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善恶有常 愿白夜已尽 ——读《白夜行》

题记：鲁迅先生曾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我们看，看过了《白夜行》，我想应该在鲁迅先生那句话后面补充一句：悲剧之后也许会有更多的悲剧，所以要让悲剧及时收场。

想要去读《白夜行》，是因为想参加一个推理专题类的征文，但真的读完了这本书，却压抑的拿不起笔来。作者用纯熟的叙事技巧构筑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故事，文中警探笹垣润三曾做过一个描述：当年的一株芽长出来没有被摘掉，今天竟然发出了叶，开出了花。

1. 悲剧是无尽的

全书是在一个悲剧之中开始的：男主亮司的父亲遭人刺杀，凶手逃之夭夭。带着掩藏在迷雾之中的悬念，我们开始透过警探的眼追逐每一个嫌疑人。但每一次，我们似乎都与真凶近在咫尺却又失之交臂。最终，我们在雪穗生母和嫌疑人寺琦忠夫的死去后丢失了目标。当全书推进至四分之一时，我们开始明白，雪穗身边所有的威胁都会悄无声息的被去除，而去除的方式和代价看上去是那么的可怕；亮司的人生也在悄无声息中转入了地下，他就像一个在阳光下遁形而去的忍者，为了一个自己心中的目标孤独的活着。我们的心中终于有了一个比较确定的答案，但我们实在不愿面对那个心中的答案。在更多情节的不断推动之下，雪穗开了挂的人生里依然光鲜亮丽、风生水起，亮司暗夜般的人生中照样晦暗不明、血流成河。老警探笹垣润三再次锁定到了他们，他把二人比作互利而生的枪虾和虾虎鱼。那个答案已经越来越明确定，但是，亮司依然需要一个杀死父亲的充分的理由。这个理由生生被作者留到了文章的最后，当事情的所有真相浮出水面时，我们依然被震撼到了：杀害亮司父亲的人的确就是亮司！但此时，弑父带来悲怆似乎已经不值一提。而我们心中的痛与恨则变得不可遏制，原来亮司的父亲竟是娈童的恶魔，而他戕害的对象，就是女主雪穗。一个巨大的悲剧和悲剧之下少年们受到的戕害犹如一张大网，将我们死死地罩在了下面。

亮司父亲的凶案当然是一个悲剧，但却悲剧却远不是故事真正告诉我们的，因为悲剧是无尽的。在凶案造就的悲剧中，成人社会的丑恶把亮司、雪穗变成了魔鬼，两个少年的世界从此只剩下白夜，于是他们只好互相慰藉，白夜携行。在他们的眼中，这世间哪里还有善恶，连至亲的父母都是恶魔的帮凶，人生还会有什么美好。于是在后来的人生旅程上，他们制造了越来越多的悲剧，杀害生母西本文代、凌辱藤原都子、出卖奈美江、凌辱好友川岛江利子、杀害松浦勇、杀害养母唐泽礼子。当我们把这一份悲戚和苦痛看在眼里，不禁想问，无尽的漫漫长夜里，这血色的守望到底是为了谁。

2.悲剧是圆形的

从亮司父亲的凶案开始，两个少年也开始了在白夜之中的携手前行。一路走来机关算尽、杀人越货，当我们认为他们几乎完美到无懈可击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意外终于暴露了他们的秘密。筱冢康晴随意掷出的高尔夫球打中了一个仙人掌的花盆，接着，仆人在破碎的花盆中发现了一幅墨镜镜片，松浦勇失踪事件曝光在筱冢一成和警探笹垣润三面前，兜兜转转，他们从一个凶案出走，走到的地方却是另一个凶案。故事一开始，警探和亮司一见面，就看到亮司精巧的剪纸，当他第二次看到亮司的剪纸时，剪纸出现在亮司的朋友园村友彦和弘惠手中，当第三次剪纸无意出现时，精心装扮的亮司立刻暴露在了警探的视线之中，亮司终于把刺杀父亲的剪刀刺入了自己的心脏，故事在最后的凶案之中结束，这一切多像一个又一个的圆。在圆的内部还外部，都有着那么多的空间。在整部小说之中，两人在整部小说之中唯一一次同时出现就是在结局时，可在无声的叙事空间里，我们不知为两人弥补了多少不能为外人道的对话。现在亮司行将死去，而雪穗就在眼前，总该说些什么，告别一下，但雪穗人偶般面无表情。书中说“笹垣脚步蹒跚地走出警察的圈子。只见雪穗正在沿扶梯上楼，背影犹如白色的幽灵，她一次都没有回头”。他们多像行走在又一个圆形的圈子里。

这圆形的圈子，像极了我们的人生，在遇到巨大的难题时我们都想要逃走，想要折中，可往往到头来才发现，我们最终还要回到那个地方面对难题。孙悟空想要跳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可是，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也不过是在佛祖手心里打了一个转，最终还是被压在了五行山下渡劫历世，等着终究有一个师父来带你走上漫漫取经路。很多人用《白日焰火》和这部书作比较，认为其中有大量相似之处，可我看完后想到的却是《烈日灼心》。相同的是悲剧下的逃离，不同的是我们是否与魔鬼达成了什么协议。如果没有，就像辛小丰说“那只鞋掉下来了”时，我们依然可以求得解脱;但如果相反,我们就会像雪穗，没了亮司，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又能怎样呢？灵魂无所皈依，这慢慢长夜兜兜转转，何时才是了时。

3.悲剧是要收场的

从希腊悲剧传世开始，我们就开始认识到悲剧的价值和意义，被教育说悲剧是有力量的，像金刚怒目的告戒，像洞见人心的预警。但是有一件事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不曾收场的悲剧会制造出有更多的悲剧。今天我们读《白夜行》，看到受害者雪穗和亮司最终成了他人不幸的加害者，痛与恨纠结缠杂，剪不断理还乱。张爱玲的小说中曹七巧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在青年时被戕害，到老来十年媳妇熬成婆，却对儿女痛下杀手，把儿女都变成了自己不幸的殉葬品。所以悲剧不收场本就是一个更大的悲剧。

2006年11月20日，南京老太徐寿兰在公交车站摔倒，彭宇上前搀扶并将其送医诊治，事后，老太太咬定彭宇将其撞倒并向其索赔。南京鼓楼区人民法院一审判决彭宇给付老太太损失的40%，二审和解结案。此案在社会中引起强烈反响，此后类似彭宇案的各种版本开始各地纷纷上演，引起了民众对跌倒老人是否可以搀扶的激烈讨论。彭宇案似乎打破了一扇的窗户，把这社会一下子拉入到了一场无休止的拷问之中。这罗生门，何时落幕？

愿世间有爱，愿善恶有常，愿白夜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