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历程》系列6:魏晋风度
文/杜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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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首诗,是小学生必背,相信你也会。80年代课本里的版本与现在的不同,它是这样的:“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植《七步诗》这首诗就是三国曹植的《七步诗》。那时,他的哥哥曹丕皇帝都当上了,还怕才高八斗的弟弟曹植篡位,想出损招儿逼迫弟弟“以兄弟为题却又不能有兄弟二字”、在七步之内作诗一首,否则就以欺君之罪处死。
曹植没想到自己的哥哥如此凶残,含泪悲吟出这首流传千古的《七步诗》。曹丕不得不服,放了弟弟一马,但还是将弟弟一贬再贬,最后曹植在忧郁中,41岁就离开了人世。
这首诗曾经读得我泪流,心痛才华横溢的弟弟竟然被冷漠无情的哥哥如此对待。我也是从这首诗开始,认识了曹植的才华,进而才开始对魏晋时代的古诗有了兴趣的。
魏晋时代,虽然政权更迭频繁,但是在文化史上,却是个引人入胜的时期。
这一时期,社会形态发生了重大变化,“分裂割据、各自为政、世代相沿、等级森严的门阀士族阶级占据了舞台的中心”。占据统治地位的两汉经学被魏晋玄学所替代。
埋没了一百多年的王充《论衡》被重视,仲长统、王符、徐干的现实政论,曹操、诸葛亮的法家观念,刘劭的《人物志》,众多的佛经翻译,名、法、道诸家重新被探究,这些现象都表明,时代在进步,思维在开放。
何晏、王弼这样真正思辨的、理性的“纯”哲学产生了;三曹、嵇、阮文学以及钟、卫、二王书法这样真正抒情的、感性的“纯”文艺产生了。“纯”哲学和“纯”文艺构成了中国思想史上的一个飞跃。
之所以“纯”,是因为体现了最本质的一点——人的觉醒,这也是魏晋文艺思潮最基本的特征。
《古诗十九首》的咏叹中,皆是对人生短促、世事无常的慨叹。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人生寄一世,奄怱若飘尘”;“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句句是沉重的感喟!
曹操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丕有“人亦有言,忧令人老,嗟我白发,生亦何早”;曹植有“人生处一世,去若朝露晞……自顾非金石,咄唶令人悲”;阮籍有“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孔圣临长川,惜逝忽若浮”,陆机有“天道信崇替,人生安得长,慷慨惟平生,俯仰独悲伤”。都是同一种音调,同一种哀思。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但是,在这些表面看来悲观消极的感叹中,恰恰暗藏着对人生的追求和留恋。人从迷信鬼神的状态觉醒,开始对自己的生命意义重新发现,对生的痛苦再度体验和思索,对自己命运渴望好好把握。
在“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底下的,是“烈士墓年,壮心不已”的老骥长嘶,在“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后面的,是“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新”。所以,这种思索虽是痛苦的,但也是深刻而勇敢的。
人的觉醒,必然伴随着对旧传统旧习气的否定。新东西看似狂诞不经,却取代了旧事物中一本正经的虚伪。内在的人格胜过了外在的事物,“竹林七贤”成了一代风流名士,讲求脱俗的风度神貌成了美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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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的文章,追求的是内在的精神,而非世俗的功业和节操。
从《人物志》到《世说新语》,可以清晰地看出这一特点。“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双眸闪闪若岩下电”,“濯濯如春月柳”,“谡谡如劲松下风”,“若登山临下,幽然深远”,“岩岩清峙,壁立千仞”……这些对外在风貌的描写,要表现的都是高超的内在人格。
“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竹林七贤他们“追求长生,服药炼丹,饮酒任气,高谈老庄,双修玄礼,既纵情享乐,又满怀哲意”,这就是卓尔不群、超然自得、无为而无不为的魏晋风度,所有那些药、酒、姿容、道玄谈论、山水景色,都不过是衬托这种风度的背景。
竹林七贤在哲学上,魏晋风度的代表人物是王弼。“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必生乎无形,由乎无名,无形无名者,事物之宗也。”王弼认为,外在的功业事物是有限和能穷尽的,内在的精神本体才是无限和不可穷尽的,有了后者才可能有前者。
反映在绘画上,魏晋风度体现出的是“气韵生动”和“以形写神”。顾恺之说:“四体妍媸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你看他的《女史箴图》,对镜梳妆的妇女,姿态各不相同,却都让人感觉到幽雅文静,姿态端庄。正是这种气韵的写照。
在文学艺术上的表现,便是“言不尽意”,就是表达出语言所不能表达出的意味来。
人的觉醒,带来了“言不尽意”、“气韵生动”、“以形写神”的魏晋文艺风貌,也就从此成了影响久远的中国艺术美学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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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人的觉醒,也就有了文的自觉。
鲁迅说:“曹丕的一个时代可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在文学史上,曹丕的一大功劳就是他以帝王的身份,力倡了文章的重要性,让文学成为独立的一种文字形式。
鲁迅:“曹丕的一个时代可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曹丕说:“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文章乃经国之大事,不朽之伟业。”在当时门阀士族等级森严的魏晋时代,无疑给这些无意于荣华富贵的贵族们另立了一种人生奋斗目标。
文学,从歌功颂德的汉赋,转变成了抒发个人情志的文章。
陆机在《文赋》中说:“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钟嵘《诗品》说:“至于吟咏情性,亦何贵于用事?”刘勰《文心雕龙》说:”“日月垒壁,而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行;此盖道之文也。”“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从文体到文思,从诗人品评到诗文审美哲学,都体现出了对文体的自我觉醒和探索。
再看题材上,从玄言诗到山水诗,也体现出了这种自觉的取向。尤其是山水诗,在格律和修辞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诗经的四言,发展到魏晋的五言,虽只是一个字的差别,意味却大为不同。六朝骈体、沈约的四声八病说,对汉字音韵、对仗的运用,都对文学发展影响至深。
在具体创作上,不得不说说曹植对“造词炼句”的讲究。钟嵘称之为“譬人伦之有周孔”。和周公、孔子有的一比,可见曹植在此方面的重要地位。“惊风飘百日”“朱华冒绿池”,一“飘”一“冒”,是精心炼字的妙处。“潜鱼跃清波,好鸟鸣高枝”,是对仗工整的有意为之。“造词炼句”,呈现出的是“词采华茂”“华丽好看”。这“华丽好看”的文章,也是当时所追求的一种风度。
药、酒、姿容、神韵,加上华丽好看的文采词章,才构成了完整的魏晋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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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往往不是和社会发展同步的。
魏晋风度虽超凡脱俗,但国家却动荡无比。所以,表面看起来,各个贵族风采绝伦,超然世外,不求荣华富贵。但这超脱之下,隐藏的是对政治动荡的忧虑,对自身命运的哀叹。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驱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凝霜被野草。岁暮亦云已。”
阮籍的雄心壮志,因为司马氏和曹氏争夺政权,大肆屠杀政治异党,而不得不放弃。他整日饮酒作诗,不问世事,虽避免了杀身之祸,内心却极为痛苦。
阮籍悲伤、忧虑、不舍,欲求解脱不可能,逆来顺受又不适应。政治迫害都被他写得如此深沉美丽,不能不让人折服。然而,也恰恰是这一点,反使其文章有了深刻之处。
陶潜是另一种人格的代表。与阮籍的沉湎酒中一样,他也是政治斗争的回避者。
“密网裁而鱼骇,宏罗制而鸟惊。彼达人之善觉,乃逃禄而归耕”。(捕鱼之网密织而鱼恐惧,捕乌之罗大张而鸟心惊。那通达明智之人善觉悟,于是逃避官禄隐居躬耕。)
正因为陶潜曾关心朝政,看清了官场种种,所以才毅然从中退出。可贵的是,他并没有为此对人生产生空漠之感,将精神寄托于禅宗,而是,对人生和生命保持了极高的兴致。
陶潜与阮籍相比,他真正做到了退避。他归耕田园,蔑视功名。“宁固穷以济意,不委屈而累己。既轩冕之非荣,岂缊袍之为耻。诚谬会以取拙,且欣然而归止。”不求外在的荣华名利,求得是内在人格和自在的生活。
所以只有他,实现了心灵在现实的安放,把自《十九首》以来的人的觉醒提到了一个新高度,达到了一种更深沉的精神境界。从而,山水草木在他笔下,不再是哲理思辨或观赏之物,而是充满了生命和情意,平淡无华又生意盎然。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反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这是真实、纯朴的自然之美,看似简单,却充满着对生活的坦然处之。
陶潜和阮籍,一个是超然事外、平淡冲和;一个是忧愤无端、慷慨任气,他们两人正是魏晋风度最优秀的代表。
不过,我读完这段,一直在思索的是:狂放超脱的背后,人心的挣扎和对现实的妥协。
若能坦然,何必故作狂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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