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卷三 五 管辂（一）

[晋]干宝  著

《搜神记》卷三 五 管辂（一）

        原文：管辂，字公明，平原人也。善《易》卜。安平太守东莱王基，字伯舆，家数有怪，使辂筮之。卦成，辂曰：“君之卦，当有贱妇人，生一男，堕地便走，入灶中死。又床上当有一大蛇，衔笔，大小共视，须臾便去。又乌来入室中，与燕共斗，燕死乌去。有此三卦。”基大惊曰：“精义之致，乃至于此。幸为占其吉凶。”辂曰：“非有他祸，直客舍久远，魑魅罔两，共为怪耳。儿生便走，非能自走，直宋无忌之妖，将其入灶也。大蛇衔笔者，直老书佐耳。乌与燕斗者，直老铃下耳。夫神明之正，非妖能害也。万物之变，非道所止也。久远之浮精，必能之定数也。今卦中见象，而不见其凶，故知假托之数，非妖咎之征，自无所忧也。昔高宗之鼎，非雉所雊；太戊之阶，非桑所生。然而野鸟一雊，武丁为高宗；桑谷暂生，太戊以兴。焉知三事不为吉祥？愿府君安身养德，从容光大，勿以神奸污累天真。”后卒无他。迁安南督军。后辂乡里刘寔，问辂：“君往者为王府君论怪。云：‘老书佐为蛇，老铃下为乌。’此本皆人，何化之微贱乎？为见于爻象，出君意乎？”辂言：“苟非性与天道，何由背爻象而任心胸者乎？夫万物之化，无有常形；人之变异，无有定体。或大为小，或小为大，固无优劣。万物之化，一例之道也。是以夏鲧，天子之父；赵王如意，汉高之子。而鲧为黄能，意为苍狗，斯亦至尊之位，而为黔喙之类也。况蛇者协辰巳之位，乌者栖太阳之精，此乃腾黑之明象，白日之流景。如书佐、铃下，各以微躯，化为蛇乌，不亦过乎？”

        翻译：管辂，字公明，平原郡人。善以《易》卜卦。

        安平郡太守东莱人王基，字伯舆，家中数次生有怪事，让管辂为他卜筮此事。卦成，管辂说：“君之卦，当有一卑贱妇人，生一男儿，堕地便会跑，跑入灶中烧死。又一床上，当有一大蛇，口中含笔，大小人等共见，须臾间蛇便隐去。又有一乌鸦飞入室中，与燕子相斗，燕死而乌鸦飞离。有此三卦。”

        王基大惊，说：“卦象精义之极，竟至于此。希望先生为它们占卜各自之吉凶。”

        管辂说:“无有他祸，竟是客舍年代久远，魑魅魍魉，共来作怪罢了。小儿落生便跑，非他自己能跑，竟是火精宋无忌之妖气，将他吸入灶内。大蛇衔笔，却是那老书佐施法罢了。乌鸦与燕争斗，竟是老车卒闹事罢了。那神明之正直，非妖邪所能加害。万物之变化，非道术所能制止。久远之浮游精怪，存有必然之定数。如今卦中只现表象，而不现那凶兆，所以知晓假托之情形，非妖邪凶险之征兆，自然无所忧惧了。昔日高宗祭祀成汤之高鼎，不属雉鸡鸣叫之地；中宗太戊执政之庭阶，非为桑树生长之地。然而野鸟一旦鸣叫，武丁成为高宗；桑谷短暂生长，太戊便将兴盛。怎知此三事不能成为吉祥之兆？愿府君安身养德，从容光大，勿以神怪奸污累及天真。”过后再无他事。王基升迁安南督军。

        后来管辂乡人刘寔，询问管辂：“君往日向王府君讨论精怪。说‘老书佐变为蛇，老车卒变为乌鸦。’这些本来皆为人，为何变化为微贱之物呢？因为现于爻象，超出君之意料吗？”

        管辂道：”如果非属本性与天道，何由去违背爻象，而放任心胸所求呢？那万物之幻化，无有常形；人之变化为异类，无有定体。或变大为小，或变小为大，固然无优劣区分。万物之变化，存一定之道。因此夏鲧贵为天子之父；赵王如意，是汉高祖之子。而鲧化为黄熊，如意成为苍狗，这二位也是至尊之位，而变成为山间野兽之类。何况，蛇为协管辰已之圣神，乌鸦为栖停太阳之精灵，此些就是腾黑之明显征象，白日之垂落景色。如书佐、车卒，各自以微贱身躯，变化为大蛇乌鸦，不也通得过吗？”

        有感：颇有一股老庄的味道，在字里行间飘荡。凶神恶煞，带来的也许是喜事连连；张灯结彩的背后，却孕育着，那些让你揣摩不透的，报复与未知。无意间的动作和话语，竟能让一颗善感的心脏悸动不止。那根冻透的棒棒冰棍，需等待多久，才可融化成一汪软软的甜水？

                            2018、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