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一辆马车驶入氐,进入伊宫。车上下来一位女子,白色披风,草原的风吹起她的衣襟翻飞,单薄的身体随风踉跄。
侍从领着那女子进入后宫,后宫内丝竹管弦,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羯国嘉妃觐见”!侍从朗声呈报。
宫内诸位,转头看着这位站在门口的女子,背光看不清脸色,身影被夕阳拉的细长。氐国主呼延白一身墨色长袍,领口大开,右手持酒杯,左手拍拍身边舞姬肩膀,语气轻佻,“过去看看,姿色与你相比如何”。
舞姬缓步走到女子身边,摘下她的披风帽子,只见她眉目清淡,嘴唇干涩,未施粉黛,与自己浓艳的装扮截然不同,却又难说自己艳胜与她。
女子越过舞姬,走上前去,将一份书卷放于呼延白案前。
“羯国已遵守合约,将嘉妃送至贵氐,还请氐国主信守合约,两国休战,共享和平”。
“两国和平,那就要看嘉妃如何表现了”,呼延白转动手中的酒杯戏谑到。
“羯国嘉妃踏入氐国国土那刻,已是完成自己的使命”,女子笑道,转手拔出自己头上金簪,随着青丝落下,她将金簪插入自己胸膛。
两日后,居元嘉从昏迷中醒来,她以为自己仅仅是做了个梦。可是当她看到陌生的房间,企图起身时胸口的疼痛,以及右手的纱布,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在她挥动金簪的那刻,呼延白掷出手中酒杯,伤了她的手,亦使她插入心脏的金簪偏移,险险的保住这条命。
呼延白命侍女时时刻刻随侍她左右,不允许她再有机会伤害自己。她本要绝食,呼延白命令所有侍女进食,她若是饿死,所有侍女便为她陪葬。她便不言不语,把自己当作一个活死人,虽是按时进食,却是吃的极少,若是勉强多吃几口,必然呕吐不止,因此伤口亦是恢复的极其缓慢。
虽是度日如年,夜不能寐,却也是活过了一个月。
侍女们送来晚膳,见她蜷缩在床上,以为睡着了,不敢惊扰,坐在门边等候。
‘都是命啊,你看好好的羯国宠妃,落的如此下场,哎,真可怜“。
”就是说啊,那羯国主也真的是让人瞧不上,国主说发兵,就急巴巴的把自己宠妃送来求和,真没骨气“。
“就是,这事要是搁我们国主,就算拼死一搏也不是如此没骨气”。
“这个嘉妃也真是倔,既然来都来了,还寻死觅活的,我们国主比他们羯国主强多了,跟着我们国主不也挺好的嘛”。
“人家是羯国宠妃,又是他们镇国将军的女儿,心气高着呢,受如此折辱,也是咽不下这口气吧”。
“说到那个镇国将军,也是可怜,听说是在前线打仗,镇压他们羯国叛乱,回到吉城才知道女儿被送走了,气急攻心,加上打仗时重伤,就这么死了”。
“哎,是可怜,这父女都可怜”。侍女们纷纷叹气。
“你,你说什么,谁,谁死了”?身后传来虚弱又不可置信的询问。
侍女回头,看到居元嘉虚晃着赤足走过来,她抓着侍女的肩膀,“你再说一遍,你们说的是谁”?
侍女们没想到她并未睡着,只是闭目躺着,听到她们的私语,自知失言,一个个跪下不发一语。
元嘉奔出房外,她急切的要找个人问清楚,她要知道这是谣传,她父亲还好好的在羯国。她一路狂奔,一路抓着侍从问呼延白在哪儿,终于找到议事堂。侍从在议事堂外拦下了她,她跪倒在地,咳嗽不止,️又不敢呼出那个问题。
呼延白走出议事堂,走到元嘉身边,元嘉看到他的眼神,知道侍女们说的都是真的,昏倒在地。
元嘉醒来,已是深夜,呼延白坐在床边,命人端来羹汤。元嘉看着羹汤,转头笑着对呼延白说到“你留不住一个抱着必死之心之人的性命”。
“把羹汤喝了,明日我送你回吉城见你父亲最后一面”。
“真的”?元嘉不可置信。
“不过我有个条件”,呼延白看着元嘉。“你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以你父亲的名义发誓,会好好活下去”。
“我以我父亲的名义起誓,只要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一定努力的活下去”,元嘉举手立誓。她拿起羹汤,眼泪融入羹汤里,将这羹汤一饮而尽。
氐国御林侍卫竭力劝阻国主此时入羯。呼延白执意前行,御林侍卫长巫马长无奈,只得安排最精锐的部下随从。
元嘉穿着一个月之前来时的那件白披风,只是披风之下更显单薄,似乎随时都会被草原的狂风吹倒。
快马加鞭,终于在第二日日落之前进入吉城。
马车停在镇国将军府门口,镇国将军府如今一片素白,日落之后,唯有一盏盏白纸灯笼恍恍惚惚于诺大的镇国将军府内。元嘉下车走入府内,却被门口侍卫拦住,问明来路。元嘉摘下披风帽子,侍卫认出主人,立即跪倒在地,嘶喊一声“小姐”。管家闻声赶来门口,跪地痛哭。
元嘉跪拜父亲灵柩,终于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她守在父亲的灵堂前,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想去自己的哥哥,想起他们终于团聚了。她命管家拿来祢琴。
这弥琴是天下闻名的名琴。元嘉的母亲原是羯国郡主,以琴艺名冠羯国,却偏偏看上不通乐理的武将居胥,执意下嫁。居胥寻遍乐理大师,才做出这把弥琴赠予郡主作为定情之礼。两人和如琴瑟,婚后第二年生下长子居元贺,次年又怀上元嘉,只是没想到生元嘉时郡主大出血难产而死。居胥悲痛欲绝,可怜元嘉出生即失去母亲,对元嘉甚是宠爱放纵,元嘉书法画艺武艺样样偷懒,居胥不以为意,唯要求她一定学好琴艺。
那一夜,元嘉弹了许多母亲的曲子,从深夜弹到天色发白,直弹到手指鲜血淋漓,琴弦崩断。元嘉看着这弥琴,将它扔进火盆,看着这天下名琴化为灰烬。
元嘉命管家在丧礼之后发散钱财给府内仆人,命他们各回各家,从此再也没有镇国将军府。她走出灵堂,看到萧昊晟立于庭院之中。这位羯国的国主,她曾经的夫君,此时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这一个多月来,她疯狂的恨着这个人,又疯狂的思念他,甚至她幻想着他会接她回家,此时此刻,她却归于平静和漠然,
元嘉径直往府外走,萧昊晟追上了,拉着她胳膊,晦涩的叫了声“嘉妃”。
元嘉挥手花了最大的力气摔在他脸上一巴掌,萧昊晟踉跄后退两步。
“嘉妃在被你送出去的那一刻已经死了”。元嘉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着。
“元嘉,我们走吧”。呼延白扶着元嘉出府。
”站住,不许走,你们都不许走“,萧昊晟缓过神来。“嘉妃跟我回宫”,哪儿也不许去。
”殿下,我们有约在先“,呼延白冷笑。
”什么约定,我才不管约定,既然嘉妃回来了,就哪儿也不走了“。
“殿下若想毁约,我氐国也不介意发兵攻下吉城”。
“哼,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杀了我,氐国更要全力以赴拿下吉城,到时以一国为我陪葬,甚好”,呼延白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呼延白拉着元嘉转身离开镇国将军府,扶着她上马车。
元嘉觉得自己累极了,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呼延白命车夫赶车平稳一些,他让元嘉枕在自己身上安安静静的昏睡着,只是帮元嘉在睡梦中擦去眼角的泪。
马车行在广袤的草原上,元嘉看着窗外的草原,牛羊以及河流。呼延白告诉她这条河流叫氐河,穿过整个草原,是整个草原主要的水源。氐河的上流就是氐国王都伊宫,下游是犬戎族的聚集地,是他母亲的族群。 呼延白并没有急着回伊宫,他带着元嘉沿着氐河一路往上游走,期望元嘉会喜欢这广袤的草原,这遍地牛羊,这奔腾的河水。
巫马长原以为他们能顺利离开羯国,回到氐国境内,已是安全,却没想到在氐河边遇上刺客。这些刺客训练有素,有备而来,侍卫拼死保护氐国国主,而那位羯国美人躲闪不及落入氐河。呼延白要跳入河中救她,被巫马长死死抱住,拼死杀出重围,回到伊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