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雨季与查尔斯顿

作者: 白酱Deanz | 来源:发表于2019-06-10 11:29 被阅读25次

    01

    说起家乡,查尔斯顿总是会沉默着摸着上衣口袋的黑色钢笔。这提醒着我该转换话题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尤其是在这漫长的雨季。

    在我辞去那份无聊的文书工作后,我似乎得到了暂时的平静,身体也一下松垮了下来,写东西是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为了生计去写东西。父亲说我太过紧张,学不会放松。可能是长期以来的独自生活让我保持警惕,总在热情与冷淡中寻求某种平衡。好像深海里的鱼,暗无天日的环境里我不用在乎别人的想法,可只要我一被拽出海面,就会自动炸开,说到底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

    里奈子写信安慰我说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开始旅行,稍微松懈一下也未尝不可,她也说我总是放松不下来,连睡着都很少平躺着。总是蜷缩着,像受伤的宝宝。我也不知道我睡着什么样,她说什么就什么吧。

    就这样辞去工作的那天,他们问我真的想好了吗?我想是的,因为我好像再也写不出东西了。

    坐在单位前院的长椅上,一只白色鸽子停在蓝色铁棚上,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很多人家的铁棚都是蓝色的,如果从高处看,会不会连成一片蓝色海呢?一位爷爷坐在我左侧,问我有没有打火机,他忘了带火柴点烟。我顺手帮他点了烟,他笑着说前段时间被诊断得了肺癌,可自己也活够了,一辈子的烟多一根少一根也无所谓了吧。

    “小伙子你明白那种被自己儿子女儿啊推去医院的感觉吗?我一辈子啦,打仗都没死掉,饥荒也没死掉,却被那戴着口罩的年轻医生宣告了死刑。真是比枪子还厉害,啪的一声,合上机器。有很明显阴影,建议做进一步检查,就这么几句话,小女儿四十多啦,哭得稀里哗啦。大儿子倒是很冷静,我对他很严格,所以他恨我吧。”

    “然后我就明白了时间似乎到了,老伴去世的时候我不在家,我去麻将馆了,她半夜走的,没有声响。我们虽然住在一起,却几乎不说话,儿子像她,冷静又刻薄,女儿像我大大咧咧又自我。我不想见到我的儿子,我总觉得从他眼神里能看见老伴对我的恨意。也是,我们俩是包办婚姻,我们俩从来没有爱情。”

    好几趟公交车在我们面前不远的站台走走停停,我等的车还没来,来了我也不想那么早坐,我的时间失去了主线。老人抽完烟,颤颤悠悠走到站台,他的车似乎到了。不知什么时候,那只鸽子也飞走了。

    02

    你觉得人死后会怎么样呢?查尔斯顿对这个话题很执着。我们俩相遇纯属偶然,我所坐的客车因为前方路塌方,被迫停在了山里,司机告诉我有两种选择,一是下山去那边的猫儿镇,有旅馆可以休息,也不远。二是继续留在车上,等人来疏通,不过得看这雨下到什么时候。

    我背着包从车上下来,司机指着前面的一条小径,沿着这个一直下,路滑要注意,到底下就有路牌了,二十分钟肯定能到。雨下的很大,我走到小径的一半开始后悔。假如他是骗我的该怎么办,猫儿镇不存在怎么办,我往回看,客车似乎不见了,消失在了雨里。

    “人死后,尘归尘土归土吧。”我靠在脱漆的圆柱上,烤着自己湿透的鞋子。“我想,会不会有轮回一说呢?”查尔斯顿往火里塞枯草。这座庙破败了,可也能为我们俩提供一小间躲雨的去处。

    我想起我的母亲,她去世的时候也是雨季。“你信佛吗?还是其他什么宗教?”查尔斯顿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相信。只是觉得人死后空荡荡很残忍。是这一辈子太辛苦了吗?想换种活法吗?他继续摇头,假如能有选择的话,我可能又会觉得现在比较好吧。

    查尔斯顿同我一样都是旅行客,不一样的是我并没有准确的目的地,只是想随处看看,积累一点素材。查尔斯顿想回故乡看看,找寻童年的记忆。他童年的钥匙是口袋上的那支威迪文钢笔。型号不确定,磨损也很严重,但依旧好写。

    查尔斯顿说大概翻过猫儿镇后的那座山就到了目的地。地图上是这样标注的,不过那个村庄改了名字,以前是某某队第七组,现在应该有个正式一点的名字。村里有座桥,其余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历史。假如能进史书可能会是:某村,属某镇。

    严格来说那也不是故乡,查尔斯顿的爷爷带着他的父亲和伯伯坐着南下的火车逃难,因为人太拥挤,伯伯睡过了站也离了队,就到了另一个省。而爷爷和父亲则是被人挤下了车,到了这里的县城。因为身份关系爷爷只能带着父亲隐姓埋名到了第七组。

    爷爷是数学家,他不会种田。父亲身子弱,但继承了爷爷的数学头脑,他做会计。他们家在此落地生根,他的伯伯在另一个省参了军,死在了某场战役里。查尔斯顿曾经在某个纪念碑上看见伯伯的名字,这件事情他并没有同父亲和爷爷说过。

    后来,他的父亲带着查尔斯顿坐上北上的列车,查尔斯顿说那时他抱着一个罐子,以为里面是糖果,后来才知道里面是爷爷。就这样他的这段童年就到了这里,那时他七岁。

    03

    雨下的越来越大,我们俩也停止了交谈,耳边充斥的全是雨声。猫儿镇确实在前方,可去那的路因为大雨的缘故,变得不太好走。我也不是非去不可,找个舒适的地方伸展一下腰背也很好。

    查尔斯顿用包作枕头,说想睡一会,帮忙加加火。我点了根烟百无聊赖抽了起来。在这里手机信号很差,我也没那心思再去玩手机。我想假如到了夜晚,我大概能见到真正的黑夜吧。我注意到庙里的菩萨,落满了灰尘,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们说庙里的门槛不要踩,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没有什么信仰,这也不信那也不信。所以我的前半生浑浑噩噩。我看着燃烧的火焰,淡淡的蓝色。我想我的问题应该是习惯了等待,同那些满怀期待的上香的人们一样,等待着雨停,等待着改变,等待着奇迹。

    只是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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