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去卤料摊买凉菜,不想在一溜排的凉菜里竟见到久违的田螺肉,并不是常见的那种带壳的小田螺,而是那种乡间三四月的稻田里才能见到的肥硕的大田螺,紧实的黑色田螺肉,炒着农家人自制的腌咸菜,隐约可见的手磨辣椒糊,多么熟悉的旧时味呵!
回去的路上,记忆也跟着迫不及待起来,顺着时光的道一下子就游到三十多年前,游到那个热闹着的小村庄,游到那久远的童年时光里。
在尚以农业生产作为主要生活保障的八十年代,乡间田里的热闹,通常还没出正月就开始了,田土解冻,麦子油菜跟被人拽着似的疯了般往上窜,小草也凑着热闹。秋收后又闲置了一个冬天的稻田里开始出现了忙碌的身影。或者全家大小出动,用铁锹一点一点地翻着田土,或者一人一犁一头牛,翻好土也顺便耙平整。然后将田沟拦起来,等着水田储水,浸松软田土,等着下种子。
随着水田的水渐涨,日子一天一天地变暖,忍了一个冬天的田螺便慢慢地探出头来,在水田里悄悄地蠕动着。渐渐地,它们胆子越来越大,会驮着黑黝黝的壳慢悠悠地滑动着,身后留下了一道道或深或浅的泥弧线。
乡间春日无闲人,大人们是绝对不屑于去做捡田螺这样纯粹的为了满足口腹的事的。纯朴的乡风之下长大的他们,谁都不希望在背后让人加上个好吃懒做的名字。连带着对我们孩子去捡田螺有时也不大待见。通常我要在答应完成家里的洗衣扫地做饭等所有该完成的家务事后,才能得到一次光明正大的和小伙伴提篮子到田里捡田螺的机会-----更多的时候是需要耍着赖地偷偷下田。
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于儿时的我来说,去田里捡田螺的乐趣似乎早已远远超过了对吃田螺的向往。田螺是个很神奇的物种。它们也是应春天而生的。翻过泥土浸了水的水田是田螺的温床,尤其是种过红花草(紫云英)的稻田,压在泥土下的红花草不仅仅滋养着稻田,更滋养了应时而出来的田螺。
当稻田里的红花草腐得稻田里的水上都浮起了一些黑黑亮亮的东西时。天是真的暖了,水不再那么凉时,便是摸田螺的最好时机。等得我将家里的小事情做完后,太阳也升得差不多,于是,我便约上邻里小伙伴,一人拿个小竹篮子,一路欢快的奔向田间。
我们卷起裤角,打着赤脚,欢畅于细细的田间小路,从这一块田到那一块田,太阳将稻田面上的水晒得暖暖的,便有肥肥的田螺依着红花草,依着露出水面的土块,贪着那点暖,悠悠地附在上面,吐出肥肥嫩嫩的螺肉。我们比着眼明手快一只只地将它们捡到篮子里,不一会儿,就捡了半篮子,眼看着能够就着咸菜炒到满满一大蓝边海碗了,我们就转移了目标,不再捡田螺,通常是寻一块曾经种过果子(荸荠)的水田,在那些水田里,总是会留下些当时挖果子时长得比较下面未寻干净的果子,现在随着泥土松化,春暖芽长,那些留在田里的果子一个个冒出了牙白色的嫩芽,冒出水尖,很快就能寻到许多,拿到塘边洗干净,又可以打打牙祭了。
捡回家的田螺要先倒到桶里放些水养着,等到傍晚母亲忙完田里的事后才有空处理。母亲将田螺洗了放到锅里用水煮到褪了田螺帽子后,出锅装到小竹篮子里,我们便搬了小木凳子围成一圈,拿针的拿针,拿锥子的拿锥子,将一个个田螺肉挑出来。挑出的田螺肉由母亲亲自下厨,用自己腌制的咸菜和手磨的辣椒糊和油一炒,香味诱人。
这些年回乡,已经很少再听到有人去田里捡田螺了。偶尔说起,母亲笑回:现在谁还让孩子去捡那个哦。日子好了。
日子果真是好了呢。只是那乡间春日里捡田螺的时光呵,依然如此鲜艳,叫人深深地怀念着,难以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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