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固执

母亲的固执

2019年2月6日  星期三    晴

大年初二照例是回娘家的日子，我们一大早起来，紧赶慢赶地正收拾着，母亲来了电话，问我们回去不，如果不回去，她想去看外婆。

感到了母亲的催促和着急，我们加快速度赶回了家，之后打算一起去看外婆。

在清点要拿给外婆和几个舅舅的礼品时，母亲和我与弟弟发生了分歧。母亲坚持要给每家带上两盘鸡蛋和一份白糖，我和弟弟认为现在还拿一斤或二斤白糖走亲戚真是少见，就都主张去掉白糖，然后加上装在礼盒里的糕点之类的。

但母亲固执地不肯去掉白糖，却最终拗不过我们，只好不作声了。

去外婆家的路上，我看着母亲不高兴的样子有些过意不去，就试图给她解释一下，结果还没说出口，母亲就用很克制的语气说：“你们觉得白糖不好，可在过去，回娘家送白糖却是很重要的事！”

我无语了，也不想给母亲解释白糖对老人身体不好之类的话，只是心里自有了另外一番打算。

我知道，白糖是母亲那个年代的稀罕物，在母亲小时乃至年轻时代的老百姓心中，能吃上白糖简直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和甜蜜。

好像是前些年吧，我还多次看到母亲去外婆家带白糖，当时只觉得母亲和大多数乡邻一样，因为经济拮据才有此做法。

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在大多数人都不再以白糖为礼物送亲人的现在，母亲还要把拿不拿白糖作为一件大事而耿耿于怀。也许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母亲认为白糖是珍贵的，是好吃的。

不禁有些心酸和惭愧，后悔没有让母亲培养出对其它美味的认识，我这女儿做得也真是太差劲太不称职了！

走到村口小超市时，我准备再补充几样礼物带给外婆，不料母亲竟有所准备似的递给我二百元，说她出钱买礼物。我当然不能收，却推辞不过母亲，为了让她心安，我只好抽了一张去买东西。母亲却还在唠叨着说我不听话，满脸的不高兴。

等我把八九样礼品提回车上时，母亲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母亲的固执

外婆见到我儿子时，满脸满眼都是激动的神情。儿子很乖巧地拥抱了太婆婆，母亲在一旁边擦眼泪边说：“你婆年前身体不好的那阵子，总在念叨她好久没见这个重外孙了，也不知他现在长什么样了！”

听了母亲的话，我忽然就明白了母亲要拿白糖的执拗，应该不仅仅是她认为白糖好吃，而是母亲觉得，拿再多再好的东西都无法表达她对外婆对娘家的那份深情。

去年开始，一直身体硬朗的外婆多次心脏病发作，有好几次处于危险中，舅舅说年前那次都担心外婆扛不过去了。

也正因此，母亲每次去外婆家，都尽自己所能地想多为外婆做点什么，这次更想把从儿时就深深烙印于心的好东西白糖带给外婆。当白糖没带成时，我另外加上的其它东西虽然也不错，但母亲心里的不完满却依然存在。

但是，即使加上了白糖，母亲的心愿就完成了吗？

今年九十岁的外婆一直是母亲的精神支柱。舅舅和姨们一来忙，二来年龄比母亲小很多，平日母亲和姊妹们的交流很少，并且逐渐有了一种类似代沟的隔膜。

在母亲自己家里，父亲的让她失望，弟弟一家和我的不听话不争气，都似乎让母亲在极大的失望和无力改变中增加了她的寂寞，母亲认为没有人和她是一条心。

只有外婆，用她深深的母爱和包容以及她们母女近乎同步的思维意识和做事方式，让母亲从心底有一种深深的依赖和寄托。

在我的印象中，快七十的母亲永远是外婆心里需要呵护帮扶照顾的小女儿，母亲每隔几天就必要去看看外婆，要不然外婆就会来看母亲，或者捎话叫母亲过去。

近几年，母亲腿脚不太灵活了，却仍忍不住时时要让父亲用三轮车拉她去看外婆。有时候父亲太忙了，母亲就会寝食难安，对父亲的叨叨也便没完没了。

父亲不是小气的人，他对外婆也很好，更不会阻拦母亲对娘家好。只是和特别重视娘家人的母亲比起来，父亲难免显得淡了些。

为此，母亲免不了常常数落父亲偏心。时间长了，无奈的父亲也会有些反驳的表现，不过也只是玩笑着对我或者弟弟说句：“你妈啊，那对娘家可真是没得说……”

母亲的固执

去年国庆节假期，我回去住了两天。刚好那天母亲打算去看外婆，母亲让父亲摘些家门前的柿子，她想给外婆带去。

柿子树有些高，我看篮子里已经快满了，就叫父亲不必再摘了。父亲看了看篮子，摇摇头说：“你妈会觉得不够多，一定得摘满满一篮子给你婆拿去，她才心安！”我笑笑，继续跟父亲一起摘。

摘满一篮子后，父亲又另外摘了些，用塑料袋装着放在那一篮柿子上面，说是让我带回去吃。

一会儿，母亲和我准备一起出发，她发现篮子里还可以再装些柿子，又不知道塑料袋里是父亲给我摘的，就从塑料袋里往外拿柿子，继续添在篮子里。

父亲从里屋出来看见了，无奈地笑笑：“闺女啊，你看你妈，心里只有你婆，连我给你的柿子都不放过！”

我哭笑不得，忙说我不要那么多，让妈装吧！

正专心装柿子的母亲这才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说：“让你爸再给你摘些，这篮子不满嘛！”

我和父亲相视一笑，我们心照不宣地默许了母亲的深情，并且为之深深感动。

作为女儿，我知道，我也理解母亲对娘家的感情，我更明白了母亲对外婆那种怎么做都觉得不够的爱。

当岁月一天天让外婆衰老，当外婆的身体今年频频出现状况的时候，母亲的那种担忧和恐惧，那种因为依恋外婆而产生的不舍、悲痛与无助，让母亲的许多举动变得不可思议却又理所当然。

我常常感叹岁月之无情，我也时时祈祷上苍能够让外婆福寿绵延，希望老天能够垂怜我的母亲，让她能够永远陪着自己的母亲，尽情享受母女相依的幸福。

今天告别外婆回家的时候，母亲忽然对外婆说：“我明天再来！”见我们诧异，母亲忙补充一句：“我今天忘记带馍了！”

舅舅和我们几个没有讥笑母亲的迂，我也没再阻拦母亲，不知为什么，我只感到鼻子发酸，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