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已过，早上六点多的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行人，有的在晨练，有的在遛狗。往来的车辆不多，我骑着自行车飞快地穿过冷清，直愣愣地投进菜市场，感受迎面而来的烟火气。
每个摊位都在忙活。蔬菜区的走道上东一个西一个的菜筐子，菜贩们正忙着分类摆放。肉档口有刚宰杀好的大肥猪趴着，死寂的双眼很是吓人。水产区只有三四个海鲜摊子开张，顾客却不少，主妇和师奶们赶着抢几条鲜活小鱼给家里的小孩蒸来吃。
这里的菜市场干净整齐，服务周到。鱼贩会帮忙杀鱼、刮鳞，家禽、猪骨可以要求斩块，几块钱的牛肉能帮你切片，买的蔬菜里有瓜类、薯类的，还问一声要不要削皮……这都是主动服务，没有不乐意的，忙不过来时也不会不耐烦，一边道个歉，一边手脚麻利地帮你处理好。
在外工作这些年被菜市场惯坏了，厨房一把长薄刀就可以应付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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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场是鲜活与残忍的结合，是世间百态的缩影，你能看到朴素的人情味，也能遇到失格的小精明。
我没想到有一天在菜市场还可以刷脸赊账。那个早上走得匆忙，忘了小钱包没有及时充值，我拎着十一块钱去了菜市场，在老板剁好猪骨时才发现。
我极其不好意思地开口说我忘了带钱，把口袋的十一块钱递给他，问剩余的能不能先赊账。因为是熟客，老板爽快地答应了，看我手上空空的，他连钱都不要，让我留着去买其他的菜。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像瓢泼大雨一下子就把我淋懵了，我连忙道谢，也接受了他的好意，这才不至于白跑一趟。回到家之后，我都等不及第二天，在下午的时候就抽空把欠了的钱送过去。
常去的家禽档是一对夫妻经营的。丈夫瘦瘦的、憨憨的，在后头活禽区宰杀，妻子在肉禽区的摊位卖，长着一张圆脸，笑眯眯的，很爱说话。他们说的话夹着地方口音，我有时听不懂会多给钱，她都笑着退回给我。
一来二往，混熟了之后，档主算价钱的时候会自动抹零，有时候笼子里刚生的鸡蛋会送我几个。记得有一次，我晚上去的菜市场，两夫妻都在摊位，准备收档了。我买了半边鸭子，档主正在帮我斩块，她丈夫从摊上抓了两个鸭全翅，从小腿的位置斩开，说我老婆喜欢吃鸭翅，这两只小腿送给你。他口中的老婆正在一旁抿着嘴笑。真是突如其来的秀恩爱啊！
相熟的蔬菜摊主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齐刘海、黑长发、大眼睛、鹅蛋脸，笑起来可好看。她热情大方，见人就笑着打招呼，买菜总给搭点小葱、香菜，一抓一大把。很多客人宁愿慢慢挑、慢慢等都要在她这摊买。有一次，我拿了几颗土豆，她说这筐土豆不太新鲜，不收钱送你了。
两年里，我看着她从单身到已婚，看着她肚子越来越大，到现在孩子都一岁了，也就在生产时休息了个把月。我知道当新手妈妈的辛苦，本来睡眠就不足还要起早贪黑地卖菜赚钱，但见她总是精神奕奕，说起自己的小孩时一脸欢喜，挡都挡不住。
从菜市场小白到精明买手的过程总是离不开与小摊贩斗智斗勇的过招，我在这里头吃过不少亏，常见的缺斤少两，鸡贼的偷换次品。
前几天想做酸辣凤爪，去了常买的冻品档买鸡爪。因为时间还早，档主刚开摊，她直接从冰箱里拿出一团冻住的鸡爪，问这么多够不够。我看这分量差不多就点头要了，回到家才发现，这一团里有大半都是坏掉的。我再一想就明白了，这单独的一团分明是昨天被客人挑剩下的，全是歪瓜裂枣。
这太欺负人了！我拼着早餐都不吃，又赶回去菜市场，把一袋子鸡爪砸到她摊上，气呼呼地要她还我钱。档主也是心虚，一边辩解着，一边看都不看就把钱给我了。我走出菜市场才后怕，万一她死不认账呢，万一她叫人来轰我呢，我连手机都没带呀！
按往常我大不了以后不再光顾，再严重点画圈圈诅咒她一整天都卖不出去一只鸡爪，我怎么敢杀回去退货呢？我这样生气不是因为自己太大意被骗，而是在档主眼里，我脑袋写着“人蠢好骗”两个字这件事让我过不去。要是换了别人，她未必敢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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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肉果蔬，从山海里来，到饭桌上去，经百家手，煮百家味，普通家庭里的一餐一饭都是从菜市场开始。
我在早晨逛菜市场，收获了一天里最密集的微笑寒暄，在灯火通明的拥挤喧闹里穿行，摊贩们此起彼伏的招揽声让我有贵公子逛花街的错觉。这里有浓郁的市井气息，有热情的迎来送往，有层出不穷的精明，有繁盛蓬勃的生命力。
对生活感到绝望时，不妨去一趟菜市场，一进一出，那些无处不在的小沮丧将被这菜市场的烟火气给轰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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