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仿佛来的过早,几场秋雨过后,萧瑟的秋风便不停地吹刮,街路上枯黄的和仍带有斑驳青色的落叶被秋风裹挟着四处乱窜。这是个匆忙的季节,不及品味,逝者如斯。
从来没有如此感伤过秋天的落寞无奈,也许是父亲猝不及防地离去,也许是这个季节与父亲一生的历程相形相似。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世事的无常和命运的跌宕,在那个温暖的春日里,在丛林吐绿野花芬芳的那尔轰河畔,父亲奔劳一生的身躯倒下永不再站立了,弟弟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握着父亲的手嚎啕大哭,那一刻起属于父亲的一切都结束了,父亲与人世间再无牵绊。 几十年了,山风依旧在林间荒野中吹拂,河水依旧在山麓旁流淌,水电站发动机的轰鸣声依旧在山谷间回荡,可是父亲,你的身影永远也不会再向昨日一样重现。在这座水电站里有你年轻时汗流浃背挖掘的排水渠,也有你带领他人亲手安装的设备机器,还有发电厂房北边的两棵高大的白杨树这些年你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看着它们一年一年直冲云天。在这个远离村落的山坳里,在这个水电站和周遭的角角落落里,还有什么是你不恁熟的,还有什么不曾留有你的点滴回忆。仿佛昨天你年轻的脚步刚刚踏上这片土地而转瞬间竟成了永远的归宿。
姑奶说,你小的时候背着书包从她家门前经过蹦蹦跳跳地上学放学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你做完功课后比比划划对她们讲的课本上的人和事多少年了还都记在她们的心头。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姑奶羡慕你能够有机会去念书,她欢喜地抚摸着你的头说,小五子怪精灵的,长大了能做大事情。你腼腆地笑了,一溜烟又跑没影了。当然了,爷爷是最喜爱你这个小儿子的,就像许多年以后你喜爱我一样,当大爷、姑姑们栉风沐雨地在田间劳作时,我想在学堂里陪伴着你的不仅仅是琅琅的书声也一定还有你无尽的梦想。
妈妈是大队书记的女儿,娶她做新娘的那一天你一定很自豪。文革中断学业后,你从老家沂蒙山区千里辗转来到了长白山脚下,开始了新的生活。你在落脚的小山村的山脚下自己亲手建了座泥草房,妈妈说,还没结婚呢,她就去帮你砌墙,你的关里口音她有时候还听不太懂,可是, 军人出身的姥爷说,没事,这小的有文化,跟着他错不了。在三十多年前,在很多个云霞灿烂的傍晚时候,在那个刚要建成的泥草房前总有个光着脊梁的男人端坐着像模像样地拉奏着二胡,悠扬的沂蒙山小调似乎让夕阳也多停留了一会儿,旁边却早已陶醉了一个整齐地扎着两个粗辫子的爱唱山歌的姑娘。
妈妈说,生下我好几个月也记不住名字。你曾经想让大爷家的哥哥叫这个名字,可是,大爷大娘不同意,于是,大爷家的两个哥哥就叫了王大宝、王二宝。你有了自己的儿子后当然就义无反顾的派上了用场,“王春林”,一个在你年少时很崇拜的在故乡博学多才地位极高的人物,你的良苦用心一定是希望儿子长大后会像他一样。妈妈说,我刚出生的时候,你一夜醒来好几次像个大孩子似的将脸贴在我的鼻尖上感受我是否有喘息。 我总也忘不了在我们最初的家,在那座泥草房里,柴油灯惨淡微弱的亮光,影影绰绰地照着我们一家人,妈妈在炕上抱着弟弟教唱着儿歌,我坐在你的膝盖上跟着你读音识字。你夹杂着烟草味的气息跟随着我的记忆几十年间不曾离开过,你宽大的手掌紧握着我的小手那么久余温尚存。 是什么时候呢?你开始递给弟弟烟,开始在饭桌上问我喝点什么酒,开始不再叫我春宝,不再叫弟弟三发。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仿佛你突然就变老了,当我们都比你高的时候,你鬓角的白发密密匝匝地刺着我们的双眼,当我们从你的手里接过重物时看到了手臂上斑斑驳驳的老年斑。这还是我们那个可敬可佩的父亲么?岁月毫不留情地带走了你的大好年华,可是你对生活的执着,对家人的眷爱,何曾有一丝减少。,
又是九月,又是重阳,当儿女们都围绕在父母的身旁,我的爸爸你上哪去了呢?茫茫尘世间,谁还会再见到我爸爸的身影,只有在我们的心里,在我们的生命里,那夹杂着烟草味的气息,那宽大手掌里的温暖,却从来不曾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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