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予辰
也许是岁月的摧残，女人变得越来越焦躁。男人也是一如既往的暴躁。稍微一点不顺心就破口大骂，怨天尤人。
生意场上，也经常与人闹矛盾，争吵声盖过了几条大街。毫不知耻。
凌晨两点半，伴着玻璃的破碎声，吵闹声愈发变得激烈，我恐惧到泪流不止，那一刻，我觉得我的生命失去了所有的光亮，一个人藏躲在角落里，失声痛哭着。哭到天昏地暗。
只记得那时哭累了就睡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那冰冻的地板竟成为了我最昏暗日子唯一的依靠。
生活在一个充满着尖锐的吵闹声的环境中，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少心灵上的阴影，让我多了诸多别人没有的恐惧。没有丝毫的安全感。感觉随时不留意就会被碎玻璃屑扎得鲜血淋漓。
但时过境迁，静心反思，我想也许是我自身的原因。我不能很好地在这样一个恶劣的环境作出抽离，而是任其折磨，这是我最愚昧的一个方面。
那些岁月，我任由自己在黑暗中沉沦，我做不到看淡周遭的一切，也做不到和自己和解，才导致了那个自己变得格外颓然，格外的胆小。
生活也许就是这样，带着它不公平的模样上场。
即使我们跪地祈求怜悯，它也是无情地漠视着你，欣赏着你在每一份悲痛面前垂死挣扎，然后咧开一口黄牙大笑。直到有一天，你习惯了它的冷漠，然后起身，熄灭自己最后的渴求，最后与它击掌。
那一刻，你也许会唾弃自己的宽容，但也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得到生活的宽恕。
这个世界多少人被迫着负重前行，不是说他们坚强到不需要任何关怀，而是他们选择的人生，选择的生活本身就是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们经常这样，在最无助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片肮脏的空缺，他们没有可以托底的可以依赖的靠背。
而一切，都也只是隐藏在人后的情节。
多年以后，这样的争吵也渐渐少了许多。但那份恐惧的阴影却早已根深蒂固。每当听到激烈争吵声，脑海中总会清晰地浮现出那些可怖的场景。
很多东西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沉淀下来，至于沉淀下来的是淤泥还是精华，其实完全依赖于自己如何看待以及放置它们。
早上起来，听到男人和女人又在争辩，只是这次争辩不带有太浓的硝烟味。期间更多透露的是一种莫名令我心寒的无奈。
"现在房东也拼命要钱，说好的三月份前交齐，人家一开始就说了要提前一个月，迟早也得还给人家啊"
男人有些激动"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以为我不想一次性交完啊。"
男人又说"要不找妹子要"
"别了吧，妹子自己也不容易"
透过门缝，我突然感到，那两幅面容竟是如此憔悴，以至于让我感受到有些许陌生。
的确，一直以来，我对这一切都抱有这种偏见，甚至是怨恨。
我曾经那么厌倦这里的每一草一木，在无数个夜晚我祈求着远离这个地方，远离这里的一切人与物。我曾经祈求上苍允许我与这里的一切没有任何的关系瓜葛。
我讨厌这里的每一幅面孔，甚至它们映入眼帘时是那样可憎。我觉得我与这里之间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并且是我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的宽度。
我变得颓丧变得寡言，渐渐地，也变得防备。我甚至觉得我得不到的所有，所承受的痛苦都应归罪于这里的所有。
我像一个狼心狗肺的背弃者。我拒绝与他们对话。自觉在心上砌就了一道隔绝外界的沟壑。
而到今天，在我的眼光无意触及到那布满褶皱的脸孔的那一瞬间。
我的内心猛地一颤。这是二十年来前所未有的一种奇怪的感受。
"妹子自己也不容易"一位母亲的体恤，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保护与同情。就像漫无边际沙漠中的一瓢水。就像饥饿难耐及时递来的一块面包。就像这无助时突然发现了光明的出口。
可能是感动，可能是同情，可能是遗憾……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的单单只是，这些年来，他们也同样在承受着。所有的苦与悲。
也许他们也曾想过要温柔，只是岁月早已将他们打磨成充满防备的模样。
男人因为长期劳作而变得枯瘦无比，像极了一枝历经了疾风骤雨后的老树枝。
尤其是老树枝笑时折起了脸上的一层层老树皮，竟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活力。更像一幕催人泪下的老电影。
女人活得更是这般卑微。
任凭我如何联想都想象不出她年轻的灵魂。她的一生就是永远跟随在一个男人和两个孩子后面。没从来没有活出自我。
看着她身上那件穿了好几年的已经褪色的旧衣裳，还有那一头能找到好多根白丝的亘古不变的头发，我莫名地留下了眼泪，仍由它们留到了嘴边。
有点儿咸。
二零零八年，举国欢庆在祝贺着北京奥运会的一幕仿佛就在昨日。
大伙儿举着碗坐在电视前，都跟着为选手们捏了一把汗，那种激动的感觉还清晰地存留于心。
突然，猛地被一棒子敲醒。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阿！
十年了。
这会，妈妈就坐在我床上。
可能是孩子们出去时间久了，导致我一回家她就老是经常要跟我待一起。像极了小时候那个永远要腻歪在妈妈身边的我。
我说:哇！十年前我才十岁呀！太可怕了！这么快我就二十岁了！阿感觉自己好老阿！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连声吁嘘。
你笑了笑。对啊。转眼你们都二十几岁了！阿哈，十年前我才三十多岁阿，眼看现在都快五十岁了！老了老了！
你用着平生我听过的你最温柔的语气。带着笑意。
可惜这一会，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移开了眼神。假装低头把玩手机，打开微信，又关闭。点开又关闭。
突然，手机屏幕无端出现了一颗晶莹的水珠
……
有人说，妈妈就是那个帮你缝衣服上掉下来的一颗扣子的时候还会把其他扣子全部缝紧的人。
回想那些往事，的确如此。
她虽然曾经那样的锋芒，但她也只是在捍卫她为人的尊严。
她喋喋不休地唠叨，斤斤计较地与人砍价，也许仅仅只是几个苹果，几条鱼，她因为在地摊买到一双二十五块钱自以为长得还漂亮的鞋子而开心了好一个下午。
她虽普通无比，也终其一生捍卫了一个家庭的平凡。成就了一场不平凡。
"卖煎饼咯……刚出炉的煎饼……妹子，买个煎饼吃呀"
二十年了，那个卖葱饼的大爷，那个卖废品的阿姨，那个卖煎粿的叔叔，一如既往地在走街串巷地叫卖着，那些熟悉的声音，贯穿了我的童年，我的少年，直至到现在。
一如男人和女人的陪伴。
他们将青春熬成了憔悴的苦药，用来治愈我们的任性和叛逆。
待我们痊愈时，他们也终于舒展了眉头。
只是此时的他们，早已花了眼，弓了背。
岁月
终究将你们雕刻成憔悴的模样
而你们
也终于把我们雕琢成了
温顺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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