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老屋

老屋原本有很多美丽的故事，只可惜她年轻的时候我尚懵懂无知，等我有知觉了，老屋却因承受过多的雨雪风霜而悄然倒下了。

老屋是一百多年前建的，当时为了躲避战争，太爷爷那辈带着儿女到这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建了一座大房子，全村唯我们一家，房子自然也就这么一间。

老屋朝西，土砖建成，散发着泥土特有的气息。黝黑的屋瓦，一排排整齐顺溜排列，是老屋坚挺刚硬的脊梁。推开厚重的大门，一进两重，中间是天井。给偌大的室内提供微不足道的阳光雨露，偶尔还滋生些小草芽子，透过大青石板歪歪斜斜探出小脑袋，给苦涩的生活带来点点生机。左右厢房整齐对称，雕花镂空窗楞，彰显着木匠师傅巧夺天工的精湛手艺，三个爷爷加上老太太就这样安居乐业了。右上角是我爷爷的，小木窗户推开就能看到阴郁的后山，只是开着和关着对光线似乎并没有多大影响，永远都是黑乎乎的。小灶、高碗橱、土钵，挂在橱沿的铜瓢，以及并不明亮的灯泡，都被炊烟镀上一层静谧的黑，就像庄家汉字的臂膀，黑中透亮，透着神采。阿婆时常弓着背在灶前忙碌，剩菜剩饭加点水放锅里炖得滚滚的，吃起来格外香。还记得小时候常用纸卷成个小漏斗到阿婆的碗柜里偷糖吃，在大火场里扬着头，让白砂糖一粒粒漏进嘴里，眼缝里看到的是蓝蓝的天，以及白砂糖一般甘甜的童年。就连门槛外走廊里水缸中的水，都是甜的。每次玩累了，口干了，抓起水瓢咕噜噜灌上几大口，全身舒爽，饱嗝中还有股甘甜的回味。

夏季，酷热难耐。天井边的青石板上，就是天然的乘凉场。家中的老老小小或坐或躺守着大石板，一人一块，怡然拨着手中玉米，锅内煮着翻滚滚的绿豆粥，骄阳面前我们无恙。

冬天，火炉里熊熊燃烧的烈火，赶走了所有的严寒。风霜凛冽，岁月静好！

小时候，老屋给我贴心的温暖和保护，伴我成长。老屋虽然粗糙，却给了我最细腻柔和的爱和童年里幸福美好的回忆。

老屋最辉煌的一段，应该是太爷爷那辈。从清末到民国，再到解放，革命、土改、打地主，在这个老屋里发生太多故事。爷爷常说的滚狗刺，就是其中之一。堂前铺满狗刺，山上刚砍下来的，不亚于钢钉碎玻璃，让犯了错的人赤身从刺堆滚过，鲜血淋漓，疼痛钻心。我们有幸生于一个和平的时代，老屋也不会再有那些血腥残暴的场面。只是每次听爷爷讲起以前的故事，有些场面惊心动魄。忍不住细细环视老屋，幻想着斑驳的墙壁里发现点滴蛛丝马迹。

长大后，我离开了老家，老屋也渐行渐远地离开我的视线。   

随着阿婆离世，我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屋的瓦片悄悄落下，坚挺的脊梁开始弯曲。那些滑轮的瓦片，不知是不是家人离开，家门紧闭，老屋落下无奈凄凉的泪。

以前，我常见阿婆脸上有这样的表情，当我外出的时候，每次回头都能看到她脸上寂然落寞的神情。我承载着亲人殷切的深情，以及对老屋深热的眷恋，行走在前进的每一步。不管走了多远，心中的老家永远明晰，厚重只增不减。

我曾无数次幻想着等我长大了，将老屋好好装扮公诸于世。在日新月异变化增长的新式房屋里，老屋定是一个独特的亮点，关于她的故事，我还要子子孙孙向我的后代传承下去。

只是可惜，我成长的脚步，远远赶不上老屋衰老的速度。不知是那一场雨，也不知是哪一阵风，将老屋彻底摧毁。除了坚挺的横梁和硬撑着摇摇欲坠的大门，其余的，早已倒下，离我而去。

也许，是她太累了吧！只是对老屋的感情，永远不会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