定。
这位母亲脸色腊黄，眼含热泪，颤抖道：“太太，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可以讨厌我，但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你也是做母亲的人，看在他是子恒骨血的份上，求求你了……”
孩子适时的大哭起来。
我对陆婉说：“宝贝你需要回房间去写个作业么？接下来你可能看到你母亲非常残酷的一面。”陆婉摇摇头。
那好，我坐直身体，叹了口气。
我说：“李小姐，如果我昨天的施舍行为给了你我人傻钱好说话的错觉，我对此表示抱歉。我确实是一位母亲，且深爱我的女儿，但是我连陆毅都不爱了，为什么要去爱一个他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呢？
“即便这个孩子有继承权，但是你可能不知道，陆毅的遗嘱里写得明明白白，他死后所有财产都归于我和我的女儿，这一点欢迎你随时找我的律师详细了解。”
“你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么？因为他知道没有我就不会有他的今天，所以他对我有亏欠。如果你之前认为你给他生一个儿子就能绑住他，那你就太愚蠢了。你和我女儿年纪差不多吧，明明有大把的青春，为什么要过早地把一切都倾注在一个男人身上？”
“我为你的绝症感到遗憾，假如你不幸去世了，那么你的儿子只能被送到孤儿院去，他进不了我家的大门。”
我站起来，让阿琳送客。
李雯张着嘴，痴痴地看着我，半天没有动弹。
陆婉在我身后探头探脑了一阵，忽然道：“姐姐，我觉得你并不爱你的孩子呀，否则你为什么要让他跟你一起淋雨呢？难道你连一把雨伞都买不起么？还是以为这样可以博取我妈妈的一点同情？”
李雯的脸色瞬间刷白。
怀里的孩子已经哭的没了力气，她怨毒地看着我和我的女儿，转身走了。
夜间陆婉窸窸窣窣爬到我床上，搂紧我的腰，把脑袋埋进我怀里，小声道：“妈妈你还在难过吗？”
谁说小孩子的心不敏感呢？我亲亲她的额头，回抱住她。
她又问：“你后悔嫁给爸爸吗？”
“肠子都悔青了。”
“那你后悔生下我吗？”
“你是我前半生做的唯一正确的一件事。”
6
次日我朦胧中听见陆婉给沈欢打电话，“周末愉快沈老师，你今天来我家做个家访吗？不是我，是我妈妈，昨天我爸爸在外面的女人带着他的私生子上门求我妈妈收留，不知道，可能是觊觎我爸留下来的财产吧？
“然后我妈妈非常的生气，你知道她心情不好就不利于对我的教育，后续我可能会变成一个问题少女，这样会给你添麻烦的，所以我建议你把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中，穿上礼服来跟我妈约会，好的好的，十点钟不见不散。”
她挂了电话，笑眯眯回头看我，“妈妈，你脸色真难看，我可以把我新买的口红借给你哦。”
我丢过去一只抱枕，“断绝母女关系吧，女儿。”
门铃响，我被陆婉打扮好丢出去，她在门里露出脑袋对沈欢笑，“我妈妈喜欢吃牛排，常去西四路那家西餐厅，因为只有那家有日本和牛，她喜欢七分西冷，最近新上映的爱情片叫做《廊桥遗梦》，最后祝沈先生和苏女士约会愉快！”
她果断把门关上，留我和沈欢面面相觑。
我好气又好笑，“你这样肯受学生支配不会累死么？”
“要看学生的家长是谁。”
他穿一身灰西装，白衬衣，暗灰格马甲和金色领针，没有戴眼镜。见我目光久久放在他身上，腼腆低头一笑，“陆婉说你会喜欢这种衣着。”
他暗示成这样，我又怎会不明白？
我盯着自己的手指，“我们要去哪里呢？难道要像年轻人那样看电影或者去海边又跑又跳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他说。
“我的高跟鞋可能不允许我这么做。”
“……”
最终我们去听音乐会。
结束的时候我们挤在人流中往外慢慢走，他侧头看我，“你今日兴致很高。”
我点头，“每次听《致爱丽丝》我都觉得经历了一遍初恋。”
我忽然想起来，“沈老师的初恋是什么样子？”
“我的初恋是一场暗恋，对方是我在国外时候遇见的女孩子，每天千变万化，像是一枚活力十足的小太阳。”
我惊讶，“我还以为她是位淑女，有海藻般的长发和漂亮的面孔。”
他笑了起来，定定看着我，“她是很漂亮，但是不淑女。”
“之后呢？”
“没有以后，我再没有爱上另外的人，我和她见面的次数不多，她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不甚明亮的路灯下，我看不清他的脸，唯独一双眼睛带着一点亮光，像是夜空里一颗指路的星辰。
“苏楹，你的初恋是陆毅么？”
“是，可惜了。我也遗憾人生不能重来一次，所以我短时间内经不起第二次爱情，我只剩一个余生了。沈欢，你是个很长情的人，但你也只有一个余生，不应该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
“但愿吧。”他不会懂我的疲惫，我有一段失败的婚姻，充满了背叛与狼藉，我也是真真切切爱过陆毅的，可是他给我带来的是什么呢，再华丽的外表也盖不住千苍百孔的心，这样的失败经历一次就够了。
“苏楹……”他还想说什么，被我打断。
我冷冷的道：“一段关系的开始难道不应该是相互坦诚？或许我们要重新认识一下么，沈总，伙同陆婉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很有意思么？”
除了沈氏集团的当家人，谁有这么大手笔请得动世界第一的音乐家深更半夜穿过半个地球来弹上四个小时的钢琴，谁能让贵族学校的校长亲自给他开一个假身份，然后一套西装抵得上一个老师两年的薪水？
我嫁给陆毅之后确实很久不曾出山，但是不代表我对商界的人事一无所知。
他木然了片刻，脸上丝毫没有被我识破的惊讶，只是深深地道：“……对不起。”
我连气都懒得生，“送我回家吧。”
7
陆婉兴奋等在门口，不住朝沈欢眨眼睛，问我：“妈妈，你今天晚上开心吗？”
沈欢无奈地道：“婉婉，你妈妈已经知道我们的秘密了。”
“……”陆婉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她洗完了澡又跑到我房间里来，拿自己的脸蹭我的脸。
“妈妈，你不高兴吗？”
“高兴什么？我的女儿串通外人来骗我？还是我到这个岁数仍有人来追？”
“沈叔叔说他很久之前就爱上你了，你们年轻的时候在国外。”
“我知道。”
我记得巴黎有湛蓝的天空和浮华的夜，我们沿着香榭丽舍大街散很远的步，去喝一杯咖啡，年轻就是这点好，可以去做很多没有意义的事，可以冠冕堂皇地浪费时间，感受不到生命的流逝。
多少人吹着塞纳河边的风，趁着倒映在河里的星空和斑驳光影轻易说永恒。
那时候沈欢青涩但澄澈的眼睛望着我，我有一刻也是心动过的。
“那你为什么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你明明鼓励我多经历几次恋爱。”
“因为我跟你不一样。”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婉婉，我三十五岁了，如果再失败了怎么办？我没有重来一次的勇气和余地了。”
婉婉夸张地张大了嘴巴，“你竟然这样胆小，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妈妈吗？”
随她怎么说，我从来不指望世界上会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只是我低估了沈欢的毅力。
我第三次在餐厅里“偶遇他”。
脱掉伪装的他光芒四射的可怕，女侍应眼睛放在他身上拿不下来，走着走着就撞到人。
而他与我请的客人寒暄着，目光却一刻也不离开地看着我。
我缴械投降，跟他讲道理，“沈总，别看我现在这张脸还过得去，五年之后你就看不下去了，女人衰老的速度快到你不可思议，真的。而你届时只有三十五岁，魅力较之现在不减反增，会有大把年轻女孩对你前赴后继，陆毅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我实在没有心力再去应付了。”
“你我都不是陆婉那种接个吻就会脸红的小孩了，该当知道人生不止有爱情，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朋友一起发展事业呢？”
他如水的目光含一点委屈，“这不公平，你不能为了一个无法预测的未来，就从一开始否定我，世上不尽然都是陆毅。还有……”他撑着桌子，猝不及防吻了我，脸色一点一点烧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跟你接吻不会脸红？”
餐厅中所有人目光有意无意都朝这边看来。
我：“……”
我咬牙看着他，从离开的客户留下来的合同撕下一页，翻到背面开始拟协议，“我要求婚前财产公证。”
他微笑，“不必，我所有财产都划到你名下。”
“怀孕会使我身材走样，我不会要第二个孩子。”
“婉婉一直都想改姓沈，我要求她必须经过你同意。”
“……”
“假如你以后出轨，离婚时你净身出户。”
“可以。”
“沈欢，你是个傻子么？”
“我一生只傻这么一次，苏楹，你也可以不再相信爱情，但是能不能选择相信我？”
8
陆婉无比开心我给她找了个后爸。
她计划一次环球旅行，积极说动我和沈欢一起参加。
沈欢不知道什么时候跟陆婉比我还要默契，自然毫无异议，使得陆婉一夜之间回到了三岁，课间都不忘打电话回来支使妈妈去帮她买东西。
我在百货大楼门口看见了沈欢的车子。
他的司机拎着一些婴儿用品上了车。
“太太？”司机疑惑的看着去而复返的我。
“跟上前面那辆车。”这是我以前最不耻做的事。
车子跟到医院，我看见沈欢同司机一道下了车。
他们走进一间病房，房门开合间闪现一个女人的侧脸。
我没有追进去，转身回了家。
从前喜欢冒险，现在陆婉常常笑我总是过份谨慎，做什么事情都要思量再思量，不肯行差踏错一步。
那是因为我知道真相往往比谎言更伤人。
我不知道自己在房间里呆了多久，直到陆婉在外面敲门。
“妈妈你不要生气呀，我想要解释给你听，你理我一下好吗？”
我将一份财务报表拿在手里细细看，没有理她。
她大概在门外站了许久，声音里带了慌张的哭腔，过了一会儿，沈欢的声音同她一道响起来，“苏楹，我们沟通一下可以么？”
我打开房门。
他们两个齐齐看着我。
陆婉抢先道：“妈妈你别误会，那个女人是……”
“李雯？”我说。
她呆了一下。沈欢倒是稀松平常地拍拍她肩膀，温声道：“我早说你妈妈不是那种狭隘的女人。”
“啊！”陆婉回过神，“妈妈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我没什么好隐瞒你的了，是我拜托沈叔叔去看偷偷照顾一下他们的，毕竟小弟弟很可怜的，假如没有人管，他真的就变成孤儿了。”
她摇着我的手，“妈妈你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吧？”
“你把我想的那么没有容人之量，我为什么不能生你的气？”
陆婉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沈欢，她现在很会给自己找靠山了。
沈欢笑了一下，取过我手里的文件，“在干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分财产，看一下能让出多少股份给陆婉大小姐做慈善，好让她养活小弟弟。”我没好气。
“我就知道我妈忙最好了！”陆婉扑上来搂住我的脖子。
我躲开，“他可以继承你爸爸的财产，在他成年之前我也会给他找合适的监护人，但是不要妄想我会把他接回来，我说过他进不了我的家门。”
“妈妈……”
“你每周可以去看他一次。”
陆婉妥协。
我把她赶出门去，“现在你妈妈要求跟你继父独处一会儿，麻烦你出去。”
沈欢在身后笑着看我。
我叹气，“我后悔了。”
“哪件事？”
“陆婉那么喜欢小弟弟，我应该给她生一个，毕竟多个儿子多个保障，以后还可以多分你的家产。”
沈欢笑了，上来拥住我，在我耳边低声道：“那我们就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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