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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省城（上）
看着张晓宇日益消沉的样子，张晓珺再次跟夏永玲提出去找心理学专业的高中同学钱慧明帮忙。她对夏永玲说:“我已经托人转告他了，咱们下个月月初就去找他！”
夏永玲说:“眼看麦子就要熟了，我怕到时候要收麦子，抽不开空。咱们不能提前去吗？”
张晓珺说：“耽误不了你几天的时间。回来后我可以搭把手帮你割麦子。”
至于为什么不提前去，张晓珺并没有说明。其实是因为她想给钱慧明做一身衣服，刚撕好布，需要十多天才能赶做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最近因为弟弟的事情，她上了火，额头上面长了两颗痘痘。即使敷了粉化了妆，钱慧明恐怕也能隐约看得出来。她才不愿意让他看出来呢！这痘印要完全消失也需要十多天的时间。
这几天，张晓珺边赶制衣服，边跟夏永玲讲关于钱慧明的事情。其实张晓珺并没有跟他有太多的接触，自然不是特别了解他。她讲来讲去总是那几件琐碎的事情，无非是他在读高中的时候学习有多么优秀，人缘有多么好，打篮球的样子多么潇洒。她跟母亲赵春兰有点相似之处，就是话多。一个话题一旦开了个头，总也不知道恰到好处地收住。
夏永玲一开始还饶有兴趣地听着，可听得遍数多了，她就开始有点心不在焉了。直到张晓珺说:“你知道吗，我默默地喜欢他五年了！”夏永玲这才惊讶地望着她，认真地听她说下面的故事。张晓珺说:
“我读高一的时候，见到他第一眼就爱上他了。有一次，我去食堂过打饭回宿舍，穿过车棚的时候有十多个男孩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他们把路都挡住了。我端着饭盒站在那里，很尴尬。钱慧明最先发现了我，连忙让大家站到一边，让出一条道儿让我过去。我过去的时候，他还对我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弯弯的月亮一样。他右边脸上还长了一个酒窝。他的牙齿真白！”
“这样你就动心了？”夏永玲问。她尽管也能感受到出那种懵懂的美好，但她还是觉得一个女孩仅仅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奉献出自己的爱情还是太过草率了。
张晓珺接着说:“对啊！我很快就打听到他叫钱慧明，是高三的理科生。我就开始给他写信，告诉他我喜欢他。”
“后来呢？他回信了吗？”
“没有回信，人家不喜欢我。没过多久我就辍学了，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了。只是前年有一次去学校找一个女同学，在操场上遇见一对夫妻，我那位女同学说他们就是钱慧明的父母。我这才知道原来他还是书香门第呢！我就过去跟他的父母聊了一会儿天。我们聊得挺开心的。我觉得他父母对我的印象还不错......”
夏永玲听到这里，不由得有点同情张晓珺。她夏永玲可从没有喜欢别人却不被那人喜欢的经历，从来都是别人追求她啊！
张晓珺倒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啊，只要他未婚我未嫁，我还是有机会。看我的针线活还可以吧？”她将快要完工的上衣摆到夏永玲眼前问。
“世界第一棒！”夏永玲由衷地赞叹着说。
约定好去找钱慧明的日子就要到了。张晓珺从没有向弟弟提起过为他看病的事情，只是在前一天，她才告诉他说自己要去省城一趟，希望他能一起作个伴儿。张晓宇立即拒绝了。当张小珺说夏永玲也会一起去的时候，张晓宇又连忙改口说其实他很想跟着她们一起去。
当赵春兰得知儿子要跟姐姐一块儿去省城玩儿的时候，高兴坏了。她尽管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本事，却和天下的父母一样，有着一个最朴素的愿望：盼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好好的。张晓宇如果能考上大学，毕业后找一个好工作，挣很多钱，那是再好不过的。眼下呢，她不再奢望这些了。他每天只要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能多笑一些，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天晚上，赵春兰偷偷将自己藏在凉席下面的私房钱全都拿出来，塞在晓宇的口袋里面。她又来到女儿的房间，反复交代晓珺要照顾好弟弟，不要让他饿着，也不要让他累着，更不能让他单独一个人走动，免得走丢了。晓珺连连答应着母亲的要求。赵春兰还是不放心，又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大堆，直到发现女儿听得很不耐烦了才准备出去。
张晓珺本来因为明天就要见到钱慧明而紧张不已了，现在母亲又让她感到更加心烦了。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小题大做，不就是去一趟省城了，过两三天就回来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赵春兰离开后，她连忙将给钱慧明做好的那身衣服从柜子里取了出来，平铺在床上，仔细检查着有什么不足之处。她发现不足之处太多了：上衣第三个扣子缀得太靠外了，裤边的针脚又太大了，甚至整套衣服的颜色在灯光下面看起来根本不是正蓝色！她越看越不满意了，最后沮丧地将衣服胡乱团在一块儿塞回柜子里——干脆空着手去找他，什么都不要带了！她赌气地在床上躺了片刻，又想到夏永玲说的“世界第一棒”，自信心又回来了，赶紧将衣服从柜子里取出来，小心地用手将褶皱抚平，之后叠得整整齐齐的，装进一个干净的新塑料袋里。
夏永玲想到明天就要去省城了，心情也愉快了一些——她还是在马春旺活着的时候去过一次省城，他死后，她就寸步不离洪水镇了。她不是贪图新鲜的女人，可一想到能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还是挺开心。再说，连她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张晓宇，尽管她没有做错什么，可心中还是有点自责。听晓珺这样夸赞钱慧明，也许这一次去省城，他就把张晓宇的病给医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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