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晋北工作生活过七年,那里是我的第二故乡。
历史上的晋北是游牧文化向农耕文化的过渡地带。 这里既是中央王朝北部边陲,又是游牧民族南下的桥头堡,真乃兵家必争之地。
晋北的气候高寒,一年最长的季节就是冬季,农业欠发达,畜牧业兴盛,这里也是“肉食”的故乡。
小时侯,只能通过影视作品来了解晋北。在《天龙八部》和《杨家将》中,爱国人士抗辽保宋必首雁门关,而雁门关外必定是大漠孤烟、瀚海阑干、朔风狂作、白雪皑皑。
面对这么恶劣的气候,这里人大多数有“与天斗、与地斗”方可生存的精神。人们往往认为,这里应该是欠缺教化的、好斗的、鲁莽的、无理的、粗鄙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想要了解晋北还得从一碗羊杂说起。
晋北人深谙中医养生之道,从羊杂的做法可见一斑。
羊有谐音“养”的意思,晋北人深信“吃什么养什么”,吃羊的五脏六腑可以养人的内脏。这也符合中医营养学中“以脏补脏”的理论。
所以,他们把羊头、羊蹄、羊心、羊肝、羊肠、羊肺以及羊血洗净、煮熟、切碎。加上葱、蒜、辣椒等调料,装入锅内,放一块羊尾油,还可另加细粉条,煮好后,捞到碗里红白相间,热气腾腾,油而不腻,令人垂涎欲滴,这就成为一道暖胃、驱寒、滋养内脏的保健佳肴。
吃羊杂一定要“稳、准、狠”。晋北人性格耿直豪爽,最忌讳做事情拖泥带水。
晋北街头分布着一个个规模不大的羊杂小店。到了冬天,小店里人头颤动,人与人之间的座位非常近。羊杂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如果不端稳,就会洒到别人身上,晋北人是不会做这种不符合礼仪的事情的,要讲究“稳”和“准”。
羊杂里面少不了又长又滑的细粉条,筷子一定要拿稳,否则自己吃不到粉条,还会甩别人一脸汤。
小羊杂店里经常会有流浪狗,晋北人的爱心也是爆棚的,喂狗的时候要看准,别把羊杂扔在人鞋上,因为来喝羊杂的人实在太多了。
吃羊杂必须拿出一股狠劲。如果你夹起一块肉,还在考虑这是哪个部位的肉,干净不干净,新鲜不新鲜,那你就别去吃了。吃羊杂就是要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管它是什么,糊里糊涂吃下最好,这样你也体会了什么叫“难得糊涂”。
吃羊杂要讲究“有理、有利、有节”,因为晋北可是极重礼仪之地。
刚开始恋爱的小伙子一定不要带着姑娘去吃羊杂。热乎乎的羊杂、香且辣的羊汤可谓是催泪催涕的得力武器,你让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礼仪尽失,那就不讲道理了,对恋情是极为不利的。
恋爱进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一定要去吃羊杂。你可以告诉姑娘:“我就是你的羊,我的心、肝、肺……通通都献给你,任你吃”。然后,再找一个体面一点的场合求婚,定能成功,这才叫“有理、有利”呢。
陪你去吃羊杂的人是好朋友。边吃羊杂,边喝小瓶劲酒,把自己讨厌的人数落一遍,把难过的事通通倒出来,把开心的事分享分享,顿觉人生真美好,有羊杂,有知己,这也算“有理、有利”了。
吃羊杂要讲究节制,羊杂性热,容易上火。吃羊杂要讲究节操,羊杂店形色人等,不关自己的事,别参活,小心费力不讨好。
晋北是一个文化氛围浓厚的地方,一碗羊杂可谓融儒释道于一炉。
吃羊杂讲究的“稳、准、有理、有利、有节”处处体现出儒家的中庸思想。
比较讲究的小羊杂店用的大碗都是带有道教八卦图的,碗内自有乾坤,你也分不清哪些是羊心、羊眼、羊尾……道法自然,不要分辨,自然而然喝下便是吃羊杂的“道”。
晋北乃佛教圣地,华严寺、法华寺、善化寺、悬空寺、应县木塔、朔州大寺庙,庙宇众多,千万不要以为晋北人吃羊杂,爱杀生。金刚经有云:“名曰羊杂,实非羊杂,即名羊杂”,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晋北人对佛的理解早已超越了普通人讲究的形式,早已融入了天地间的大化流行,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无羊杂相。
通过一碗羊杂可以看出晋北深厚的文化底蕴、极重的礼节修养、养生延年的传统传承。
难怪,孔子曰:有羊杂,三月不思讲坛。曹操曰:何以解忧,唯有羊杂。诸葛亮曰:喝一碗羊杂,天下三分局势已定。苏轼曰:日啖羊杂一大碗,不辞长做晋北人。辛弃疾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羊杂却在灯火阑珊处。
苏格拉底曰:我一无所知,只知羊杂。马克思曰:羊杂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沾满了滋补和温润的东西。尼采曰:人生而孤独,喝一碗羊杂可得到永久之快乐。
冬天,一定要去晋北喝一碗羊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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