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的秋天,我还在读高中,在父亲的威逼下,去邻村的杨庄相亲。
我初中就是在扬庄上的,村里很穷,是出了名的光棍村,我在这里读书三年,和村里的大人孩子都很熟,可气的是本校的学生和村里的孩子们不称呼我的大名,却把我的乳名“腊月”演绎成“洋蜡”。每逢走在村子里,总有一些脏兮兮留着鼻涕的小屁孩跟在后面高喊:“洋——蜡”。所以我对这个村子打心里就反感……再说,巴掌大的小村,村里的几个姑娘也都面熟,邋里邋遢的没有一个能入我的眼。准备相亲的这个姑娘名叫杨凤,人称外号“疯丫头”,我也是见过的,打心眼里不喜欢,但又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抱着应付一下的心态就去了。
相亲之前,二姐怕我出洋相,反复教我见了面怎么做……如何说……
二姐说:进门后先让烟,如果人家说不会抽你再自己抽;人家说不会做饭,你就说有俺娘;如果她说俺不会揍(做)衣裳,你就说咱家有缝纫机……;如此这般教了许多。
傍晚,父亲领着我去了她家,寒暄过后媒人把我领到一个小屋,进屋后,我看到煤油灯下坐着一个黑黝黝的似熟非熟的大闺女,我一看就见过。她穿着一件粉红色上衣,脖子上围着一块杏黄色的方巾,脸上的粉刺在煤油灯的映照下闪着亮光。她见我进来,羞涩的低着头细声细语的说道:“哦,我见过你,坐吧”。我像是进了刑场,紧张的喘着粗气不敢正视对方,赶紧拿出香烟缓解气氛,那时我并不会抽烟,由于过度紧张火柴找不到了,也忘了礼让她抽不抽,哆哆嗦嗦的借着煤油灯点烟,吸气时被烟呛了一口,突然咳嗽把煤油灯吹灭了,顿时屋内一片黑暗,寂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正趴在窗外看热闹的小孩子们突然像炸了锅一样大喊:洋蜡吹灯了…洋蜡吹灯了……
我囧的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站着发呆。好在等在外屋接应的姐姐及时赶到把灯点上。
她的第一句话果然是“俺可不会做饭”。“有俺娘”,我像背台词一样几乎抢答了。她又说:“俺不会针线活。”“咱家有缝纫机”,我依然对答如流,心中窃喜。停钝了一会儿她说:“俺家可是很穷”。这句话让我犯难了,因为二姐预先没设定这句话,没教我如何回答呀。我搜肠刮肚的琢磨着咋回答,磕磕巴巴地说:“俺……俺家……俺家也穷”。说完之后觉得不妥,相媳妇说自己家穷有些掉价,情急之中我想起《红灯记》里的一句台词,便改口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俺家粮食倒是够吃”。她听了我这语无伦次的回答噗呲一笑:“你还挺有意思的”!然后瞟给我一个赞许的眼神。几句对话下来,我的汗顺着脖梗子流了下来,两腿瑟瑟发抖,两只手不知往哪儿放,连说话的声音都觉得不是自己了。对方可能看出了我的囧状,也不再问话了,场面异常的尴尬。
守在屋外的姐姐听到屋里没了动静,知道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便进来打圆场:“好了,今天你们就谈到这里,去南屋吃饭吧”。
第二天吃早饭时,父亲又提到昨晚相亲的事,我含着眼泪说:回来想一想还是觉得不合适。父亲指着我骂道:“你也不尿泡尿照照你个熊样,人家哪不好,有身有力的,干庄稼活是把好手”。我说:“她比我大三岁不般配,五大三粗,黑不溜秋的我看了不舒服”。父亲说:“女大三抱金砖………”。当时各地正在放映朝鲜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大字不识的父亲竟然也能说出:“好看的脸蛋能出大米吗”?我生气的说:“你要是只看重能干庄稼活,还不如给我找头牛呢”。父亲听了勃然大怒,一抬手把吃饭桌子掀翻了,满桌的玉米粥溅了我一身。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个兔崽子还说媳妇,你说八妇………,你就打一辈子光棍,睡一辈子干净被窝吧”。我被父亲的蛮横吓愣了,惊恐万状的母亲赶紧劝我说:“儿啊、儿啊,这是要出人命啊,你快同意了吧,别惹你爸爸生气了”。看着可怜的母亲苦苦哀求的样子,我的心立马就软了,只好委曲求全,暂时认了这门亲事。
为了逃婚,1976年底我当兵离开了家乡,女方得知我上了军校,自知父母包办的婚姻再拖下去也无益,便主动提出退婚,至此,这桩闹剧式的婚姻画上了句号,在父命难为的那个年代我也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