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野兽潜行 第十五章 搜索
“过来吧。”二哥瞧都没瞧我一眼,晃着身子进了走廊左边的房间。
这是他自己单独的办公室,里面有一张大班桌、一张大班椅,后面一排文件柜,桌前两张折叠椅。当我从沙发上站起身时,已经有两个人插在前面跟他进了屋。他们一个梳着飞机头,穿着紧身的白色V领短衫和黑色牛仔裤,皮鞋擦得锃亮,身上一股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一进门就半躺在靠里的那张折叠椅上玩手机;另一个是那个光头,穿着并不讲究,但脖子上的金链子、腕上的手串,以及手指上的大金戒指却彰显着他在公司的价值。他翘着二郎腿,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黄金叶,抽出两根,一根甩给二哥,一根自己叼住。
“身份证带了吗?”二哥欠了欠身子,伸手虚遮了一下光头递过来的火。
“带了。”
我从包里翻出黑头给的塑胶袋,把里面的证件一股脑都掏出来递过去。二哥随手翻了翻,问:“借多少?”
“三......三千。”
“多少?三千?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干嘛的?随便办张信用卡,或者上网找个借贷平台不就完了。”二哥提高了嗓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冷冷一笑,又说,“再说了,这点钱能顶个屁用!”
“够我用好几个月了,等我找到工作马上还你们。”他并不是在问我,但我太紧张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还是当作一个问题回答了他。
二哥喷了一口烟,三个人同时嗤笑了起来。我心脏猛地一颤,以为露出了什么破绽,但随即反应过来,又强调了一遍:“最多三个月,一定还清。”
飞机头憋住笑,似乎有意要嘲弄我一番:“没钱还不要紧,你不是没工作吗?我们这儿有啊,钱还不上就用肉还吧。”
“那也得有肉啊,跟只干巴鸡似的,还拖着条烂腿,估计卖不上什么价去。”光头跟着起哄。
“哎......”二哥拉长了语调,瞥了瞥我的下半身,笑着说,“干巴怕什么,那儿有肉就行了。”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不知是我表现的太过老实,让他们打消了顾虑,还是他们压根就没把这点钱放在眼里,早就有一套对付我欠债不还的方法,反正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事算成了。二哥止住笑,抽了口烟,对光头说:“镏子,你给他办一下吧。”
镏子接过袋子,把我带到对面的房间。这是一间长条形的办公室,窗帘没有拉开,屋里一点阳光都没有。借着走廊昏暗的散射光线,我看清了里面的陈设:窗户边挂着一张普蓝色的背景布,松松垮垮地几乎占了一整面墙,在它正前方摆着一张高脚旋转椅,左右两旁各立了一盏摄影灯,都面向背景布,其中一盏摄影灯后面立着一个衣架,上面挂了件白色的长袖衬衫,这算是一个微型的简易的摄影区;衣架旁有个三层的置物架靠在墙边,它隔板不宽,上面有一台佳能的数码相机,两盆叶子发黄的绿萝,还有厚厚一沓装订不整齐的纸张,估计是些他们常用的文书资料;墙角有一台复印机,正处在待机状态,由于出纸盘已经满了,几页复印好的材料掉在地上,踩上了不少鞋印。
光头打开灯,把我的证件每一样都复印了1份,又从旁边置物架上的那叠资料中抽了3份合同递给我,说:“画横线的位置签名,写金额、填还款日期,后面的表格里把你的电话、居住地、家庭成员,还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和住址填上,在每一个签名的地方按手印。”
他说完,又在架子找了找,翻出一盒印泥扔给我。
我按照他的要求一一填好,把合同递过去,他接了之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的表格,掏出手机开始拨号,电话通了:“是刘建新吗?你儿子刘思林在吗?哦......我是他的高中同学,我们这班哥们儿最近想搞个聚会,联系不到他,他是不是换号码了?劳驾能把他电话告诉我一下吗?”
电话那头讲了一串数字,镏子转了转手腕,让联系电话那一栏更显眼一点。确认我没有作假之后,他把合同拿去盖上章,连同证件一并递给我,指了指摄影区,说:“站蓝布那儿,双手拿着身份证举到胸前。”
“白脸儿,过来拍照。”他脑袋一歪,冲门外吼了一嗓子。
“你他妈按两下快门能累死?”飞机头嘟囔着进来,从架子上取下相机,对着我横竖各拍了一张,又命令道,“把合同举起来。”
“咔嚓”又两下快门后,飞机头也不看拍的效果如何,招招手让我把合同给他,迳直去门口那瘦子的隔壁打开电脑。我这时候心里已经镇定了许多,但脑子还有点恍惚,直至他电脑屏幕上提示输入密码,才猛然想起黑头吩咐的事,忙转了转身子,让挎包正对着他。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对电脑不熟的人,两根食指笨拙地戳弄着按键,就像个第一次用筷子吃饭的老外,扒拉半天也很难把食物送到嘴里。不知道为什么要安排他来操作这套流程。
“合同呢?”镏子站在走廊中央,又扯着嗓子乱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跟谁过不去。
飞机头的密码才输入了三两个字母,听到他的喊声,脸色霎时变得不太好看。他咬了咬牙,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合同塞给我,指了指光头,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屏幕和键盘。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如果现在走开,那必然拿不到他的密码,若不过去,又容易引起怀疑。经过一瞬间的权衡,我决定冒一冒险。这时,镏子又叫了一声,我来不及细想,从肩膀上卸下挎包,假装不经意地放在桌面,也顾不上镜头有没有对准飞机头那筷子一样的手指,拿起合同就奔着光头去了。
“你耳朵聋啦!”镏子瞪了我一眼,一把夺过合同,钻进了二哥办公室,我连忙跟了进去。
镏子把合同递上去,像个等待老师批评教育的小学生,站在一旁等候指示。我在他身后,故意跟他错开半个身位,这样只要稍一侧身,就可以瞄到二哥的每个动作。二哥接了合同,一页页仔细检查了一遍,又问了些信息有没有核实之类的问题,才满意地点点头,打开身后的文件柜,扔了进去。
我歪了歪身子,发现这是一种市面上常见的文件柜,采用双重加密,开的时候可以用密码,也可以用指纹。他只把柜门开了一半,但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有三四叠资料凌乱地堆在一起,估计都是些存底的合同档案。当然,也可能夹杂了别的东西。不过,二哥开柜门的时候,并没有用密码。那这事就有点不太好办了。
等到二哥把柜门关上,镏子冲我使个眼色,很识趣地退到外面。他指了指飞机头,例行公事地交待:等他录入完资料,你核对下,要没什么错就可以走了,钱会打进你刚才填的账户,1小时之后你查一下。”
我点头答应,但心思早不在这上面了,至于那3000块会不会按时打进账户,我也不在乎。我现在只在意一件事,就是包里的针孔摄像。在这里多呆一秒,就多一秒被发现的风险,万一真的不走运被他们捉到,就算黑头在,也未必能帮得上忙。
我回到飞机头身旁。他已经填完资料,正在把照片上传到网盘中,似乎并没有让我核对信息的打算,也不知道镜头有没有拍到他的整套操作。我这样想着,下意识瞥了一眼桌面,顿时耳朵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桌上的包不见了。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手脚不要哆嗦,擦了擦额上的汗,双手扶在桌子边缘让自己站稳,同时眼睛四下快速搜索了一遍。这个房间,比刚才多了几个人,有的在抽烟打牌,有的视频泡妞,有的玩手机游戏,都在忙活自己的事,看上去不像有发现什么的样子。只有一个人,就是门口的那个瘦子不见了。
我感到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上,又仿佛陷入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如果包是他拿走的,那极有可能已经发现了藏在里面的摄像机,脚底抹油无疑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不过,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也有可能他拿了包却没有发现里面的东西,又或者那破包被其他人随手收起来,与他们自己的物品混在一起,放在了某个地方。
我感到慢慢恢复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偏偏这个时候又忽然涌上一阵尿意,忙丢下句“借个厕所”,向走廊尽头奔去。路过二哥办公室的时候,镏子正站在门口打电话,口气恶狠狠的,像在催促什么人尽快还债,二哥则翘着二郎腿仰靠在椅子上抽着烟慵懒地翻看一本画册。我用余光快速在屋里掠了一遍,包不在这里。对面的办公室摄影区空着,复印机旁有个不高但很结实的男人在复印资料,包也不在这里。这条走廊不过十几米,我却感到似乎漫长得没有尽头。两旁的墙上贴满了黑白的装饰画,都是不同神态不同颜色的女人的脸,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这在我进来时是没有留意过的,此时她们仿佛都在盯着我,想要看看我被折磨的样子。
厕所就在眼前,我已经闻到了里面散发的令人作呕的臭气。挎包找不到了,被他们逮住也许就是下一秒的事,我有点丧气,这下恐怕完了。
我伸手推了推厕所门,一个男人边整理裤子边往外走,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他看到我吓了一跳,愣了愣,沙哑着嗓子骂道:“急什么?前列腺不行了?”
是瘦子。我也被他吓了一跳,眼神一躲闪,不自觉地瞄向旁边。我发现墙上有一个壁挂式的木制衣架,背包、帽子、雨伞乱七八糟地挂了一排,还有两件薄外套也搭在上面,而我的挎包,就压在一个黑色双肩包的下面。要不是那个开了线的纽扣,我不会一眼就认出它。
我又惊又喜,咽了口唾沫,瞥了瞥瘦子:“不好意思,快憋不住了。”
他从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系好腰带推开我走了。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他边走边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急忙从衣架上摘下包,闪身进了厕所。
整个厕所里弥漫着一股粪便的恶臭。我顾不上那么多,一按冲水按钮,盖上马桶盖,顺势坐在上面,打开包一通乱翻,看针孔摄像还在不在里面。所幸胶带有些松了,但机子还粘在原位。我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没有发现还是故意给我制造这样的错觉,但容不得我多想。我翻出手机,按下解锁键,屏幕上有3个未接来电,每一个间隔时间只有十几秒,都是镏子打过的那个号码。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从厕所出来,我一瘸一拐地直奔门外,什么信息对不对,什么钱到不到账的,全不管了,只有离开这里才是我唯一要做的事。镏子还在打电话,二哥还在看画报,飞机头还在传文件,瘦子也还在玩手机,一路都没人注意到我,只要走出这扇门,剩下的事黑头自然会去处理。
“等会儿。”身后响起飞机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着什么急呀?”
我心脏一颤,双脚像被钉了钉子,身体僵在当场。真不应该冒这个险,他们一定早就发现了包里的东西,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屏住呼吸,慢慢转过身。飞机头斜睨我一眼,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合同不要了?”
“不好意思,碰上点事,一着急给忘了。”
我松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走过去把合同塞进包里,转身离开了浩天公司。
在进电梯之前,我下意识地向走廊的另一头望了望。洽谈室的门虚掩着,没看到黑头,但看到有另外一个人站在门后。这人大半个身子被门挡住了,只能从缝隙中隐约瞧见一点背影,无论身形还是衣着,都跟黑头完全不同。从头发的长度判断,是个女人。
我带着疑惑进了电梯。楼下大堂的人还是寥寥无几,但路上多了许多,对面的面馆里,李建军正埋头吃一碗宽面,远远看见我出来,端起碗灌了口汤,冲我打了个手势,示意在车上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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