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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如山,山倒了之后呢?

父爱如山,山倒了之后呢?

作者: 温酒与谁 | 来源:发表于2018-07-31 19:47 被阅读77次

    1.

    阿禾的嘴旁每天都红红的,听课时经常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挠,那时老师经常笑她吃辣条不知节制。

    阿禾家开着代销点,卖零食和文具之类。小学时我羡慕她每天都有零食吃,毕竟我是个别扭的人,面皮儿薄,从不好意思张口问父母要钱。

    记忆中的阿禾白白净净。那时我妈说过,这个村子里每年都买蛋糕过生日的孩子里,除了我就是阿禾。

    每年生日的蛋糕,对于我来说,是爸妈对我的喜爱。

    我想阿禾也是的。

    2.

    很久之后,我能记住的只有六月的雨天。一场雨淅淅沥沥下几天,雨势稍小,便打伞出门往东面走两百八十步去找阿禾,之后两个人转着伞柄到西面的大路上。

    大路南高北低,下雨时水从高处流下来。水泥路修的并不完美,中间略高,于是流水便分成两股,一股朝东,一股朝西,流向北方。

    我们脱了鞋子趟着水往上走。

    3.

    阿禾的爸妈经常吵架,但我觉得没什么,我爸妈那会儿也经常吵架。不同的是我爸妈吵架后,我妈一生气会回外婆家,我爸没多会儿就会去追我妈。

    而阿禾的妈妈却没处去。

    阿禾的妈妈矮矮的,嘴唇很红。小时只觉得她涂口红显得太浓,不化妆却很有精神、很好看。

    禾妈本是四川人。阿禾的外婆无法忍受丈夫的家暴,带着不满十岁的女儿一路漂泊到了我们这里。在这里又嫁了人,但不久后原来的丈夫找上门强行带走了妻女。已经到了车站,禾妈却偷偷地跑回了后爸家。

    这一逃,却不知是福,还是祸。

    或许是打赤膊在太阳下暴晒的日子久了,也可能受其每时每刻不停抽烟的习惯影响,禾爸暗黄色的皮肤变成黑黄,再加上他极瘦,看上去像经年久病的人。

    阿禾的爸爸是家里的独子,其实早先在他之前还有个哥哥。听老一辈的说,他哥在一次意外中从车上掉了下去,下面是山坡,摔的肠子都被扯了出来。

    哥哥去了以后,禾爸成了家里唯一的依靠。但是禾爸最终却成为了那种村里人提起都说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人。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一个极品人渣。他对于妻子的暴力倾向,日日不断。大概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4.

    当时村里日渐流行起打麻将。要知道打麻将是会上瘾的,一旦上瘾也便顾不得其他事情。一开始我爸妈也打,他们打麻将就没人给我做饭,我觉得委屈,又不想跟爸妈说。

    小学四年级作文课上,老师布置的题目是“最烦恼的事情”,我就将爸妈打麻将忽略了我这件事写了进去,并着力描写自己怎么可怜、委屈。老师后来将这篇作文拿给了同样是教师的爸爸看。

    据我妈说,她和我爸都深为愧疚,从那以后便离开了麻将桌。

    阿禾的爸妈也终日沉迷于此。为了争着打麻将,时常产生矛盾。时常看到的景象是当爸妈大打出手时,阿禾就会在旁边大哭。最后祸水东引,阿禾哭得爹妈烦躁,便引来双方暴打。

    5.

    记忆中禾妈离家出走过多次。

    那天,因为饭菜不合口味,禾爸对禾妈恶语相向,禾妈反驳了几句。腊月寒冷的天,他用脚踹了禾妈的腹部,揪着她的头发直往井边。他将她的头往井里摁,空荡的水井里所回应的,是一声声“妈呀,妈呀”的喊叫声。

    禾妈并不指望有人来替她出气,没有娘家的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发疯的男人身上。阿禾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只能跑到邻居家找四邻阻止她痛恨的父亲施暴。

    次日,在阿禾的哭喊声中,禾妈走了。

    我想,她终是不必挨打了。

    6.

    母亲走后,阿禾每天跟往常一般上课,放学后同我一起坐在她家空荡的房间里写作业、看电视,还会讨论老师让我们每天记的日记。

    阿禾那时写的日记每天几乎都是这样的:

    2004年X月X日  晴

    早上吃过饭后去上学,中午放学回家吃饭,吃完饭后又吃了一包辣条,然后去上学,下午放学和小红、小黄、小花一起跳皮筋。这一天过的真开心呀!

    每天都这么来一遍,只不过会把小红小黄小花改成小兰小绿小紫。

    这样下去,没几天阿禾的皮筋旁便成了好几道彩虹。

    或许这也使一种让自己开心的方法吧。

    禾爸只偶尔到附近的煤窑去上几次夜班,得到钱后依旧打牌。

    但我没想到的是,禾妈离家后,自觉无处可去。想起阿禾的姑姑在南方打工,就联系了她。禾爸自是要四处打听禾妈的下落,之后便是很明显的发展过程,阿禾的姑姑告诉了他禾妈的下落,于是他也去了。

    那年春节,爸妈都没有回来,阿禾很矛盾。

    她想念母亲,可又害怕面对父亲找回母亲后重复对母亲的恶行。

    7.

    终是多年夫妻,禾妈在禾爸的再三保证下回了家。她希望丈夫可以改头换面,她希望自己可以免于奔波,她希望孩子好好成长。

    但这一切都是虚妄。

    一个夜晚,禾妈小产了。禾爸对禾妈的求救无动于衷。百般无奈之下,禾妈独身一人摸黑出门。先哆哆嗦嗦敲开街上零售店的门,买了纸巾。难以想象她怎么到的乡卫生院。

    次日上午,我妈去她家串门,禾妈正提着笤帚在院子里扫地。禾妈将那个晚上的艰难讲给我妈听。据说那天早晨,是阿禾开火给她煮的糖水蛋。

    我妈说,可怜。

    对。可怜,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也只有可怜而已。很多事情我们都不能感同身受,也就不能理解当事人的行为。比如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既然离开了家,为什么要找婆家小姑。

    8.

    后来禾妈又离家南下,再次被丈夫追了回来。

    禾妈又怀孕了,那年计划生育风头正紧,她四处躲避。我记得她带着阿禾还曾在我家避过一夜。这其中艰难,很难想象。

    怀胎十月,禾弟终于降生。大家都说,这次禾爸该安下心来养家糊口了。但不久后,禾的爷爷去世了,再没人可以拘束禾爸。他嗜赌如命,彻夜不停。

    那时我甚至担心他会不会把儿子女儿都卖了。

    一年之后,计划生育的风头尚未过去。禾爸走了,只字未留。

    村里人都祈愿他永远不要回来,这样禾妈带着两个孩子或许也可以好过些。

    9.

    几天后有人带着欠条找上门来,禾爸把老宅给输给了人家。

    债主三天两头到家里闹事,抬走了家里值钱的东西。

    计生办查到禾弟的存在,抓禾妈去反省并罚款。

    尤记得禾妈当时笑着说:“抓吧,我也没门儿了,住几天也好。省得在家受罪。”

    人生真的是无底洞,总是会在你觉得已经最痛苦的时候,告诉你,这还不是最痛苦的。

    后来知道,禾妈在第二次离家时不幸感染乙肝,而禾爸也在这种中困境之下回了家。

    10.

    阿禾12岁,禾弟2岁时,禾妈外出打工。不久,禾爸又追着禾妈去了。家里只剩姐弟俩和年迈的奶奶。

    那时我已去了市区读初中,由于不怎么回家,只偶尔从别人那里听到阿禾的消息。

    听说阿禾的奶奶改嫁了,将禾弟也接了过去照顾。

    听说阿禾也去寄宿学校读了初中,周末会去奶奶家接弟弟回来住两天。

    听说禾爸禾妈很久都没有往家寄回消息了,阿禾的生活费成了问题。那时初中的住宿生每周都会带50元左右的生活费,而阿禾身上的20元还是左右拼凑的。

    后来在村里一家的酒宴上看到过阿禾的奶奶和禾弟,标准的十人座圆桌旁只有祖孙两个,禾弟将手指伸进嘴里看着周围。其他桌上的熟人们偶尔往那桌瞟一眼,收回目光互相对视,心底自然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乙肝,那可是传染病。

    11.

    初中毕业后,阿禾考上了二高。在学校,阿禾日渐成了风云人物。两个喜欢她的男生,曾为她大打出手。

    这是一个小学老师告诉我的,至于她如何得知我便不清楚了,但想来八卦的灵魂总是强大的。

    高二的冬天在街上遇见阿禾和禾妈,禾妈问我什么时候阿禾的高中毕业证能够发下来,又问了我会考的一些情况。很显然,那个曾经名列前茅的女孩儿马上就要步入社会了。

    最后再见已是高三,在回学校的车上。我很高兴在那个时候还能见到她,无论怎样,她尚未退学。临下车前我把联系方式写给了她,但从此却再无音信。

    12.

    禾妈带着儿女改了嫁,留在了南方。禾爸独自回了家,周围没人乐意搭理他,都对他视而不见。村里开了一个农家乐形式的游乐会所,禾爸跟老板有些亲戚关系,因此被找去看门,老板还承诺管他一日三餐。然而,他却依旧只要有点钱就去赌。

    几年后,我曾看到东面的电线杆子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禾爸于几年前赌博时将他家宅子作为赌资输给了人家,警告大家不要买他家的宅子。

    每次走到阿禾家的那个巷口,我都很矛盾,一方面希望看到她,一方面又希望她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过得安好。

    13.

    六月的雨天,

    阿禾与我转着伞柄到西面的大路上。

    大路南高北低,下雨时水从高处流下来,汇集在大路两侧。

    我们脱了鞋子趟水往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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