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的边陲小城,某三线建设企业的工厂家属大院。
放暑假了。中午一点五十,厂区里的广播开始播放音乐,大人们午睡起来,叮嘱了孩子做作业、搞卫生和做饭的任务后出门。音乐在两点整戛然而止,号角声宣告:上班了。
大部分孩子乖乖地在家里做作业或者玩,一小部分去同学家里串门做作业或玩,更少的那部分人,比如小辉、小牧、小达和我四个小学生,却琢磨着要去做一些不齿的事情。
我们的作业本到临开学前一天都会保持崭新的样子。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我们几个在垃圾堆里翻找,专门找些被人丢掉的钥匙,在没人的时候一家一家的试着开门。
下午的院子安静的出奇,挑一栋没有人迹的家属楼,先从二楼开始。我们叫小达在一楼半的窗户洞那里望风,三个人蹑手蹑脚在走廊外听上半天,确定没有动静,就由身手最好的小辉动手。小辉先贴近锁孔看,然后在一堆钥匙里找大小形状最相近的几把,一把一把试着开。开锁的声音特别刺耳,小辉停下动作的时候,我们听见自己的心跳。
有时候,开着开着,房间里传来细小的动静,或老人的咳嗽声,我们几个像耗子那样窜下楼梯,在院子里尖叫着,跑到无人的老房子背后,兴奋地谈论着刚才的冒险。
我们真的打开过门,那是一所普通人家的房间,绿色的窗帘搭在一个金色的挂钩上,阳光透过磨砂玻璃和防盗杆透进来,房间里安静得可以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三个心口狂跳、汗如雨下的傻小子站在屋子中间楞了0.5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们在里屋的床头柜发现了一块梅花手表,谁也不敢拿。外屋的茶几上摆着一盒大什字烤饼店的点心和一盒中茶散沱茶叶。我们拿走了点心和茶叶。轻手轻脚出来,下楼梯,一个人在身后低声叫着快点快点,一到院子里便开始狂奔。
小辉家用来放置杂物的老房子是我们的据点。下午的太阳晒得很猛,但是老房子里面却非常凉爽。小辉从墙角的一堆杂物中找出来一个酒精炉,拿来一小瓶酒精、烧水铁壶和搪瓷缸子,我们点了酒精炉,把茶叶丢进茶壶里煮,煮得黑黑的倒出来,小辉尝了一口说不苦,四个人用一个缸子轮流喝。
我们吃完点心喝完茶,心满意足的把房子里面打扫干净,茶叶塞在一个角落里,各自散去。
后来,小辉独自去开锁,被大妈看到报了保卫科,小辉被叫去问话,把我们几个供出来。那个中午印象深刻永难忘记:大人们下班回来,不做饭也不吃饭,我们几个在同一时间段被训斥了一个中午,其中两个还挨了皮带。下午被家长们押到厂里的保卫科。保卫科的干部叫我们蹲下,手抱着头,然后教育我们。我已记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我低头看着地面,是那种粗颗粒的水泥地,两块地板之间的缝隙很宽,宽到我想尝试一下能不能钻下去。
他们说,把一个人所有的记忆设计成一个立体时空模型,可以任意来回穿梭。如果真有这样的系统,我一定穿梭回去,不为寻找刺激而再去打开哪家的门锁,只为去小辉家的老房子里面找一找,把那盒茶叶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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