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氛围有点奇怪，一个男人两个女人围坐在方形的餐桌边，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就是谁都没说话。
坐在特桑对面的小鹿，不停小口小口扒着饭，也不夹菜，就一直用充满了怜悯的目光盯着特桑看；特桑被看得莫名其妙的，干脆停下碗筷，用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回盯着小鹿；坐在另外一边的鱼鱼，扒两口饭看眼小鹿，吃一口菜看一眼特桑，目光跳来跳去，但也不开口说话。
三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盯——个不停。
“干嘛啊小鹿，为什么要用这种看小狗狗的眼神一直盯着我？感觉好奇怪啊。”眼看着小鹿碗里的饭都要见底了，特桑终于忍不住了，饶有兴致地开口向小鹿问道，“小鹿你是在怪我给你们留了那么多书收拾？还是嫌我今天做的菜不好吃？”
小鹿撅着嘴晃了晃小脑袋，表示不是，但依旧闷闷地不肯说话。
“对了，特桑，你哪来那么多书啊？害我们收拾了老半天。”鱼鱼见场面有点尴尬，略微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开口接了话，“你那都是些什么破书呢，幼儿园小学教材已经够让人无语的了，没想到仔细看看，连作业薄和作文纸都还留着，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收拾起来简直跟在收破烂似的。”
特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着脑袋回答道：“哎，说实话，这些书其实也不是我自己想留的，主要是因为我爸从我小时候起，便坚持认为书是一种神圣的东西。然后念叨着‘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之类的名言，死活不让我扔旧书，让我把从小到大的书都收拾起来，于是不知不觉就攒了这么多。”
“所以你从幼儿园开始，便什么书都留着啊？”鱼鱼被这回答吓了一跳。
“恩，啊，你也看到了，不仅是课本，连练习册、习题册还有我的笔记本，我爸都不让我扔，要我全部老老实实地保存起来。”特桑耸了耸肩接着说道，“而且你不知道，我家以前还有晒书的习惯，每年都要找一两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把书架上各种各样的书，无论新旧，全部都搬到天台上晒一遍。哎，那可真是个相当浩大的工程啊，每次我都累得死去活来。”
“噢…”小鹿似乎也没听过这件事，歪着脑袋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终于换下了之前一直保持着的怜悯的眼神。
“不过说实话，我并不讨厌晒书这项活动，因为总感觉铺洒在阳光下的旧书，不停地散发出一阵阵古色古香的气息。每当起风的时候，整个天台的旧书就会随风翻个不停，空气中充斥着旧书晒得发烫的气味，感觉每次呼吸，都混杂着阳光和知识的味道。”特桑看到小鹿来了兴致，微笑着继续说道，“偶尔晒书的时候，风太大，书本会被风卷的飞起，好在我家天台上留着许多盖房子剩下的砖，于是我就要拿砖头，压住一本本旧书，让旧书不至于被风卷走。但总有那么一两本书没压好，一阵风起，便飘着卷着，飞走了，我便永远失去它了。每当这时，我总是笑着，心想：风吹走文字。”
“挺有意思的呢。”鱼鱼点了点头。
“哎，也不全然都是这种有意思的事情，我和小鹿结婚搬走后，我爸就嫌我的旧书占位置，责我两天内搬走所有旧书，还反复叮嘱我不许扔掉，要好好保存，他会再来检查的。”特桑苦笑道，“搞得我现在，好好的书房一小半空间都被这些旧书占去了，而且想搬家的话，整理旧书得花好一番功夫。”
“恩，真是辛苦你了…”鱼鱼不无同情地说道，但马上又反应过来，“不对！明明是我被拉过来帮你们收拾旧书，应该是辛苦我了！”
“恩恩，对对，确实是辛苦你了。”特桑赔着笑对鱼鱼说道。
“呜…”就在这时，小鹿又盯着特桑，嘟着嘴发出了一小声呜咽的声音，特桑听到后，转头看着小鹿闷闷不乐的样子，感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鱼鱼微微叹了口气，知道小鹿是因为特桑从没向她提起初中的事情而在生闷气，但是偷看日记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说出来呢，所以只能另辟蹊径。于是鱼鱼清了清嗓子，把椅子挪到了小鹿旁边，搂着小鹿的肩膀说道：“特桑，你知道吗，我和小鹿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学，从初中起就是特别要好的闺蜜。”
特桑点了点头，说道：“知道啊。”
“那时候我们下课了，都是手牵手去上厕所的，每天放学都一起回家，还经常串门，聚在一起谈论最近新鲜的八卦和消息，像是我们班上的谁谁谁是不是又去找谁谁谁玩了，我们喜欢的哪个明星又出演了什么新电视剧，还有周杰伦出的那张新专辑哪一首歌最好听。”鱼鱼说到一半，看到小鹿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满意地接着说道，“从那时候起我们就超好的说，特桑你有没有从初中起就很要好的朋友呀？”
“有啊有啊！”特桑闻言猛点头，“阿庄就是啊，我和小鹿上个月还跟阿庄和他老婆聚了一次，一起聊了好多以前的事。”
“这样呀，特桑你初中有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的事情或者人，跟我和小鹿说说咯。”鱼鱼顺势利导。
“恩恩，当然有啊，比如阿庄，我和阿庄他初一起就是同桌，基本上算是形影不离，然后我还有一个初中的好朋友，叫子玉，我们三个当初经常一起去图书馆看书。”特桑喝了口汤，兴致勃勃地接着说道，“我们当初去图书馆，经常一泡就是一整天，而且我们三个口味接近，看的书类型也比较一致，基本一个人看到喜欢的书，都会推荐给另外两个人看。不过我们虽然什么书都看，但阅读的主体还是小说，尤其是玄幻小说看了不少。”
“玄幻小说？”小鹿好奇地问道。
“恩，对，小鹿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啦，玄幻小说并非都是糟粕，虽然绝大部分意淫小说都没有什么价值，但是好的小说并不拘泥于故事类型。”特桑点着头自得地说道，“我并非什么书都看，因为书看得多了，一本小说，我只要翻翻开头，再看看中间，最后看看末尾几页，我就能看出这本小说的风格、作者的写作功底，还有这本书是否有灵魂。”
“灵魂？书哪来的灵魂？”鱼鱼茫然地问道。
“不对不对，好的小说是有灵魂的，故事剧情只是灵魂的载体，一本小说真正的精华是作者赋予它的灵魂，是作者希望读者从中收获的东西。”特桑伸出右手的食指摇了摇，然后露出一脸“你们不懂啦”的得意神情，接着说道，“比如阿庄，当初就经常因为看唐家三少的小说被我和子玉嘲笑，其实我和子玉也有看唐家三少的小说，但我们一旦看到唐家三少的小说里出现情色描写的时候，我和子玉就不往下看了，因为我们知道他小说之后的内容，基本上就只剩下空洞的剧情了，而且还千篇一律，只有阿庄会耐心地看完。”
“呃，情色描写？情色描写怎么了？很多小说里都有情色描写的呀。”鱼鱼不解地问道。
“所以说啦，好的小说其实是不需要靠情色描写来吸引读者的，那些好的小说里出现的情色描写，不过是情随意至，想写就写，起的是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特桑摇了摇头片，微笑着继续说道，“而唐家三少之流的小说，他们的小说千篇一律，纯粹突出意淫，通过肆无忌惮的情色描写和漫无天际的妄想，来刺激读者原始的欲望，从而达到吸引读者的意图。比如《空速星痕》，第一章男主就被女人强奸了，什么鬼！这种写法太功利，为吾等所不齿，我喜欢的是那种包含着灵魂的小说，比如我和阿庄最喜欢的《诛仙》，全书一段性爱描写都没有，但仍旧让人为之动容…”
“特桑特桑！你偏题了，不是让你给我们说书的，是让你给我们讲人讲故事的！”鱼鱼一脸不满地打断了特桑的夸夸而谈，一旁的小鹿也不住地点头附和，表示同意。
“哎，好了好了，不说书了，我会注意点的。”特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忆般，苦笑着说道，“不过阿庄当初真是害惨我了，他父母还有叔叔什么的，都不让他看玄幻小说，但他以前还是经常偷跑，泡图书馆看小说。他父母抓了他好几次，还连累到了我，因为我经常和他一起看书，阿庄父母就觉得是我引诱他一起去的，就打电话给我父母，害我所有的小说都被没收了。”
“噗，你怎么这么倒霉啊。”小鹿忍俊不禁。
“恩啊，不过有一次，阿庄凭借着聪明机智逃过了一劫，那时候他在新华书店里看一套名为《封神绝》的小说，结果被他叔叔抓了个正着。”特桑笑着，接着说道，“当时阿庄急中生智，用手死死挡住了封面上‘封神绝’三个字中的‘绝’字，然后表示自己看的是《封神榜》，是古典名著。阿庄他叔叔问他，这本书封面怎么如此花哨，结果阿庄义正言辞地表示，近年来新版的书封面都这样，还真给糊弄了过去。”
“哈哈，真好玩真好玩，再给我们讲讲别的。”鱼鱼和小鹿靠在一起，两个人笑得花枝乱颤的。
“还有以前我有个朋友，外号叫大头，从初一起几乎一直坐在我后桌，因为脑袋长得特别大，所以我们都叫他大头。”特桑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了一个西瓜大小的椭圆形，“你们知道大头的头有多大吗？喏，大概这么大。你们可别不信，大头头大可不是因为头发长，而是因为他头真的有这么大，哎，说大也不准确，应该说他头长得特别长，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一个头两个大’。”
“噗，信，信，我们信还不就是了，他头这么大，是不是脑积水啊？”鱼鱼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啊，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那时候学校只允许留1cm以下的短发，他的大脑袋特别明显。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时候，那时候在发考卷，我还偷偷跟阿庄说，这人脑袋这么大，是不是脑积水、弱智儿，结果他考卷拿下来我一看，天了噜，考得居然比我高多了！”特桑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忍不住笑，“大头的脑袋形状很特别，额头和后脑勺凸起来，中间的部分微微凹下去，看起来挺像个大花生。那时候我们开始学地理，学地形图，然后我就经常拿着地图册对着大头的脑袋，一边比划，一边念叨，‘喏，这里是山峰。’‘嗯，这里是山嵴。’‘哎哟，这中间是山沟沟。’然后大头就会一边笑着，一边冲过来用脑袋撞我，哈哈哈哈。”
“哈哈，骚包特，被他用头撞疼吗？”小鹿一边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一边努力忍住笑问我。
“啊，疼，当然疼！你们没尝过那滋味，大头那脑袋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尤其是额头，特别硬，有时候被他用脑袋砸一下，我的头要疼一个星期。”特桑一边揉着额头，表现出很痛的样子，一边接着说道，“初中的时候大头超级幼稚，总是对我恶作剧，当真是脑子进水了。那时候他经常没事干走过来，用脑袋砸我一下，然后嘿嘿笑道‘我脑袋硬吧！’；或者吃饱了撑着，把胶水挤在我椅子上，害我跟他打了一中午；还总是把我的跳绳挂风扇上，或者把我的笔袋扔出窗外，然后我也会反击，把他的笔袋扔水池里什么的。”
“哈哈，这就是标准的损友关系吧。”鱼鱼拍着桌子笑着说道。
“恩啊，是啊，标准的损友。”特桑点着头说着，但是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不过虽然打打闹闹个不停，但我确实是把他当朋友的，有一次他闹的太过火了，我很生气，给他发了一条语气严肃的长短信，结果没想到他第二天哭着向我道歉。那时候闹归闹，但我想，他心里应该确实是真的把我当朋友的吧。”
“恩，算吧，那应该便是所谓孩子型的朋友吧。”小鹿抬起头，温柔地看着丈夫，轻声地说道，“讲讲别人吧，应该还有其他有趣的人吧。”
“恩，啊，对，大头的同桌叫ck，初中高一都跟我同班，也是我很要好的朋友。”特桑笑了笑接着说道，“ck现在还好，初中的时候，简直就是个重度中二病，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们这些老同学现在聚会的时候，还会经常说起他以前的趣事，拿他打趣。”
“他做过什么事情啊？”鱼鱼饶有兴致地问道。
“唔，其实ck的事很不好说，因为他做的事情太多了，又都不是什么大事。”特桑想了想，接着说道，“现在不是有个词叫装逼吗？但假如一个人，他每时每刻都在装逼，那我觉得这种逼就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逼。”
“什么意思啊？”小鹿表示不理解。
“ck啊，他当初就是个中二病，动不动就爱说‘放学给我等着！’‘小心我屠你全家！’‘我告诉你你完了！’‘等死吧你！’，诸如此类极其装逼的话。”特桑努力回想着，模仿着ck的口吻说道，“而且ck还总是把‘等会你小心点！’‘信不信我把学校炸了？’之类的话当作口头禅，再加上他一套套惟妙惟肖的动作、手型和姿势，虽然他从来没做过什么黑社会性质的事情，但是他身上凶悍的气质比起电视上的黑帮老大一点都不差，所以落下了‘大哥’和‘炸弹狂魔’的外号。”
“哈哈哈，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啊。”鱼鱼和小鹿又笑了起来。
“而且ck当初还做过很多逗比的事情，比如用手指夹了根粉笔，然后站在讲台上非要人用粉笔去丢他。一旦别人用粉笔丢他，他就会侧身往旁边一闪，然后把手举起来，大喝一声：‘接住了！’”特桑说着自己也乐了，“第一次见的时候我真是被吓到了，还以为ck这么厉害，真的把粉笔夹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笑得不行。还有他经常用一些很奇怪的答案回答老师的提问，比如有次思修课老师问‘同学们觉得青春是什么颜色的？’，结果ck站起来非说青春是血色的，把老师气得半死。”
小鹿和鱼鱼笑成一团，过了好半天，鱼鱼才带着笑艰难地问道：“还有呢？”
“还有啊，就是经常和我跟阿庄去看小说的子玉，当初我也经常跟子玉一起玩。我们当初经常凑在一起胡思乱想，然后把妄想的东西写下来，写成长长的小说。”特桑说着，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还有啊，我们以前经常改音乐课本上的歌词，比如把“游击队歌”改成“神经病歌”，有时候走在路上就会唱起来，‘我们都是神经病，每一个脑袋都有点问题…’，然后附近的人就会用奇怪的眼神，对着我们两个自娱自乐的人看个不停。”
“小骚特你唱的难听死啦。”小鹿含着笑，看着特桑温柔地问道，“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还有啊…还有呢…”特桑说着，忽然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快的事情一般，靠在椅子上，微微昂起头，陷入了沉思中，原本洋溢在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不见了。
小鹿和鱼鱼也不由自主地收起笑容，对视了一眼，非常默契地都没有开口打断坐在对面的男人的思路。
“啊…抱歉…走神了。”过了一小会，特桑似乎回过神来，冲对面两个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其他有意思的事情，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没事。”两个人一起冲特桑摇了摇头，表示谅解。
“…不过啊，还有两个人，我跟她们并非是朋友，她们身上发生的事情也并不有趣，但是我每次回忆初中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起她们。”特桑沉默了一会，就在小鹿和鱼鱼以为这个话题要结束的时候，他悄悄叹了口气，垂下眼睑，又缓缓开口说道。
小鹿默默看了特桑一会，然后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拖过一张椅子坐了下去，将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大腿上，然后用温柔的声音轻轻地说道：“小骚特，干嘛露出这个表情，那两个人的事你要说吗？如果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吧。”
“没事，毕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特桑微微笑着，伸出左手握住了妻子的两只手，然后用另一只手罩住了她的手背，接着对两个人说道，“以前我初中班上，还有两个人，一个叫Oak，一个叫Ky。”
特桑说完这句话，又停了一会，小鹿和鱼鱼安静地听着，耐心等着特桑接着往下说。
“…抱歉，又走神了。”特桑回过神来，抱歉地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两个人身上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点，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小鹿和鱼鱼一起摇了摇头。
“是丑。”特桑说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脸的苦笑，“我并非是歧视她们，但我也不想昧着良心说谎，她们两个真的长得很丑。”
我第一见到Oak和Ky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
Oak还稍微好上一点，Ky则是我见过的最丑的女生，丑到我之前根本没想象过，原来一个正常成长的人可以丑成这样。
…对不起。
天生相貌比较不错的人，甚至相貌比较一般，乃至于微微有一点不好看的人，想来是很难感受到，相貌最多可以给人带来多么大的困扰。印象深刻的有一次，我坐在前排写作业，抬起头来刚好看到她们从我面前走进教室，不由自主地吓了一跳。
但是除了外貌不尽如人意以外，她们两个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初一刚开始的时候，班上的人我都不认识，所以也不觉得哪个人特别好，哪个人特别坏。我虽然隐隐觉得她们两不太好看，但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相貌是天生，谁也没法在出生的那刻做选择，Ky虽然长得不好看，性格内向，但是最初的时候其实也挺爱笑的，对人也挺温柔，也很友好。
然后，那时候我们班上有几个小群体，其中一个群体人数很多，大部分是座位在后排的，发育比较早的，高大的男孩子。不知哪天起，开始有人谈论她们两个的相貌，说她们长得丑，然后说着说着，渐渐地，所有人似乎都感觉她们越看越难看。
这种谈论慢慢发酵着，逐渐变了味。尽管她们并没做什么坏事，但是那群人开始带头排挤她们，然后慢慢的，班上的同学们，仿佛都有意无意地，或是排挤她们，或是冷落她们，人们不再视她们为与自己平等的个体，处处给她们不公平的待遇。
然后有一次，积攒良久的恶意一口气爆发了。
在那天的某个课间休息的时间，Ky从前门走进了教室，然后不知道是谁率先开始起哄，大喊了一声‘鬼进来了！’，起身往教室后面跑去。那一声呼喊，仿佛是推倒多米诺骨牌的手指，又像是百米跑的发令枪，几乎所有男生，在Ky附近的、不在Ky附近的，都起身，离得Ky远远的。
那时我原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下意识地跟着人群，仿佛这样就能融入集体般，跟着人群一起欢闹着移动。Ky往哪走，其他人就往相反的方向退，就仿佛她是瘟疫的集合体一般，仿佛只要靠近她，就会得到再难痊愈的绝症一般，谁也不愿呆在她身边一定范围内。
我站在人群中，看到她原本就难看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快哭了一般的神情，我夹杂在周围欢闹的人中，听着周围响起的欢呼，也兴奋地呼喊着，不停移动着，然后看着她举起拳头，奋力朝着人群冲过来。
人群喧闹着朝着相反的方向移动，我跟在人群中，看着她奋力跑来的样子。我看着她的脸，发现她快哭的样子比平时还要更丑，奋力奔跑的样子当真如恶鬼一般。
可我又忽然发现，其实她的眼睛跟我们一样，乌黑的，透亮的，开心的时候眼角会弯，伤心的时候眼泪会流。她也会哭，她也会笑，她也是普通人，共享着一样的欢乐和悲伤。
我忽然惊觉，原来我也是我最讨厌的那类人。我为了不被排挤，不被孤立，为了融入莫名其妙的集体，混杂在秃鹰群中，一起将她的尊严撕碎，将她的悲伤咀嚼，然后将她的痛苦，当作一场饕餮盛宴。
我忽然意识到，感同身受不过是句空话，原来只要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自己就绝不可能感受到一样的痛苦。
原来我也不过是个讨人厌的人罢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忽然感觉很累，对身边的一切很厌烦，不想再继续跑了，于是我从人群中脱出，停下脚步看着她朝我冲来。我看着她举着拳头冲到我面前，忍不住微微合上了眼，以为她会给我脸上狠狠来上一拳，尽情地宣泄她的愤怒。
可她却径直从我身边跑过了，向着她根本追不上的那群人，像是朝着不公平的命运一般，奋力跑去。跑啊跑，拼尽全力地跑，直到再也跑不动了，她蹲下去，独自哭成一团。
我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哭泣的样子，我发现她哭的时候依然是一样的难看，而且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原本就难看的脸，因为愤怒和悲伤而扭曲着，甚至比平常还要恐怖。
可我还看到了，在她和我们几乎一样的眼中，噙满了快要溢出的泪水。
我无法形容，那是怎么样的眼神，即使同时使用悲伤、无助、厌恶、仇恨、愤怒和绝望，我也无法描尽她眼中所有的感情。我想我不仅仅是现在无法描述，即使是十年后，甚至到我临死前，我也绝不可能，将那万千情感，用区区言语说清。
但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其他人又凭什么，这样伤人。
特桑昂着头，微笑着不再说话，仿佛刚刚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个虚构的故事一般。他昂着头，安静地看着天花板，眼里仿佛漂浮着悲伤、厌恶、后悔和沉痛，还有一点点，反着光的晶亮。
但他最后，终究是没说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呜…小骚特，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大厅里沉默了一会，忽然小鹿抽着鼻子，一副很伤心的样子，抽出手摸了摸特桑的脑袋。
“干嘛啊，我说的又不是我，小鹿你同情我干嘛。”特桑忍不住笑了，转身抽出手放在了小鹿头上，放肆地揉了起来。
“呜…”小鹿扭着身子挣脱了丈夫的手，然后起身后退了两步，转身冲闺蜜说道，“鱼鱼鱼鱼，决定了！鱼鱼你今晚留下来睡！”
“哎？”“哎！”鱼鱼和特桑同时发出一声惊叹，不同的是，一个是因为差异，一个是出于惊喜。
“去死啊大色狼！想什么呢你！”小鹿气得抬起脚给坐在椅子上的特桑狠狠来了一脚，用力将鞋后跟踩在他的腿上，还往下转了两下，然后不管抱着腿哀嚎的特桑，接着对鱼鱼说道，“鱼鱼你跟我睡卧室，我们两聊点体己话，死特骚你滚去书房睡！没要事不许过来敲门！也不许说话打扰！”
“哎？不是刚说好了不欺负我了吗？”特桑揉着腿一脸郁闷。
“你活该！”小鹿指着他气呼呼地说道。
“可是…小鹿，虽然你周末没工作，可我明天还有工作啊。”鱼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没事没事，我会设好闹钟的，保证你不会迟到！”小鹿叉着腰，点着头，无比霸气地说道，“总之就这么定了！”
坐在小鹿右手边，一脸郁闷的特桑，和坐在小鹿左手边，有点纠结的鱼鱼，两个人闻言默默对视了一眼，一起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
【第三章 完】
————————————————分割线————————————————
大家好，我是犬君的长篇小说，《我们背靠黑暗，欢笑着再不回头》，的第三章。
因为是长篇小说，所以文章的节奏比较慢，正文字数7000出头，我觉得作为一个章节，还是略微偏少了一点，不过可能很多读者会觉得太长了￣ヘ￣
哼。
就不就不就不！吐艳你们！
总之还是希望大家喜欢噜￣へ￣
老实说我五天写了三章，然后反复改了几次，直接打乱了我的生活节奏…所以感觉还是慢慢写比较好…
于是决定了，以后每周更一章吧哼唧！
星光即使微弱，也会为我照亮前途
希望我的小说，能带给你们些许爱的力量。
能给你们带来些许勇气，更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
————————————————下回预告————————————————
“所以呢？”
“我想这本应该是最早的。”
因果循环，自有报应。
积毁销骨。
若是当真为了一个女人，送了天下，那也是，何其的浪漫。
【第四章 稚嫩的牙齿嵌入肌肤，鲜血直流还不自知】
“老师老师！”
“你看我的小鸡鸡，大不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