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才过,村里不到一个月的短暂喧嚣,随家家户户的人远游他乡,如燕子般的冬归春走,很快又肃静了下来。虽然家家户户门旁两边的长对联,红红的纸还沾满着喜庆,红纸墨字或红纸金字,每一个笔划仍在热切地吐露主人家的心愿,巷子还是又恢复了一年十一个月的寂静,几个衰老的面孔正聚在某家的墙角下,地上一截截粗糙的断砖块,此时就成了这些人身下最安稳的凳子。浑蚀的目光随檐下巷道,投向村边的田垌及稍远的山坡平地,初春的太阳捎着温暖的光芒,与邻家门旁鲜红的对联相互辉映,给巷道增添了一丝生气。
弯弯曲曲的巷道,从村里一直延伸到村外,然后连接上外面更宽广的路,向四面八方伸展。天还是过去的天,只是蓝得没有正月初的那般悦心。云却已经不是原来的云了,正月初在天空上游走着的彩云,脚步迈得潇洒而畅快。而如今天空上浮动的云朵,脚步略显缓慢而有些低沉,肩上好像挑着一付沉重的担子。每一朵云面上仿拂都带着一丝忧郁,就如一个有心事的人在路上默默行走。
巷道上由远渐近过来一辆电瓶车,车轮触地的声音很轻,生怕是惊扰了小村时光。一个瘦削身躯的男人,双腿叉在电瓶车的前踏板上,驶到院门外嗄然停下。已经过了六十五岁的四哥,三个儿子、儿媳已经全部外出打工,只留下四个年幼的孩子随二老在家。四哥还得给田地当家做主,还不能卸下肩上的犁耙和丢掉手中的牛鞭。电瓶车后坐上那两捆甘蔗叶,重量应该是与骑车人的体重差不多的,舍不得弃耕的薄田瘦地,需要有牛的帮助才能有微薄的收获。
“不要这么辛苦了。”坐在墙角下有人这样对四哥说。开口说这话的人是刚刚满八十岁的满婶。五个儿子,除了二儿子身体有病未成家外,大儿子脑溢血落下半身不遂,大儿媳肺部做过大手术,这一家子是困难户了。只有四儿子夫妻在家务农,三、五儿子全家在外打工,且这三个儿孑都还有孩子读书,平时能给满婶的生活费不是很多。满叔已经先走十多年了,如今满婶只和有病的二儿子同吃同住。别看这满婶瘦骨伶丁的样子,一张皱皱的皮紧贴着颊骨。她还要锄地挑水,拿些自己种得的青菜到街上卖补贴生活。
“我不辛苦的,还得向你学习。”四哥幽然的调侃引得几声欢笑。一阵长叹后,小巷又陷入了暂时的沉寂。
路边人家的破猪圈旁,不知何时长出一棵粗大的构树来,这构树生长有些年头了,裹着一层深碣色的皮上疤痕累累,如今它终因经受不住风雨的敲打,此刻正歪着身子靠在猪栏的一堵石墙上,在正月的温暖阳光下,构树仍努力地支撑着身子,光秃的大小桠枝则仰头朝天,似乎是在向天问询,待二月春风春雨沐浴后,自己能否还可以吐出新的绿色来。
注:构树,本地人又俗称沙树。
写于20019,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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