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没有巴普街:童年在棉田

作者: 永远的苹果树 | 来源:发表于2017-11-19 20:39 被阅读165次

    文/本人 陈叨叨;照片:小喵王金淼;

    童年  摄影:王金淼 童年  摄影:王金淼 童年  摄影:王金淼

        和我们通常出远门有所不同,很多彝人家庭决定进疆摘棉花的时候,并没有全盘的计划安排,有的车票没有预定,路费是借的、打工地点不确定,每一天都充满随机性。只是因为电话那头,先一步外出的族人说棉田有钱赚,他们就去了。

    哈密车站再站9小时 哈密转车 依然站票

      铺盖衣物和食品,拖儿带女拖家带口,到另一片天地重新支灶做饭,彝人最大的希望,不过是彝族新年之前带着钱回家,买一头猪,买一套新衣裳。。。

    车窗内外 凉山到了新疆

    1、走出来 并不容易……

    赤小龙一行人在K1502次列车抵达新疆吐鲁番火车站后下车,再转一趟列车前往他们淘金的地方——新疆阿克苏新和县。离开凉山,近100个小时的颠簸;等待他们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和一个联系人的电话号码。途中我们数次问赤小龙,知不知道他最终要去的是什么农场;他挠了挠头说,老板让我们到了给他打电话就行。

    在新疆 见老乡

    幸好,在我们伸出援手帮忙之前,他们还是顺利抵达了终点。

    尹干库勒村的金泰农场。无边的棉田边,有着整齐却不划一的房子和院子,如果在城市,这应该介于临时搭建和违建未完工之间。空心土砖砌成的房子,没有刷上石灰白泥子,一间空房不到10平方。有的没有窗,靠开门和扯电线照明;有的开了窗,铁栏杆撑起一尺见方的洞,塞外风太大,常见到玻璃碎了就直接糊上编织袋,那窗还不如不开的实惠。

    没用户口的孩子们

    这一间间砖瓦房,未来的三个月里不仅是卧室也是起居室、厨房、仓库。每一间常常都要塞满采棉工,少得住上一家老小4-5个,多得十来个也不稀奇。靠墙搭起通铺,那铺也不讲究,砖头石块支撑着规格不宜的木板片子。我见过有些是包装箱拆下来的,有些是旧家具卸下来的,先扯一块大大的塑料纸再搭上铺盖。四五个人的大通铺上,人睡觉的时候还可以舒展成“大”字或“人”字型,人多的时候,连“人”字型也是不能够的。

    棉农 3个月的家 赤小龙一家的落脚点

    鲁夫普尾说这个房子比凉山老家的房子好,因为这里不漏雨,这里不是泥地板。

    阿日里尾是鲁夫普尾的远房三婶,虽然亲戚们还没有开始挣钱,但第一餐不能马虎,他们在新疆延续彝族待客的最高礼节——宰杀四条腿的动物接风,尽管那只黑山羊很小。

    宰羊待亲朋

    2、有人出来讨生活,也有人回不去

    新疆农场的彝族家庭:妈妈带5个孩子打工,老板拖欠工钱五年没回大凉山的家

    阿日里尾,今年44岁,来自四川凉山州金阳县。

    她不怎么会说普通话,独自带着五个孩子在新疆生活,已经是第六个年头。

    阿日里尾

    五个孩子里18岁的大女儿阿曲只、15岁的大儿子陈惹古、11岁的二儿子陈惹格,都已经能帮着母亲阿日里尾干活挣钱;另外两个孩子陈里格和陈里黑,分别才8岁和6岁。

    6年前,阿日里尾和丈夫陈背一起来新疆摘棉花赚钱,那时小儿子陈里黑只有2个月。没想到第二年阿日里尾的丈夫、五个孩子的父亲却因为吸毒被抓……赚到钱回家生活的计划戛然而止。(就在11月27日,在沙湾县与新和县两地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她们拿回了本该属于她们的酬劳)

    日落 而归 一家五口 棉田里的童年

      从那之后,阿日里尾开始一人带着五个孩子打工生活,日子紧巴巴,却一直没有攒够回大凉山老家的钱。孤儿寡母,还遇着拖欠工钱……就这样,不曾念过一天书,来不及学说一句汉语的陈里黑却已经从婴儿车里奔跑在了新疆的棉田旷野之中。这几个凉山的孩子,在棉田里熬过了一年又一年;他们不记得爸爸的相貌,甚至忘了家乡的名字。

    棉田是你的战场 也是你的童年 陈里格  8岁 陈里黑                                        6岁

    可是陈惹古说他想回去凉山,因为家里还有一位盼他们早归的耳聋奶奶。

    15岁的陈惹古,已经显示出长子的担当,照顾弟弟分担母忧。他摘起棉花来已经是个老手,和三个弟弟组成团队“流水作业”,效率顶得上一个成人。扛起比他身体还要大的麻袋,也不在话下。一天十几个小时披星戴月,他们和母亲一起在棉田里并肩作战。

    棉田是你的战场 也是你的童年

    11岁陈惹格,头一直是歪的,有彝族人告诉我们:陈是姓,惹格,彝语翻译过来就是哑巴或憨傻的意思,是个取笑人的外号。谁家的孩子会取这么个做名字?生命之初是怎样草率,才会如此不以为然和郑重对待。

    他们不比城里的孩子金贵,也就不会被格外照顾;吃饭的餐具都是大号的,他们可以端起大碗操起勺子 仰着脖子往嘴里送……早早地为家庭分担,也早早地失去了念书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们还小,还不懂为未来担忧,还没有这个世界的包袱。摘花的间隙,几个孩子会在田埂上追逐打闹,他们会自告奋勇找西瓜解渴,像发现南瓜战车一样推起田埂边的自行车迎向落日。棉田,不止是父母挣钱的沙场,也是他们成长的无忧乐园。

    陈惹古 15岁 陈惹格 11岁

    他们没有童话故事,没有铅笔书包,没有冰淇淋游乐场,有的是每天与父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凉山以外,他们的童年以另一种形式延展,他们还是长大了。

    我们所忧心的,是彝族孩子的未来,他们的人生该何去何从,他们是否有机会通过教育改变自己的命运,多一条不同于父辈的可供选择的谋生路径?

    三个孩子加起来还不到 25


    3、愿你历经辛苦,成为那个幸运儿……

    赤里尼贪恋妈妈的体温 棉田的一天很长很长

      一直想问问新疆的太阳,为什么那么勤快,早早蹦上天边,晚上牛羊瞌睡了,也不见落下地平线。你把日子拉得那么长,却不曾想把采棉工的日子拉扯得那么难熬。

      为了抵御新疆强烈的日晒,赤小龙一家安定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县里采购婴儿车;也采购了接下来三个月里生活做饭的工具,这笔钱是他们来新疆后最大的支出。最初这些父母的想法是,他们下地干活的时候,将孩子放在婴儿车里,孩子饿的时候再抱起来喂喂奶。

    买婴儿车 几乎花光他们的盘缠

    一切都是急匆匆的,暗夜短促,五点多东方鱼肚泛白。鲁夫普尾还能照顾孩子多睡一会儿,赤小龙需要烧水做饭。一家人顾不上早饭就要出发去田里,把刚做好热腾腾的米饭和隔夜凉掉的剩菜剩汤,打包装进水壶饭盒拎上出门。

    而比他们勤快的采棉工早已在棉田摘了个把小时。新疆温差大,早上的棉桃带着露水更加有分量,有经验的采棉工会充分利用沾满露水的清晨,饭也不吃也摘上几十斤“巧棉花”。而这些来自凉山的彝族同胞并不知道这些“技巧”,他们卖的是苦力,挣得是苦钱。

    习惯了紧贴母亲心跳的赤里尼并不习惯婴儿车。瞌睡的赤里尼一次次在脱离母亲双手的瞬间惊醒哭闹,他像是仇恨婴儿车,更像是贪恋母亲的气息。

    孩子呀 贪恋母亲的气息

    鲁夫普尾,一个新手妈妈背着娃娃摘棉花的新手拾花工。她左手背后托住儿子保持平衡,单凭右手摘取,一把攥满了,再塞进腰后挂着的口袋。遇到不顺服的植株,鲁夫普尾还要腾出左手固定棉桃,右手去摘取……当母亲弯腰低头一次次捡拾,背后的娃娃就会随之像钟摆一样前后律动:站立、俯冲、甚至头朝下。我们闭上眼睛想象一下倒立充血的感觉,那些背上的彝族孩子正在太阳底下习惯人之初的艰辛。贴着母亲的心脏,即使一天上万次俯冲,不知事的赤里尼依然喜欢粘着妈妈。

    娃娃的哭声穿不过这片白花花的棉海 哭到泪干

    鲁夫普尾的孩子是幸运的,在同一片棉田,其他的孩子们散落在各个角落里,醒来没见到妈妈,就躺在婴儿车里哭喊。三米之外妈妈仍专注地摘花,不是娃娃的哭声穿不过这片白花花的棉海,是生活的压力已经抵消了她们情感上的追求,甚至对苦难的发声。

    “孩子哭一会儿就好了。耽误摘棉花,老板要不高兴的。”

    我尝试着理解,背井离乡来新疆打拼,赚钱回家是唯一安慰。

    背井离乡 为了你的明天 棉田里奔跑的少年 初为人父 初当采棉工

    4、愿你不枉此行 早日回家

    2天下来,鲁夫普尾的腰已经直不起来,撑不住的时候就跪在地上,小小的身体隐藏在漫天席地的长绒棉田,如果不挪动身体,你不会看见她们,她们跪在地上摘棉花的姿态,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虔诚——不知道她们的膝盖和大地摩擦的时候,内心可曾涌起某些渴望和绝望?!年轻的手臂好像千条万条棉枝抽打过,抵达吐鲁番火车站才买的采棉装备已经显得不够用,成熟的棉壳一天就能刺破一副胶印手套。

    跪着摘花 一天一副手套

    午饭一般在下午2点左右,这是新疆一天里太阳最炙热的时刻,饭盒如果没有封口,米饭就风干成透明的米粒;菜盒汤盒如果封了口,那到午时已经发出微微的酸味。好几天,赤小龙中午都是用热水泡开干硬的米粒,就着没有油水的白菜汤,土豆丝充饥。为什么我们闻着那菜明明有些酸味儿,他们还可以吃的那么香?

    如果家里能吃饱就好了 新疆的西瓜是她们最爱的加餐 和你在一起                                        苦也乐 孩子也要比爸爸                                        厉害 又一个哭到泪干的孩子

    整整3个月的采棉季,他们可能都吃不上什么肉,一方面是因为棉田远离城镇,只能贮存一些白菜土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价格贵,舍不得。

    日复一日艰苦的劳作,有如流水线上的机器; 9月底,阿克苏几场西风紧催就下了雪。鲁夫普尾在微信里发了近况:下雪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冷。照片上她裹着羽绒服带着毛线帽站在棉田里,天边还是凝固浑厚的蓝和朝阳初上的胭脂色。这个年轻的妈妈不熟练的采棉工,一边适应着一边坚强着,身边的赤里尼也渐渐不哭了。

    一天的开始与结束 11月13号 赤里尼在棉田渡过了1岁生日

      虽然在进疆之初,鲁夫普尾设想过摘棉花的辛苦,但也只有亲自走一遭才知道苦无边。微信里鲁夫普尾经常微我:姐,我还想做文秘,你觉得我能学点什么技术,以后可以做一些其他的工作……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但是很开心她在精疲力尽的一天之后还有对未来生活的长远打算。我知道他们的孩子赤里尼长大后一定有不同于父亲赤小龙的人生。


    5、最后的愿望

    希望这篇碎片化的记忆,能让凉山彝族同胞的生命能广被认知,能让更多孤独星球的凉山孩子得到足够的珍视。

    这些孩子,包括但不仅限于本文提到的名字和照片。

    愿大地赐你一对风火轮 可以一路回故乡 摄影师 王金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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