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的下午。李维雅和母亲、奶奶，坐在弄堂口的海鲜店。阳光洒在她们脸上、身上，在阴冷的冬日里感觉格外暖和。南方人喜欢在冬天把自己当做棉被一样，放在太阳底下晒，就好像太阳能把空气中的湿气、身体上的冷气、衣服上的霉气都晒掉一样，特别享受。李维雅手脚有了点温度，昏昏欲睡，她已经习惯她们三个人这无言的场景。
“阿雅！”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冲破了这静态的画面。
父亲回来了。
“爸爸！”李维雅高兴极了，一扫困倦，蹦跳着到了父亲的怀抱里。父亲抱起她在脸颊上吻了又吻，抱着她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两个人咧着嘴巴大笑着，这爽朗的笑声好像让身边的空气都活跃了起来，让四周人流也多了起来。
“妈，你也在这。”父亲牵着李维雅进门，向自己妈问好。
奶奶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头也没抬起来看父亲，说着：“我来帮忙啊，一个一会儿要去上班，一个才十来岁。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回家了。”父亲没有挽留。现在的三个人比刚才的组合有了些生气。
李维雅的奶奶刚走出门，母亲就开始絮叨。
“也不知道你妈来干嘛，什么也不干。”
“上午买菜人多，我跟阿雅两个人，下午没人了她才来，还说来帮忙。”
“总比你爸妈来都不来的强吧。”父亲一边准备上货，一边嘴里嘟囔着。转眼快到下午四点，晚市要开始了。来不及多说两句，母亲就挎着包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了。
为了能在白天照看父亲的小店，母亲特意向工厂申请常年上中班，上班时间是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一点。李维雅的父母原本都在这家地方大型国企当工人。工人，在五六十年代，是大部分城里人就业的向往，是了不起的阶级，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基础。在九十年代国家改革开放的提速期，有好多工人从工厂辞职去经商，俗称“下海”。李维雅的父亲也在他父母的劝导下“下海”了。
父亲回来了。李维雅不再孤独。她的家只有五十平米，工厂分的，车厢式。她的房间和父母的房间之间，只隔了一扇从不关上门和一扇从关不上的窗。李维雅能安稳地感觉到父亲在厨房、在房间，她不再害怕，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李维雅隐约又听见父母在对一天的账。
“今天收入四百八十七，还挺多的。”李维雅母亲平静的说：“说来也奇怪，每次你妈留到晚上，收进来总是两百多。”
父亲没有搭话：“这次进货，收进来好几张假钞。在码头上乱极了，我趁乱又花出去几张，还有两张砸在手里了。”
“我小时候去过，码头上花头很多，要小心啊。”母亲接过假钞，放了起来。“还是不要花了，万一被人发现了，不好。”
“我爸妈怎么说也借了什么三万块钱买冷柜，人也老了，坐着看着点就行了，也不能指望干啥。”父亲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钱。码头上花头确实多，不过是你娘舅带着我，不至于让我太吃亏，出不了大事。”
“之前跟你妹一起搞羊毛衫生意，厂都倒了。现在这个年代，就算是亲戚也不能太相信。人家下海都是赚钱，就我们家赔钱还要借债。”母亲有些激动。
“怎么又提这个事情。”父亲不耐烦了。
一阵沉默，李维雅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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