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骨妖
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街边，是儿童的琅琅吟诵声，与街上唢呐的喧嚣声融合，送着又一位不知谁家的女子出嫁，骄子一摇一晃远去，只留下童女撒下的花瓣，仍人踩踏……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一书生，领着一个六七八岁的女童。
“先生先生，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啊。”女童问身边的书生。
“把女子的出嫁与桃花绽放相比，你看那红布头，不正似路边桃花那般明艳如火么？”书生耐心解释道。
书生名为苏子言，十几岁的年纪，进京赶考，在道上碰上了父母双亡有饥肠辘辘的女童——秦幺幺，看她可怜，便带她同行，想着等大了，在京城寻个好点的婆家。
一路，秦幺幺看他总在那读书，便吵着要苏子言教他识字，学着曾经听到的私塾孩子的做法唤他书生。
“出嫁？先生，我以后也会出嫁吗？”秦幺幺的眼睛水灵水灵的，充满好奇。
“当然了，女孩子长大后都会嫁给一个最爱自己的人哦，”苏子言道，“我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婆家的。”
“我不要好婆家，”秦幺幺一听满不高兴，嘟起小嘴，嚷道，“我长大要嫁给先生，毕竟，先生对幺幺最好了！”她冷了，他就会脱下披风为她盖上，她累了，他就蹲下，让她爬上自己的背，背着她继续赶路，她想吃精致的糖葫芦，他就会给她买，然后用剩下的钱买几个粗包子糊口……在她眼中，他对她，甚至比她父母待她都好。
“哈哈，小孩子别想这些。”苏子言拍了拍幺幺的头，丝毫未察觉幺幺的决意，“先读好书吧。”说罢，领着幺幺离开。
“走，先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先生，等我长大，就嫁给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晨光照在院中，撒在少女身上，乌黑的长发配上素白的丝带，随意捆扎却又不显凌乱，粗布衣裳，更显清水出芙蓉的淡雅，回眸春水生的娇美。少女手持一破旧的水壶，为院中新栽的桃花树苗浇水。
到京城后，苏子言便去参加考试，考中了，却只得了个小官做做，得了点钱，在京城远郊置购了块地，差人修了南北两间居室，苏子言在北面，秦幺幺在南面，东西两侧是仓库和书房，中间有一小块地，苏子言便去集市买了桃树的种子，种下，说桃花寓意美好生活，看着桃树便觉自己升官之日不远矣，再者，等这桃树大了，坐在树荫下读书，闻着桃花的芳香，更是享受。
十年了，秦幺幺跟随他在这院中生活了十年，为他打理生活琐事，她每日都认认真真为桃树浇水，可能是因为土质不好，营养不良吧，树长得很慢很慢，十年都未能繁茂成荫。十年，秦幺幺渐渐成熟，越发清秀美丽，但苏子言却不似从前那般开朗阳光，朝中的蜚语，仕宦的沉浮，使得他变得越发沉郁寡言，他每月的俸禄越来越少，小院也越来越破败，秦幺幺当掉了当初进京时苏子言为她买的衣服才使二人得以裹腹。
他贫穷，他阴郁，没事，她依旧喜欢他。
黄昏时分，秦幺幺结束了一天的辛劳。正在院内架炉烧水，等到苏子言的归来。
“吱呀——”生锈的大门被人推开，走进的是苏子言，踏步走进居室，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竟是喜上眉梢。
“怎么了，这么高兴，”秦幺幺将刚烧好的水倒入粗瓦杯中，端着进入居室，递给苏子言，她许久，未见他如此高兴的样子了。
“边疆有匈奴作乱，皇上正派大将军镇压，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征集不到同行的医官，我正巧懂点医术，便自荐去了，此行回来，定能得不少赏金吧，到时候就把小院修修，再给你买些首饰……”苏子言高兴道。
“好啊好啊，我这就去收拾收拾。”秦幺幺高兴道，正转身。
“等等，”苏子言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我们要去漠北，很远的，你就不用去了。”
“诶？”秦幺幺微愕，自打二人相遇，她便从未与他分离，这次，竟……但苏子言言之又有理，沙场不是儿戏，不是女孩子玩闹的地方。
“没事，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苏子言拍了拍秦幺幺的头，“你就在家等我，家里没什么钱，书房里有些书，都是我不用的，你可以拿去卖了换些钱。我不在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生活。”
“放心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秦幺幺道。
那晚，苏子言久违地下厨，久违地掏钱去集市上买了些酒喝，跟秦幺幺聊了一夜，回忆着以前来京路上发生的琐事，他教她读书，她听得睡着了，被他拿竹简敲了头，他带她吃好吃的，她糊的满嘴都是，他便扯一丝头巾作手绢，为她擦嘴，她第一次看到街上结婚的阵仗，还嚷嚷着要他娶她……那一夜，他们仿佛回到了从前，只是那些美好的画面已成为过眼雨烟。
第二日，秦幺幺醒来时，苏子言已经走了，留下一件盖在她身上的披风和一句写在信纸上留下的话：夜深了，小心着凉。
“哼，看在这披风的份上，就原谅你的不辞而别吧！”秦幺幺笑道，把那信纸折了两折，小心翼翼地收好。
苏子言，你可要快些回来呐。
之后，苏子言杳无音讯。
天渐入冬，秦幺幺便在集市上摆了摊，卖些苏子言不用的书来谋生。得了钱，买了点信纸，写信给苏子言，交给出发前往漠北征战的士兵，捎给苏子言，却未曾收到过回信。
院里的桃花树渐渐粗壮，繁茂成荫。花开了，她便像苏子言说的那样在树下读书，嗅到桃花的芬芳，花落了，她便扫去零落的花瓣，边扫边向院外望去，想象他回归时的身影。
子言，你，怎么还不回来。
漠北冷吗，在沙场生活累吗。
院里的桃花开了，很香，真想让你也看看那景色。
子言，你快点回来吧，我不想要钱，不想要首饰，只要能嫁给你，哪怕是粗布衣裳作嫁妆也无妨。
她就这样，等了他，一共七年。
“喂，姑娘，醒醒。”秦幺幺在呼唤声中睁眼，朦胧的视线里，映出一袭白衣。
“抱歉。”秦幺幺揉了揉眼睛，终于清醒，身边是集市来往的人潮。
“这书怎么卖？”白衣男子掂起一本。
“十文钱。”秦幺幺答道，余光不经意瞟向远处的人群，“那里出什么事了，那么多人围着。”
“啊，好像是征战漠北的将士回来了。”男子道，“那这书我……”
征战漠北的战士回来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回来了？
秦幺幺正想着，忽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挤出。是他，他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确认，秦幺幺不顾摊位，奋力向苏子言的方向奔去。
“诶，姑娘？”留下摊前男子，茫然望着远去的摊主。
子言，你为何这么多年都杳无音讯。
我给你寄的信你都收到了吗？为何迟迟不给我回信？子言，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她的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他，“苏……”话未喊出口，她却呆愣驻足。
七年的沙场经历使他变了模样，曾经的阴郁早已消除，多了一份处变不惊的沉稳。他变的真快，使她惊讶。
但最令她惊愕的是，他的身边多了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看起来虽跟她姿色相差不大，却比她更有大家闺秀的气质，金丝的衣裳，珍珠的耳环，岂是她一介贫女可及？
一瞬间，她放弃了要说的话。
“娘子，刚刚可听见有人唤我？”苏子言问身边的女人。
“没呢，怕是听错了吧。”女子道。
“也是，走，带你去我家坐坐，给你看我之前跟你说的桃树。”苏子言搂上女子的腰，携手走远。
秦幺幺躲在角落，听着二人的脚步渐渐离去。啪嗒，她感觉到有什么从眼里流出，滴落在地。
真可笑，我到底在期待什么，秦幺幺自嘲。当年苏子言一秒都没放在心上的话，她却将它揣了十几年。
而现在，那一句“我将来要嫁给先生”的儿戏，也该放下了。
秦幺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摊位。
却见那男子仍在那等着。
“姑娘可算是回来了，这书……”男子正道，却察觉到了秦幺幺脸上的落寞，“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秦幺幺摆手回答，收拾起摊上的书，“不卖了，这书，便赠你吧。”说着，用布包起摊上的书，背着包裹，走远。
“少爷，”男子的身后冒出两名随从，“您已经逛了很久了，该回去了。”
“替我调查一下那个女人。”男子吩咐道，“真是有趣，我叶家堂堂大少爷叶青裁还是第一次遇到在我眼前跑走去追别人的女人。”
“是！”
另一边，苏子言、秦幺幺家院门口。
“到了，这便是寒舍。”苏子言挽着女子，“以前没钱打点，有些破旧，现在有钱了，等你嫁入后咱们便将它翻新一遍，再扩大些规模……”苏子言温柔得注视着女子，说道。
“走，进去坐坐吧，我带你看院里的桃花树。”苏子言领着女子进院。
而秦幺幺，背着包裹离开集市，却不知该去往何处。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很小便没了双亲，她没能记住父母亲的样子，只记得自己一直流落街头，直到遇见苏子言，他教她读书识字，带她游山玩水，他，在她最需要温柔的时候给了她温柔，从那时起，她的心里，便已经容不下别人。
为什么，最后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明明他以前待她那么好，明明她在他身边的时间更长，明明说好要娶她的……
以前，她很感激他，感激他给她关爱，但现在，她怨他，怨他的温柔使她如此心如刀绞。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绕回了家，已是黄昏时分。
进门，便见二人坐在院内的桃花树下。
“幺幺，你可回来了，”苏子言招呼着，完全没发现她的异样，“给你介绍下，这是叶家的大小姐，叶诗云，以后要过门的，都是一家人。”
“你就是幺幺妹妹吧，叫我诗云就行了。”女子道，言语平淡却不乏端庄之态，握住秦幺幺的手，“子言说，你就像他的妹妹一样，子言是我的恩人，那你便也是我的恩人，等我和子言成了后，必不会亏待你。”
“边疆如此寒苦，要不是这几年有诗云陪在身边，我估计早就撑不下去了。”苏子言补充到，用宠溺
的目光注视着叶诗云，那是曾经注视过她的目光。
“外面冷，都进去说话吧。”苏子言起身。
秦幺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啪——”她奋力甩开叶诗云的手，“我才不要！”说罢，不顾一切地跑走。
“诶，”可是他说错了些什么，“你要去哪？”
“怕是因为我吧。”叶诗云内疚道，低下了头，“我不该这么唐突，都没提前跟小妹打招呼。”
“没事的，她，不是那样的人。”苏子言抚慰道，你在这屋里等着，我去找她。
为什么要逃，他要和他的心上人在一起了，不该为他感到高兴吗？明明放弃喜欢他了，为什么，此刻却仍是泪眼朦胧呢？
秦幺幺跑着跑着，到了京城的最边上，能看到城墙的地方。
她找了个角落，靠墙坐着，用双臂抱着双腿，像儿时无家可归露宿街头那般蜷着。
呐，子言，现在我跑掉了，不见了踪影，你会不会着急地来找我呢？你会不会像以前那样，为我擦起脸上的灰后带我回家呢？
哪怕你骂我任性也好，这样，你的目光，就能停在我身上了，这样，我就能留住你了，哪怕，只有一秒。
她如此，痴心妄想着。
嘀嗒，随着第一滴雨滴的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
雨打在她的头上，打湿了她的头发，更冷透了她的心。
“你在等谁？”突然，她感觉不到雨水的温度，抬头，是一把红色的油纸伞。
撑伞的，是那日集市上买书的男子。
“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秦幺幺答道，“我要等很久的，你，不必为我撑伞。”
“我是顺便路过这里，反正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完了，帮你撑一会也罢，”男子道，“你在等的，是不是一个叫苏子言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
“呵，苏子言，朝中的一品医官，是因为在漠北的优秀表现而得到了提拔，”他继续说，“而且，他还在漠北救下了被匈奴人劫持而受伤的叶家大小姐，我的姐姐，现在，他们就快要成亲了。”
“你的姐姐？叶诗云是你姐姐？那你是……”秦幺幺吃惊地捂嘴。
“叶家的大少爷，叶青裁。”男子狠狠道，“是我命人，调查了你的身世。”
他一个大少爷，享尽荣华富贵，为何要来调查她一个小小民女的身份？莫非，是为了嘲笑她的不堪，嘲笑她那日在集市上的失态？
叶青裁凝望着秦幺幺的神色，他是叶家的大少爷，家里有钱，人也有才俊朗，全京城的女人都挣着抢着要嫁他。却为何，在他说出自己身份后，她仍是一副不动声色，他明明都站在她身边，却为何，她的心里，一直想着别人。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要见识见识这个苏子言，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占据她内心的全部。
“你叫秦幺幺对吧？”叶青裁道，“我有意娶你为妻，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诶？”
“三日后，希望你能给我答复。”叶青裁将伞塞到秦幺幺手上，走远。
迎面，是赶来的苏子言，二人擦肩而过。
“幺幺，可找到你了。”苏子言激动道，“为什么自己跑出去，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把京城翻了遍才在这找到你。”
把京城翻了遍吗？原来，他已经不能够自然知道她的去向了。明明以前玩捉迷藏时，他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她，然后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变远的，原来不是他们所处之地的距离 ，而是两人的心的距离。
“幺幺，你在生气吗？”苏子言笑道，看着她哭丧的脸，“我知道家里突然多了个人有些唐突。”
“我啊，在漠北的时候，都快要被战火硝烟逼疯了。”苏子言坐下，坐在秦幺幺身边，自顾自说道，“那时候，叶诗云出现了，她本只是经过，但不料乘的马车被匈奴劫了，她逃了出来，却负了伤，我为她治好伤，照顾她，直到她的家人前来接她，但从那时起，漠北到京城的通讯就因战乱断了，她，就那样陪了我七年。”
“所以，我，想对她好，想把所有我能给她的都给她。”苏子言道，用手轻轻拍了下秦幺幺的头，“别生气了，跟我一起回去吧。等我跟叶诗云的婚事办好后，便也给你寻个好人家。”
“嗯。”这或许是苏子言最后一次拍她的头了。
子言，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其实你什么都没错，你，只是想要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你，只是不爱我罢了……
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二天，苏子言与叶诗云一同前往叶家提亲，在叶青裁的劝导下得到了叶家的默许，用了两天时间准备后，第四日，满城以喧嚣庆贺。
人群熙攘，看着出嫁的仪仗，唢呐声，鼓声，华丽的骄子，里面坐着头盖红布的叶诗云，苏子言走在骄旁，温柔得注视着骄中的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秦幺幺想起了儿时听到的童谣，还有那时儿戏的约定。
如果，如果那七年他没去漠北，现在坐在骄中的，会不会就是自己了呢。
不，或许不会吧。
“我已经按你说的去做了，”叶青裁出现在秦幺幺身后，“你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去拆散他们，而是选择成全他和我姐呢？”
“因为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更幸福。”秦幺幺道，“你放心，我会按约定，和你成亲。”说罢，只身离开。
一开始，他不过是出于玩意想让她像别的女人那样迷上自己，但现在，他想要给她幸福……
他似乎爱上了她，不知何时起。
秦幺幺回到熟悉的院内，却见桃树边落花满地。
桃夭，却终究芳菲易逝。
秦幺幺默默打点行李。
“欢迎光临。”京城最好的裁缝铺内，叶青裁正为秦幺幺准备嫁衣。
“给我来一件最华丽的嫁衣，”叶青裁道。
他，发誓要给她最好。
天黑，天亮，苏子言搬进叶家居住，与叶诗云生活在一起。
秦幺幺背上行囊，徒步，离开京城。
叶青裁身着红衣，领人去接迎秦幺幺，却发现了她的了无踪迹……
又十年，一深山尼姑庵中。
“秦幺幺，秦姑娘在否？”一旅人骑马经过，询问门口打扫的尼姑。
“这是别人托我带给她的信。”把信递给尼姑后，旅人离开。
“怎么又有信啦，是不是又是那个公子写的？”突然拥来一群尼姑，八卦的问这，被围在中间的尼姑不吭声，只是默默拆开信，读了起来。
自打某次从一旅人口中打听到她的踪迹后，叶青裁一直给她写信托他带去，她一封没回，只是默默看着。
她，终是没有嫁给他。
理由是，她放弃了喜欢别人，也放弃了被别人所爱。
而叶青裁，因为成为叶家的掌门，而无法离开京城。
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
叶青裁卧病躺在榻上，已是奄奄一息。
“大夫怎么还不来啊，快去催催。”苏子言急忙对身边的叶诗云道。
“不，不必了。”叶青裁摆手，“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可……”叶诗云顾虑。
“走吧。”苏子言叹了一口气，拉着叶诗云离开。
关上门，房间一片寂静。
只留下叶青裁和那件保管已久的嫁衣。
大红布料，金丝边，明明有些年头，却未沾灰。
秦幺幺，你什么时候会嫁给我呢？
呐，为什么啊，老天让我爱上你，却偏偏在你眼中只有他的时候遇见你。
呐，秦幺幺，你知道吗？从你离开京城的那天起，那座小院中的桃树便枯了，再也，没能开出桃花。
好想看啊，你身穿嫁衣，头戴红布头，对着我笑的样子。
叶青裁闭上了眼。
“老爷，大夫到了。”
苏子言开门，望了一眼沉睡的叶青裁，无奈道：“罢了，请大夫回去吧。”
转头，对叶诗云道：“明日给她写封信吧。”
第二日，满城白缎哀乐。
“给，姑娘的信。”依旧是那位送信的旅人，“小生要去远游了，日后，不会再叨扰姑娘了。”
“多谢。”秦幺幺道，拆开信，却是泪眼纵横，“他，走了？”
“嗯，”旅人道，“临走前，仍是惦念着姑娘。”
三年后，苏子言走了。
叶家，只剩叶诗云和他们的孩子。
三月，京城的人流依旧熙熙攘攘。
“听说没，远郊那破院里的桃树开花了。”“真的啊，那树都枯了多少年了。”“快快，去看看。”看热闹的人争相奔走，擦过她的肩膀。
京城，她与他别离的地方，她与他相遇的地方，她曾离开的地方，她现今又回来的地方。
她，来到叶家宅前。
“夫人可在？”
“您是……”叶诗云开门。
“来找一位故人。”秦幺幺道。
一位白发苍苍的女人领着另一位白发苍苍的女人进屋。
她，来到他的房间。
她，看到了那件本为她准备的嫁衣。
翻来袖口，里面绣着一行字：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秦幺幺感觉到心头的绞痛，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她只知当年苏子言抛弃自己与叶诗云在一起的痛苦，却未曾发现自己对待叶青裁的冷漠竟也是给了他极大的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能发现呢。
她追着苏子言，自顾自喜欢着苏子言，却未能发现身后追着她的叶青裁……
她以为，自己不嫁给叶青裁，没有资格接受他的爱，却不知他从未顾桃夭
笔／柴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街边，是儿童的琅琅吟诵声，与街上唢呐的喧嚣声融合，送着又一位不知谁家的女子出嫁，骄子一摇一晃远去，只留下童女撒下的花瓣，仍人踩踏……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一书生，领着一个六七八岁的女童。
“先生先生，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啊。”女童问身边的书生。
“把女子的出嫁与桃花绽放相比，你看那红布头，不正似路边桃花那般明艳如火么？”书生耐心解释道。
书生名为苏子言，十几岁的年纪，进京赶考，在道上碰上了父母双亡有饥肠辘辘的女童——秦幺幺，看她可怜，便带她同行，想着等大了，在京城寻个好点的婆家。
一路，秦幺幺看他总在那读书，便吵着要苏子言教他识字，学着曾经听到的私塾孩子的做法唤他书生。
“出嫁？先生，我以后也会出嫁吗？”秦幺幺的眼睛水灵水灵的，充满好奇。
“当然了，女孩子长大后都会嫁给一个最爱自己的人哦，”苏子言道，“我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婆家的。”
“我不要好婆家，”秦幺幺一听满不高兴，嘟起小嘴，嚷道，“我长大要嫁给先生，毕竟，先生对幺幺最好了！”她冷了，他就会脱下披风为她盖上，她累了，他就蹲下，让她爬上自己的背，背着她继续赶路，她想吃精致的糖葫芦，他就会给她买，然后用剩下的钱买几个粗包子糊口……在她眼中，他对她，甚至比她父母待她都好。
“哈哈，小孩子别想这些。”苏子言拍了拍幺幺的头，丝毫未察觉幺幺的决意，“先读好书吧。”说罢，领着幺幺离开。
“走，先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先生，等我长大，就嫁给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晨光照在院中，撒在少女身上，乌黑的长发配上素白的丝带，随意捆扎却又不显凌乱，粗布衣裳，更显清水出芙蓉的淡雅，回眸春水生的娇美。少女手持一破旧的水壶，为院中新栽的桃花树苗浇水。
到京城后，苏子言便去参加考试，考中了，却只得了个小官做做，得了点钱，在京城远郊置购了块地，差人修了南北两间居室，苏子言在北面，秦幺幺在南面，东西两侧是仓库和书房，中间有一小块地，苏子言便去集市买了桃树的种子，种下，说桃花寓意美好生活，看着桃树便觉自己升官之日不远矣，再者，等这桃树大了，坐在树荫下读书，闻着桃花的芳香，更是享受。
十年了，秦幺幺跟随他在这院中生活了十年，为他打理生活琐事，她每日都认认真真为桃树浇水，可能是因为土质不好，营养不良吧，树长得很慢很慢，十年都未能繁茂成荫。十年，秦幺幺渐渐成熟，越发清秀美丽，但苏子言却不似从前那般开朗阳光，朝中的蜚语，仕宦的沉浮，使得他变得越发沉郁寡言，他每月的俸禄越来越少，小院也越来越破败，秦幺幺当掉了当初进京时苏子言为她买的衣服才使二人得以裹腹。
他贫穷，他阴郁，没事，她依旧喜欢他。
黄昏时分，秦幺幺结束了一天的辛劳。正在院内架炉烧水，等到苏子言的归来。
“吱呀——”生锈的大门被人推开，走进的是苏子言，踏步走进居室，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竟是喜上眉梢。
“怎么了，这么高兴，”秦幺幺将刚烧好的水倒入粗瓦杯中，端着进入居室，递给苏子言，她许久，未见他如此高兴的样子了。
“边疆有匈奴作乱，皇上正派大将军镇压，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征集不到同行的医官，我正巧懂点医术，便自荐去了，此行回来，定能得不少赏金吧，到时候就把小院修修，再给你买些首饰……”苏子言高兴道。
“好啊好啊，我这就去收拾收拾。”秦幺幺高兴道，正转身。
“等等，”苏子言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我们要去漠北，很远的，你就不用去了。”
“诶？”秦幺幺微愕，自打二人相遇，她便从未与他分离，这次，竟……但苏子言言之又有理，沙场不是儿戏，不是女孩子玩闹的地方。
“没事，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苏子言拍了拍秦幺幺的头，“你就在家等我，家里没什么钱，书房里有些书，都是我不用的，你可以拿去卖了换些钱。我不在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生活。”
“放心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秦幺幺道。
那晚，苏子言久违地下厨，久违地掏钱去集市上买了些酒喝，跟秦幺幺聊了一夜，回忆着以前来京路上发生的琐事，他教她读书，她听得睡着了，被他拿竹简敲了头，他带她吃好吃的，她糊的满嘴都是，他便扯一丝头巾作手绢，为她擦嘴，她第一次看到街上结婚的阵仗，还嚷嚷着要他娶她……那一夜，他们仿佛回到了从前，只是那些美好的画面已成为过眼雨烟。
第二日，秦幺幺醒来时，苏子言已经走了，留下一件盖在她身上的披风和一句写在信纸上留下的话：夜深了，小心着凉。
“哼，看在这披风的份上，就原谅你的不辞而别吧！”秦幺幺笑道，把那信纸折了两折，小心翼翼地收好。
苏子言，你可要快些回来呐。
之后，苏子言杳无音讯。
天渐入冬，秦幺幺便在集市上摆了摊，卖些苏子言不用的书来谋生。得了钱，买了点信纸，写信给苏子言，交给出发前往漠北征战的士兵，捎给苏子言，却未曾收到过回信。
院里的桃花树渐渐粗壮，繁茂成荫。花开了，她便像苏子言说的那样在树下读书，嗅到桃花的芬芳，花落了，她便扫去零落的花瓣，边扫边向院外望去，想象他回归时的身影。
子言，你，怎么还不回来。
漠北冷吗，在沙场生活累吗。
院里的桃花开了，很香，真想让你也看看那景色。
子言，你快点回来吧，我不想要钱，不想要首饰，只要能嫁给你，哪怕是粗布衣裳作嫁妆也无妨。
她就这样，等了他，一共七年。
“喂，姑娘，醒醒。”秦幺幺在呼唤声中睁眼，朦胧的视线里，映出一袭白衣。
“抱歉。”秦幺幺揉了揉眼睛，终于清醒，身边是集市来往的人潮。
“这书怎么卖？”白衣男子掂起一本。
“十文钱。”秦幺幺答道，余光不经意瞟向远处的人群，“那里出什么事了，那么多人围着。”
“啊，好像是征战漠北的将士回来了。”男子道，“那这书我……”
征战漠北的战士回来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回来了？
秦幺幺正想着，忽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挤出。是他，他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确认，秦幺幺不顾摊位，奋力向苏子言的方向奔去。
“诶，姑娘？”留下摊前男子，茫然望着远去的摊主。
子言，你为何这么多年都杳无音讯。
我给你寄的信你都收到了吗？为何迟迟不给我回信？子言，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她的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他，“苏……”话未喊出口，她却呆愣驻足。
七年的沙场经历使他变了模样，曾经的阴郁早已消除，多了一份处变不惊的沉稳。他变的真快，使她惊讶。
但最令她惊愕的是，他的身边多了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看起来虽跟她姿色相差不大，却比她更有大家闺秀的气质，金丝的衣裳，珍珠的耳环，岂是她一介贫女可及？
一瞬间，她放弃了要说的话。
“娘子，刚刚可听见有人唤我？”苏子言问身边的女人。
“没呢，怕是听错了吧。”女子道。
“也是，走，带你去我家坐坐，给你看我之前跟你说的桃树。”苏子言搂上女子的腰，携手走远。
秦幺幺躲在角落，听着二人的脚步渐渐离去。啪嗒，她感觉到有什么从眼里流出，滴落在地。
真可笑，我到底在期待什么，秦幺幺自嘲。当年苏子言一秒都没放在心上的话，她却将它揣了十几年。
而现在，那一句“我将来要嫁给先生”的儿戏，也该放下了。
秦幺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摊位。
却见那男子仍在那等着。
“姑娘可算是回来了，这书……”男子正道，却察觉到了秦幺幺脸上的落寞，“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秦幺幺摆手回答，收拾起摊上的书，“不卖了，这书，便赠你吧。”说着，用布包起摊上的书，背着包裹，走远。
“少爷，”男子的身后冒出两名随从，“您已经逛了很久了，该回去了。”
“替我调查一下那个女人。”男子吩咐道，“真是有趣，我叶家堂堂大少爷叶青裁还是第一次遇到在我眼前跑走去追别人的女人。”
“是！”
另一边，苏子言、秦幺幺家院门口。
“到了，这便是寒舍。”苏子言挽着女子，“以前没钱打点，有些破旧，现在有钱了，等你嫁入后咱们便将它翻新一遍，再扩大些规模……”苏子言温柔得注视着女子，说道。
“走，进去坐坐吧，我带你看院里的桃花树。”苏子言领着女子进院。
而秦幺幺，背着包裹离开集市，却不知该去往何处。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很小便没了双亲，她没能记住父母亲的样子，只记得自己一直流落街头，直到遇见苏子言，他教她读书识字，带她游山玩水，他，在她最需要温柔的时候给了她温柔，从那时起，她的心里，便已经容不下别人。
为什么，最后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明明他以前待她那么好，明明她在他身边的时间更长，明明说好要娶她的……
以前，她很感激他，感激他给她关爱，但现在，她怨他，怨他的温柔使她如此心如刀绞。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绕回了家，已是黄昏时分。
进门，便见二人坐在院内的桃花树下。
“幺幺，你可回来了，”苏子言招呼着，完全没发现她的异样，“给你介绍下，这是叶家的大小姐，叶诗云，以后要过门的，都是一家人。”
“你就是幺幺妹妹吧，叫我诗云就行了。”女子道，言语平淡却不乏端庄之态，握住秦幺幺的手，“子言说，你就像他的妹妹一样，子言是我的恩人，那你便也是我的恩人，等我和子言成了后，必不会亏待你。”
“边疆如此寒苦，要不是这几年有诗云陪在身边，我估计早就撑不下去了。”苏子言补充到，用宠溺
的目光注视着叶诗云，那是曾经注视过她的目光。
“外面冷，都进去说话吧。”苏子言起身。
秦幺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啪——”她奋力甩开叶诗云的手，“我才不要！”说罢，不顾一切地跑走。
“诶，”可是他说错了些什么，“你要去哪？”
“怕是因为我吧。”叶诗云内疚道，低下了头，“我不该这么唐突，都没提前跟小妹打招呼。”
“没事的，她，不是那样的人。”苏子言抚慰道，你在这屋里等着，我去找她。
为什么要逃，他要和他的心上人在一起了，不该为他感到高兴吗？明明放弃喜欢他了，为什么，此刻却仍是泪眼朦胧呢？
秦幺幺跑着跑着，到了京城的最边上，能看到城墙的地方。
她找了个角落，靠墙坐着，用双臂抱着双腿，像儿时无家可归露宿街头那般蜷着。
呐，子言，现在我跑掉了，不见了踪影，你会不会着急地来找我呢？你会不会像以前那样，为我擦起脸上的灰后带我回家呢？
哪怕你骂我任性也好，这样，你的目光，就能停在我身上了，这样，我就能留住你了，哪怕，只有一秒。
她如此，痴心妄想着。
嘀嗒，随着第一滴雨滴的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
雨打在她的头上，打湿了她的头发，更冷透了她的心。
“你在等谁？”突然，她感觉不到雨水的温度，抬头，是一把红色的油纸伞。
撑伞的，是那日集市上买书的男子。
“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秦幺幺答道，“我要等很久的，你，不必为我撑伞。”
“我是顺便路过这里，反正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完了，帮你撑一会也罢，”男子道，“你在等的，是不是一个叫苏子言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
“呵，苏子言，朝中的一品医官，是因为在漠北的优秀表现而得到了提拔，”他继续说，“而且，他还在漠北救下了被匈奴人劫持而受伤的叶家大小姐，我的姐姐，现在，他们就快要成亲了。”
“你的姐姐？叶诗云是你姐姐？那你是……”秦幺幺吃惊地捂嘴。
“叶家的大少爷，叶青裁。”男子狠狠道，“是我命人，调查了你的身世。”
他一个大少爷，享尽荣华富贵，为何要来调查她一个小小民女的身份？莫非，是为了嘲笑她的不堪，嘲笑她那日在集市上的失态？
叶青裁凝望着秦幺幺的神色，他是叶家的大少爷，家里有钱，人也有才俊朗，全京城的女人都挣着抢着要嫁他。却为何，在他说出自己身份后，她仍是一副不动声色，他明明都站在她身边，却为何，她的心里，一直想着别人。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要见识见识这个苏子言，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占据她内心的全部。
“你叫秦幺幺对吧？”叶青裁道，“我有意娶你为妻，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诶？”
“三日后，希望你能给我答复。”叶青裁将伞塞到秦幺幺手上，走远。
迎面，是赶来的苏子言，二人擦肩而过。
“幺幺，可找到你了。”苏子言激动道，“为什么自己跑出去，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把京城翻了遍才在这找到你。”
把京城翻了遍吗？原来，他已经不能够自然知道她的去向了。明明以前玩捉迷藏时，他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她，然后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变远的，原来不是他们所处之地的距离 ，而是两人的心的距离。
“幺幺，你在生气吗？”苏子言笑道，看着她哭丧的脸，“我知道家里突然多了个人有些唐突。”
“我啊，在漠北的时候，都快要被战火硝烟逼疯了。”苏子言坐下，坐在秦幺幺身边，自顾自说道，“那时候，叶诗云出现了，她本只是经过，但不料乘的马车被匈奴劫了，她逃了出来，却负了伤，我为她治好伤，照顾她，直到她的家人前来接她，但从那时起，漠北到京城的通讯就因战乱断了，她，就那样陪了我七年。”
“所以，我，想对她好，想把所有我能给她的都给她。”苏子言道，用手轻轻拍了下秦幺幺的头，“别生气了，跟我一起回去吧。等我跟叶诗云的婚事办好后，便也给你寻个好人家。”
“嗯。”这或许是苏子言最后一次拍她的头了。
子言，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其实你什么都没错，你，只是想要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你，只是不爱我罢了……
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二天，苏子言与叶诗云一同前往叶家提亲，在叶青裁的劝导下得到了叶家的默许，用了两天时间准备后，第四日，满城以喧嚣庆贺。
人群熙攘，看着出嫁的仪仗，唢呐声，鼓声，华丽的骄子，里面坐着头盖红布的叶诗云，苏子言走在骄旁，温柔得注视着骄中的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秦幺幺想起了儿时听到的童谣，还有那时儿戏的约定。
如果，如果那七年他没去漠北，现在坐在骄中的，会不会就是自己了呢。
不，或许不会吧。
“我已经按你说的去做了，”叶青裁出现在秦幺幺身后，“你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去拆散他们，而是选择成全他和我姐呢？”
“因为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更幸福。”秦幺幺道，“你放心，我会按约定，和你成亲。”说罢，只身离开。
一开始，他不过是出于玩意想让她像别的女人那样迷上自己，但现在，他想要给她幸福……
他似乎爱上了她，不知何时起。
秦幺幺回到熟悉的院内，却见桃树边落花满地。
桃夭，却终究芳菲易逝。
秦幺幺默默打点行李。
“欢迎光临。”京城最好的裁缝铺内，叶青裁正为秦幺幺准备嫁衣。
“给我来一件最华丽的嫁衣，”叶青裁道。
他，发誓要给她最好。
天黑，天亮，苏子言搬进叶家居住，与叶诗云生活在一起。
秦幺幺背上行囊，徒步，离开京城。
叶青裁身着红衣，领人去接迎秦幺幺，却发现了她的了无踪迹……
又十年，一深山尼姑庵中。
“秦幺幺，秦姑娘在否？”一旅人骑马经过，询问门口打扫的尼姑。
“这是别人托我带给她的信。”把信递给尼姑后，旅人离开。
“怎么又有信啦，是不是又是那个公子写的？”突然拥来一群尼姑，八卦的问这，被围在中间的尼姑不吭声，只是默默拆开信，读了起来。
自打某次从一旅人口中打听到她的踪迹后，叶青裁一直给她写信托他带去，她一封没回，只是默默看着。
她，终是没有嫁给他。
理由是，她放弃了喜欢别人，也放弃了被别人所爱。
而叶青裁，因为成为叶家的掌门，而无法离开京城。
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
叶青裁卧病躺在榻上，已是奄奄一息。
“大夫怎么还不来啊，快去催催。”苏子言急忙对身边的叶诗云道。
“不，不必了。”叶青裁摆手，“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可……”叶诗云顾虑。
“走吧。”苏子言叹了一口气，拉着叶诗云离开。
关上门，房间一片寂静。
只留下叶青裁和那件保管已久的嫁衣。
大红布料，金丝边，明明有些年头，却未沾灰。
秦幺幺，你什么时候会嫁给我呢？
呐，为什么啊，老天让我爱上你，却偏偏在你眼中只有他的时候遇见你。
呐，秦幺幺，你知道吗？从你离开京城的那天起，那座小院中的桃树便枯了，再也，没能开出桃花。
好想看啊，你身穿嫁衣，头戴红布头，对着我笑的样子。
叶青裁闭上了眼。
“老爷，大夫到了。”
苏子言开门，望了一眼沉睡的叶青裁，无奈道：“罢了，请大夫回去吧。”
转头，对叶诗云道：“明日给她写封信吧。”
第二日，满城白缎哀乐。
“给，姑娘的信。”依旧是那位送信的旅人，“小生要去远游了，日后，不会再叨扰姑娘了。”
“多谢。”秦幺幺道，拆开信，却是泪眼纵横，“他，走了？”
“嗯，”旅人道，“临走前，仍是惦念着姑娘。”
三年后，苏子言走了。
叶家，只剩叶诗云和他们的孩子。
三月，京城的人流依旧熙熙攘攘。
“听说没，远郊那破院里的桃树开花了。”“真的啊，那树都枯了多少年了。”“快快，去看看。”看热闹的人争相奔走，擦过她的肩膀。
京城，她与他别离的地方，她与他相遇的地方，她曾离开的地方，她现今又回来的地方。
她，来到叶家宅前。
“夫人可在？”
“您是……”叶诗云开门。
“来找一位故人。”秦幺幺道。
一位白发苍苍的女人领着另一位白发苍苍的女人进屋。
她，来到他的房间。
她，看到了那件本为她准备的嫁衣。
翻来袖口，里面绣着一行字：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秦幺幺感觉到心头的绞痛，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她只知当年苏子言抛弃自己与叶诗云在一起的痛苦，却未曾发现自己对待叶青裁的冷漠竟也是给了他极大的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能发现呢。
她追着苏子言，自顾自喜欢着苏子言，却未能发现身后追着她的叶青裁……
她以为，自己不嫁给叶青裁，没有资格接受他的爱，却不知他从未顾忌过这些。
或许，他只是想对她好，就像她曾一心想要对他好一样。
她披上嫁衣，在房间里转起圈直到累得再也爬不起来。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叶青裁骑着马，身着红衣，领着人来接她，带她离开那狭小的院子，带她离开那一树桃花。
一个八十几岁的老人，笑得像个十几岁的姑娘一般。
第二日，前来清扫的家奴发现了秦幺幺的尸体，身着嫁衣，躺在地上，痴痴笑着。
大夫说，她老了，心脏不好，是剧烈的运动导致。
忌过这些。
或许，他只是想对她好，就像她曾一心想要对他好一样。
她披上嫁衣，在房间里转起圈直到累得再也爬不起来。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叶青裁骑着马，身着红衣，领着人来接她，带她离开那狭小的院子，带她离开那一树桃花。
一个八十几岁的老人，笑得像个十几岁的姑娘一般。
第二日，前来清扫的家奴发现了秦幺幺的尸体，身着嫁衣，躺在地上，痴痴笑着。
大夫说，她老了，心脏不好，是剧烈的运动导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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