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春生

作者: 西砂缪缪 | 来源:发表于2020-05-05 13:39 被阅读0次

    你说你喜爱田野,但我愚笨,只能植荒十年,换得一时春生。

                                  ——源自网络,侵删

    楔子

    唐小草舀起一勺溶化的糖汁,灵活地转动手腕在石板上浇洒,随即用小铲刀将糖画铲起,粘上竹签。

    她递给一旁的阿雨,微微扬眉“怎么样?”

    阿雨接过糖画,细瞧着晶莹剔透的小羊羔,由衷地赞叹道:“这小羊羔像活了似的,大少奶奶您可真是厉害。”

    唐小草精致的杏眼一弯 “你将它挂到我房里去,程禹要是来见了也高兴。”

    阿雨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她压低了声音说:“大少奶奶,现您房里已经挂了许多,我怕大少爷一时赏玩不过来,不如...”

    唐小草摆了摆手,俯身继续勾勒。

    老管家走进院内的凉亭,向她拱了拱手,刻意拔高一个音调 “大少奶奶”,唐小草直起身,取出腰间的手帕擦拭额上的汗珠,她懒懒挑起眉“怎么了?”

    “门外有客,说是您旧识。”

    “哦,这次又是谁?”

    老管家堆起满脸笑意,暧昧地张望她一眼“春生”

    唐小草手上的动作一滞,彼时远处围墙上绿色的藤蔓布满墙内,已有向外探的架势。良久后,她开口:“那劳烦你告诉他”  她顿了顿,语气清浅  “不见。”

    夜深后,唐小草嘱咐阿雨将工具收好悉数放进仓库,不必再过来伺候。她背起手缓缓踏进屋,紧致的旗袍下身姿袅娜 。

    锁上门闩,唐小草静默地躺在床上,看着明灭的烛火,一幅幅难以抹除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浮现,当痛苦与悔恨交加,白日里所有的伪装都土崩瓦解。

    她将自己紧缩成一团,用力抱住自己,泣不成声。

    春生,我不敢见你。


    壹|春生

    春生说,唐小草是他外公在草堆里捡来的,所以她叫小草,不像他,春风吹又生,所以叫春生。

    但是绵姨会将她抱在怀里,脸亲昵地磕着她的头,用温软的声音告诉她说: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小草、春生,你看外公给你取多好的名字,希望你能和春生一同长大,相互扶持呢。”

    七岁的唐小草闻着绵绵身上淡淡地皂角香,她安稳地窝在她怀里,虽是半懵半懂,但她觉得自己的名字是很好很好的,春生定是眼红才那样说。

    唐小草四岁那年,唐仁将女儿绵绵和外孙春生领进家门,此时唐小草正在院子里捏泥巴,她一抬头,就看见绵绵笑着朝她挥手。

    “爹,那是小草吧,水灵水灵的,真乖。”

    唐仁面不改色,沉声说:“先进屋。”

    “嗳”绵绵略微吃力地提上包袱,歉意朝唐小草一笑,领着春生进屋,唐小草见状,扔掉手中的泥巴,也跟着拔腿跑了进去。

    绵姨见唐小草进来,一脸的欢喜,蹲下身擦掉她脸上的泥渍,笑她是小花猫。

    外公也笑,他和蔼地说,小草啊,这是你绵姨,这是你哥春生,以后他们就和咱们一起生活。

    绵姨温润的手指在她脸上摩挲,唐小草忸怩地转动身体,内心却按捺不住的兴奋,绵姨生的真是好看,她好喜欢。

    “娘你别碰她,全是泥巴,脏死了。”

    春生双手抱胸,细长的眼里充满嫌弃。

    唐小草连忙将手上的泥搓成一绺绺的小条 ,嘴翘得老高 “才不脏嘞。”

    她一点都不喜欢春生。


    贰|欢喜

    春生喜欢揪唐小草辫子,每次都扯得她头皮阵一阵的疼,她撅起嘴,忿忿地说:“春生哥,你不要再揪我了,疼!” 但春生像没听见似的,还对她做鬼脸。

    虽然春生大唐小草三岁,但他就像是个泼皮无赖,总爱捉弄她。这次春生又不知道去哪里弄了一捧毛毛虫,追着她满院子里跑。

    唐小草跑到绵绵跟前,抱住她的腿大哭,闹着要赶春生走。

    绵绵抱起唐小草,抚顺她乱飞的头发,淡哂 “小草,春生哥是逗你呢,其实啊,他欢喜你的紧。”

    “娘你别胡说,谁喜欢这成天脏兮兮的小丫头。” 春生耳根发热,有些气恼地说。

    绵绵瞪他一眼,示意他住嘴。

    原小草哭得更凶,她着急的晃动小脚“姨!你看他,他太可恶啦!”,绵绵无可奈何,不得不板起一张脸说: “春生,快跟妹妹道歉。”

    春生丢下手中的虫,撒腿就往外跑。

    绵绵安抚着哭得一抽一抽的唐小草,无奈地摇头,这倔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

    春生支起脑袋,百无聊赖地坐在水沟边,向水里扔了块石头,水花溅了他一身。其实,他心里委实欢喜小草,圆溜溜的大眼睛,白嫩嫩的脸蛋子,特别是翘起来的两只小辫儿,总挠的他心痒。

    但是看见她,他会时不时想起铃铛。

    铃铛是他家下人的女儿,以前在杨家大院子里,除了他娘,教书先生还有铃铛,旁人都不愿同他多说一句话。

    大家私下里都传他不是他爹的儿子,而是他娘和外面男人的野种。他常常气得牙痒痒,捞起扫帚就是给这些嚼舌根的人一顿哄,也不管来人是谁。

    那日,他气愤地挥舞扫帚,硬是刮坏了四姨太的脸。他爹知道后怒不可遏,要知道他爹最是喜爱这四姨太,模样生的狐媚还给他爹生了两个儿子。

    又碍于这些年流言蜚语听得多了,于是他爹索性将他和娘赶出了家门。当他进到外公家,见到唐小草的第一眼,他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

    他想靠近她,可他怕,怕喜欢得太重,到最后她也会像铃铛一样离去,而他将一直活在失去她的阴影中。

    前年铃铛死的时候,他曾偷偷扒开门缝看她,她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吐着白色的唾沫,全身都在抽搐。

    那骇人的模样,他至今都忘不了。


    叁|绵姨

    和绵姨在一起的四年,是唐小草生命中最幸福的四年。

    绵姨为她梳好看的小辫儿,会亲手给她缝制新衣裳,还带着她上街赶集给她买蜜饯,让她自己悄悄的吃,千万别告诉春生。

    绵姨每日晚上都会抱着她,用柔软的手拍她入睡,唐小草只要躺在绵姨怀里,心里总是暖烘烘的。一次她用被窝把两人蒙住,悄悄在绵姨耳边说:“姨,我可以叫你娘吗?”

    姨把被子打开,朝她的脸吧唧一口“当然可以啊,小草,你就是我的女儿。”

    唐小草躺在她的怀里,连做梦都在对自己说 :“她的绵姨,世界上最好的绵姨。”

    唐小草渐渐长大后,为了能让她上学堂,绵绵和唐仁争执了好几次,但家里实在是有些揭不开锅,最后没法,只得边教她习字,边做些针线活儿赚钱,等凑够了钱后再供她念书。

    冬至,小县城里下了场大雪。

    绵绵将衣服缝好最后一针,欣慰地歇了口气,她笑着对唐小草说:“小草,你念书的钱有着落啦。”

    唐小草帮忙收好针线,内心一阵雀跃,她特地跑进春生的屋里炫耀 “春生,我也可以和你一起上学堂啦!”

    春生放下手中的书,嘴角不着痕迹露出一丝微笑 “谁要和你一起上学堂,美得你!”

    晚上,春生去厨房胡乱煮了一锅粥,两人吃下后,就坐在院子里守着门。距离绵姨离开家已经约莫两个时辰,外公去找绵姨到现在也还没回来,唐小草内心莫名有些焦躁。

    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打开,唐仁抱着绵绵,浑身是血。

    春生发了疯似的跑过去,他颤抖着去触摸她的手,沁人的冰凉让他陷入了莫大的绝望。最后一道放线再也绷不住,他跪在地上哀嚎,像黑夜里哭泣的野猫,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的凄切森然“娘,娘!”

    唐小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撑起身体慢慢向前爬去,眼泪一滴一滴打在她手上,她直不起身,由着地上细碎的石子将她的手掌磨破。

    她的绵姨,世界上最好的绵姨。

    飓风呼啸而过,祖孙三人跪在绵绵的坟前,冷风像刀片一样刮着唐仁饱含风霜的脸,他咬紧牙关,呜咽声从胸腔里断断续续地迸出。

    他的女儿绵绵,这一生实在是太苦。

    年轻时被男人逼着给他做小,好容易生下春生,还遭人诬陷在外边偷汉子。现在日子安生些了,又为了能让小草念书,没日没夜地赶针线活儿,年纪轻轻的眼睛都快熬瞎了。

    如今,倒是连命都给不明不白的丢了呦。

    唐仁让春生、小草一起磕头,三人此起彼伏的哭声和磕头声在寂静的荒野里不断延续。眼睛肿胀得厉害,唐仁抹了一把脸,暗暗在心里发誓,绵绵,爹一定好好把春生和小草拉扯大,你且安心些走。


    肆|食言

    小草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鸡汤进春生屋,她端到床边的柜子上,俯身揭开春生的被子 “春生,外公炖了鸡汤,你起来尝尝。”

    春生猛的拉住被盖 “出去,我不吃”,过了好一会儿,春生缓缓拉开被子,发现唐小草还站在旁边。

    “你怎么还不走?”

    小草勉强笑着说:“春生,你吃了我就走。”

    春生直直地望着她,也不说话。两个人僵持了好一阵,春生注意到唐小草手指的上一圈红印子,他稍微放缓了语气 “你先出去,我过会儿喝。”

    “春生”  唐小草终于忍不住,拿手遮挡住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想着要去念书,害得绵姨都没了。”  她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嚎啕大哭。

    春生眼里一阵酸涩,他掀开被窝,上前轻轻抱住唐小草,安慰地拍着她肩膀说:“好了,别哭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又是一年冬天,唐仁隐隐觉得胸部有些不适,时不时就会咳嗽,本也以为只是着了风寒,去药铺抓来几幅药却怎么也没见好,时间长了就更加严重。

    今日赶集,唐仁勉强提起精神带唐小草出来摆摊。集市里往来的人络绎不绝,唐小草大声吆喝:“卖糖画咯,卖糖画咯,好看又好吃的糖画!”

    唐仁在一旁熬着糖,欣慰地点头,小草现在是越来越像模像样。

    “咳咳”嗓子突然一阵干痒,他捂住嘴用力咳嗽,嘴里渐渐弥散一股子甜腥味,他摊开手,鲜红色的血液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唐仁抬头,看着阴霾霾的天,混浊的眼睛有些湿润。

    他想起绵绵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爹,女儿不孝,小草春生就...拜托你了。还有,您平时...少抽些旱烟,对身体不好...”

    绵绵啊,爹怕是要食言了。


    伍|不治

    春生像往常一样将麻布包挂在堂屋的木架子上,换下破旧的布鞋,撸起袖子进入厨房。他熟练地将土豆切成丝,下锅,翻炒,起锅,一气呵成。

    唐小草走进院里,远远地就闻到一阵饭菜香。她加快脚步进去,脆生生地说:“春生,今天做了什么菜呀,好香。”

    春生摆好碗筷,拿起筷子敲着唐小草欲伸向菜碗里的手“洗手!”,唐小草悻悻缩回手“哦”

    吃饭的间隙,她突然感觉下面有划过一阵暖流,她紧张地拢了拢脚。饭后,没来得及收拾碗筷她就急冲冲跑进茅房,脱下裤子 ,发现里裤上一片猩红,她吓得两腿一软,完了完了,她怕是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晚上躺在床上,唐小草觉得裤子越来越湿。她恹恹地起身,从床下取出一个小盒子,仔细地擦掉上面的灰尘,在春生屋外踱了好久的步子,才决定敲门。

    唐小草萎着脸,恋恋不舍地将盒子交给春生 “春生,这里面是我存的所有钱,你收好。”

    春生披着件单薄的外衣,他狐疑的接过盒子“你这是干什么?”,唐小草砸吧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春生,我好像快死了。”

    春生心里骤然一沉,他紧蹙着眉头 “你说什么傻话?你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看病。”

    唐小草最终坳不过春生那张阴鸷得吓人的脸,她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终于说了清楚。

    春生沉默地看着唐小草,过了一会,弯下腰开始大笑。他擦掉眼泪,这是自外公去世以来,他第一次这样痛快的笑了。

    “傻小草。”

    春生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半新的棉裤,用剪刀将它剪成一块一块交给她。他摸着脖子,脸颊蒙上一层可疑的红晕“你以后用这个垫着,湿透了就洗干净换另一块,我听别人说女人每个月都会来。”

    他暗自庆幸以前在学堂听了不少同窗的耳旁风,不然此刻自己也定会惊慌得不知所措。

    唐小草接过棉布,原本灰扑扑的眼睛再次明亮起来“这么说,我不会死吗?”

    春生定定地看着她说:“嗯”

    “太好啦”唐小草激动的抱住春生,双脚蹬地直跳。

    感受到胸前的绵软,春生不自然的往后缩了一步,下面似乎起了些反应,他在心里暗骂,奶奶的。


    陆|嫁人

    入了年关,唐小草卖糖画更加卖力,每天天没亮就准备好东西去集市上叫卖。

    “小草!”面前突然跳出一个高大的黑影挡住她的视线,唐小草抬头,明亮的眼睛变成半圆“程禹”

    程禹是小县城里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也是他们这条街上最受欢迎的人。只要他一来,小贩们就像见了财神爷一样,一个个卖力向他吆喝。

    但是唐小草心里清楚,他们不过是欺负程禹有些痴傻,诓他钱罢了,实则背地里不知道啐了他多少回。

    “程禹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啦?”

    “小草,我...”程禹双手在前交握,有话想说。

    “嗯?”唐小草第一次见程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疑惑地看着他。

    “我...”

    “怎么啦?”

    “我想娶你做媳妇!”

    唐小草吃惊得手一抖,滚烫地糖汁直接浇在了她手上。

    她强忍住手上的灼痛,稳了稳心神 “你娘知道吗?”,程禹点头“知道知道,我娘说我要是喜欢,就让我娶你做媳妇。”

    “噢!”,他兴奋地挥手“她还说,还说你要是答应的话,她过几日就来上门提亲!”

    唐小草粲然一笑,清丽的脸倏尔生出几分妩媚 “程禹,你转告二姨太,我好生考虑考虑。”

    春生在码头卸完货后,就着急忙慌地赶回家。今天货太多,没想到卸完已经过了平日里的饭点,他得赶快回去,小草做饭的手艺他实在不敢恭维。

    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回家中,发现唐小草正坐在庭院里等他。她笑意盈盈地走近,拉起他的手娇俏地说:“春生,你看我好看吗?”

    抹了胭脂的唐小草皮肤愈加白皙,此时她的嘴唇,像一朵着了火的红梅,春生忍不住咽了咽喉咙,他艰难地扭过头 “快擦了,难看死了。”

    唐小草也不恼,她自顾自地叫他:“哥”

    “我想嫁人了。”

    “谁?”

    “程家大少爷,程禹。”


    柒|别走

    “小二,再来一壶酒!”

    店小二将酒放到桌上,欲言又止“小爷,您这都第十壶了,要不您就...”

    “别废话!”春生从腰里掏出一块大洋重重砸在桌板上。店小二拿过大洋,喜滋滋地揣进兜里“好嘞!您慢用。”

    春生摸摸索索打开家门,眼看就摇摇欲坠,突然面前生出一双手把他接住 。唐小草踉跄地扶住他 “哥,你干嘛喝这么多酒,万一喝伤了怎么办。” 春生猛地推开她,大吼:“我不是你哥!”

    唐小草一愣,看着眼前满面通红耍酒疯的春生,又好气又好笑,她连忙扶住他进屋“谁招你惹你了?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嘛。”

    将春生扶到床沿坐下,她长吁一口气 “我去给你泡些茶醒醒酒。”

    正欲走,春生突然拉住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他醉醺醺地朝她吐着酒气,哑着嗓子说:“小草,你能不能不嫁。”

    看着近在咫尺的春生,唐小草忍不住伸手抚摸平他浓密的眉头,春生果然是随了绵姨,眉眼抓人。

    心底愈发难过,她别过脸 “不能。”

    春生突然禁锢住她的脸,凶狠又炽烈地吻住她,双手在她身上肆虐,似要将她一点点占有。

    浓烈的酒气在口中弥漫,唐小草有些发晕,直到肩膀感受到一丝凉意,残存的理智才将她拉了回来,她推开春生,撕裂着嗓子凄厉地叫他:“哥!”

    春生被生生推到了墙角,他直勾勾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看出一个窟窿来,他幽幽地说:“唐小草,我不许你嫁。”

    唐小草整理好衣襟,将散乱的头发拢向一边,红了眼  “聘礼都下了,春生,退不回了。”

    “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她的心里像有一把刀子在捅,汩汩往外流着血,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 “喜欢的”

    唐小草出嫁的那天,小县城锣鼓喧天,到处都挂上了红色的丝绸。县城里所有人都在为此庆贺,程家的傻儿子终于娶媳妇了。

    姑娘模样周正,以卖糖画为生。


    捌|复仇

    程家大少奶奶不但不孕而且心如蛇蝎,嫁进程家后,不出一年,他家小妾的孩子,不是夭折就是身亡。

    当阿雨唯唯诺诺将这些传闻告诉唐小草时,她火红的嘴唇勾出一个美艳的笑容,这世道,活的都能被说死,她区区一个女子,何苦要跟传闻纠扯不清。

    况且,她也确实做了不大见得人的事。

    那日晚趁程老爷宿在二姨太房里,她蒙了为大姨太守门的下人喝了一盅合欢茶。

    到了半夜她起身,让阿雨陪她四处走走,没想到经过大姨太的房间,竟真让她听到了一些动静。

    想来那位下人的确争气,倒真敢偷摸溜进大姨太的门,大姨太又不甘寂寞,两个人干柴烈火,那件事就这样成了。

    她让阿雨赶去报信,不久程老爷匆匆赶来,看见凌乱的场面后恼羞成怒,当场就差人把两人给办了,但碍于这件事不体面,又让院里的人不许声张,对外就称大姨太病重过逝。

    唐小草靠在清凉的摇椅上,微微合上眼。

    绵姨,小草终于替你报仇了。

    外公去世的当晚,他故意支走春生,告诉她原来绵姨是枉死,那日绵姨着急送衣服,不小心冲撞了程家大姨太,许是起了些争执,她仗着自家老爷是县长,差人偷摸把绵姨给活活打死,要不是被隔壁王大娘偷偷撞见,后来告诉他,他是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外公临死前的嘱托就像咒语一样刻印在她的脑子里,时时刻刻,她都不敢忘。

    哪怕出嫁前春生哭着苦苦央求她 “小草,没了你,我真的就什么都没了。”,她情愿狠心舍了春生,也不肯回头。

    死去的是她最爱的绵姨,春生的母亲,要她眼睁睁看着杀死她的人在人世逍遥,让她放下仇恨只为和春生白头,她永远都做不到。

    她想,若是让春生知道了,想必他也是如此。

    但这件事,她一个人背负就够了。


    玖|永远

    看着房间里各式各样的糖画,飞鸟、虫鱼、走兽,唐小草满意的闭上眼,贪婪地享受着房间里的甜腻香气。

    也怪她太过贪心,进了程家的大门,居然还想着保持完璧之身。程禹虽痴傻,但那方面却对她格外上心,前日乘着她没了防备熟睡之际,强行占有了她。

    床柜边蜡烛的火焰渐渐弱下来,她双手交叉在胸前,绝然一笑,虽然心里万般苦,但至少死的时候是甜的。

    仇报了,身子也脏了,活着也是无趣。

    春生抱着酒壶在夜里晃荡,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程家大门。他不由得苦笑,她是程家大少奶奶,他们又并非血缘至亲,又有什么理由再见面。

    这一年来,他夙兴夜寐,终于在码头闯出了些名堂,他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告诉小草,可是得来的,却只是一句“不见”。

    她是恼他的吧,她要出嫁享受荣华,却差点被他给生生断送。

    思及此,程家大门忽然猛地被打开,一堆人在奔走叫喊“走火啦,走火啦!”

    春生酒醒了一大半,他急忙拉住一个人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人惊慌地说大少奶奶房里走火了。春生大骇,摔掉酒瓶子拼命往里面冲,里边的人拦都拦不住。

    “小草!”唐小草刷的睁开眼,泪眼朦胧,她佛听见了春生的声音。

    “小草!你在里面吗?我是春生!”

    唐小草不敢置信地捂住嘴,眼看着门被春生撞开。

    她不敢出声,由着他朝着房间里怒吼,她想死,却不能连累春生。突然门檐上掉下一根着了火的木头,吓得唐小草腾地坐起身,绝望的大喊:“春生!”

    春生心下一喜,透过灼热火光,他终于看见坐在床沿上的小草,越过燃烧的烈焰,他大步迈了进去。

    小草,他的小草,他再也不会和她分开。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有个外孙叫春生,那你就叫小草罢,说不定啊,以后你们还能做个伴儿,哈哈哈...”

    岁月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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