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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琼瑶下手并不重,周君实却故意地惊叫:“呀,疼死我了!”伸手就把她的手抓住了。陈琼瑶把手抽出来,又回到了床边,脸色缓和了许多。
周君实一边摸着耳朵,一边说:“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陈琼瑶说:“先不说那事,既然来了,就陪我说说话吧!”她起身从门后的一个小柜子里取出几碟菜来,有油炸花生米,切成丝的卤猪耳,切成片的卤猪舌,更有当时即便是在城市人的餐桌上也少见的听装罐头鱼,放在小桌上,又拿出一瓶葡萄酒,两个玻璃杯。她说:“上次在两面山喝的是白酒,今天换个口味。”她把两个杯子都斟上酒,却没有端杯子。周君实把椅子一挪,和她相向而坐,先把一杯酒递给她,自己也端起另一个酒杯,说:“来,干杯!”
她端着杯子,却不肯和他碰,说:“总得有个名义吧?以什么名义?”
他脱口而出:“以你的美丽的名义。”
“我美丽吗?即便是,终究是一时一季,再美的花也会败在岁月脚下,今天的美丽明天不一定仍然美丽。这个不算。”
“我们的名义。”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有什么名义?”
“没有名义的名义……”他有点穷于应付了。
她撒起娇来了:“什么叫没有名义的名义?我们不是有共同点么?”
他醒过神来:“我们都是离了婚的人,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个名义好!”
她和他碰了一下,说:“好,为同是天下沦落人干杯!”二人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陈琼瑶又把两个杯子斟满,打着盘腿坐在床上,望着周君实说:“说说你的事吧!”
周君实自然明白她需要知道什么,便简要地把他和杨映红分道扬镳的事说了出来。陈琼瑶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我俩还是有点不同,你是因政治而分手,我是因感情而离婚。”
“你是说爱情吗?”
“爱情?”她鼻腔里嗤了一下,“这世上还有爱情吗?相爱时信誓旦旦,翻脸了,就什么也不是!你们男人啦,没一个好东西!”
“话也不能这么说,不能因为一次婚姻的失败或个男性对你造成了伤害而怀疑爱情的美好,更不能因此而止步于婚姻殿之外。”
“没有哇,你看我,一个人过不也很安逸吗?不瞒你说,别看在这个破地方,住这个破房子,我活得滋润哩,吃穿住用,样样不愁,也不愁没钱花。只要我高兴,不用请假,也可以去上海、杭州遊它一圈。”
“但是,”周君实一字一顿地说,“你的诗告诉我,你心里并不愉快,爱情带来的伤害和婚姻的失败己经在你的心灵上留下了一片阴影。结下了两个果子……”
周君实自呷了一口酒,润润嗓子,就像在讲台上讲课一样讲开了:“一颗果子是对家的恐惧和厌恶,在你心中,你自已对自已说,家是什么?家不过是一个笼子。在这个笼子里,没有自我,没有自由。你会在心里暗暗发誓,今生今世永不再成家,自由自在、潇潇洒洒地过独居女人的生活……另一个果子是对家的渴望。每当看到别的女人在丈夫的呵护下活得有滋有味时,你会在心中哀叹,为什么我不能有个恩爱的丈夫,有个美满的家庭?到这时,你才会开始意识到,第一场恋爱和第一次婚姻的失败,要影响你一生不能像正常女人那样生活。”
陈琼瑶开始感到不安了,她的身体扭动了一下,欠身,从桌上拿过酒杯,独自喝了一大口,似乎是想用酒来压压体内正在躁动的一种情感。
“是的。你不能像正常女人那样生活了。虽然你物质上是富有的,但精神上是空虚的。”他继续说,“因为你那么漂亮,又没成家,你成了许多存心不良男人的觊觎之物,还得时时提防他们危险的进攻,却又不能全然地得罪他们,你在艰难的走着独居女人的独木桥……因为你的漂亮,又没成家,使你成了长舌之妇的众矢之的,你得小心做人,比别的女人付出十倍的谨慎,但还是比别的女人多得到十倍的闲言碎语。结论是什么?你得有个家呀!”
周君实从她的脸上看到自已讲演所产生的效果,很是得意,不由得又继续铺陈开来:“对女人来说,完整的家就是一座坚固安全的城堡,是你终生安身立命的绿洲。可惜你没有这样一个家,累了的时候你不能将你的头靠在男人宽厚的胸脯上,生病不适时也不能有人知冷知热……一旦老了,没有相依为命的老伴,没有儿女子孙绕膝……你早早地看到了自己人生最后的结局。那是一片荒凉的沙漠,一棵枯萎的老树站在那里……”
陈琼瑶的嘴角痛苦地抽动了一下,让周君实不由得感到心疼,他随即又补上句:“好在你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摸着自己的脸,私语一般:“我还年轻?”
“三十的女人一朵花嘛,正当时!”
她脸一红:“哪有这说法,你是逗我开心是不?”她和周君实又碰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并向他亮出杯底,那是一种一醉方休的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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