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理想前进（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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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蒯荫梅的颧骨就想到北京周口店猿人的颧骨，还有两颗口哨牙，就恶心！当初真不该找老梁帮她——我落井，她掷石，害得我眼前又要丢掉工作。

我又想去找陈少先诉苦，但最终没有。因为上次写给他的《梦的解释》已经作了答谢，现在说什么也不能再麻烦他了。

眼前，真让我发愁、郁闷：突然就没了工作，突然就要决定嫁人！
之前，小凤的母亲给我介绍过一离婚男，说我太远了，未果。这次小凤一听说子霞给我介绍男友，高兴极了，叫我一定要答应，管他猫啦狗的，堵人家的嘴巴要紧，自己生个孩子多好嘛！还可以耍产假，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父母也为我的婚事操够了心，为我的工作担惊受怕。我生怕父母知道我现在没得工作，尤其是我的四次《征婚》广告未果，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暖暖的冬阳笑眯眯地拥抱了我。这里是重庆市最北边的郊区——唐家沱。此时，地里的庄稼在严冬的围剿下，仍然昂着头，仍有梅花在最冷的枝头绽放，春天的脚步正在朝我们走来。

“咚咚！”我轻轻敲了两下，门“叽嘎”就开了。吴医生护着我的肩膀到了桌前，热情洋溢：“我们就等你了。”

“别客气，小张，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吴妈的眼神充满期待，“就看你了。”她把蛋准备递给我。

吴医生一下拿过去：“没剥壳怎么吃？”他把蛋壳剥掉递给我，“吃吧。小张。”

“我很想有份爱情的生活，可是......”吴妈摇着头，护着黑边框眼镜，沮丧地说，“唉！我这辈子就算了，就希望我儿子有。”

她居然能说“爱情”！让我刮目相看：有文化的老人硬是不一样呢！她的眼镜背后不知有多少秘密。

“快吃，小张。”吴医生很温情，“我俩一块到街上买东西。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不想去。”我羞羞答答地吃。这实在太突然了，就像迅雷不及掩耳那种突然。

“要得。”吴妈拉着我的手，说我们母女俩正好拉拉家常。

吴医生把桌子收拾干净，提着菜篮子：“妈、小张，我上街了。”便欢欢喜喜地离开。

“我的儿子就是这个样子：有时候脾气是不好，他有了爱情就好了。”她长叹了一声，“唉......他头的一次婚姻，没有爱情。他小的时候苦，婚姻也苦；他命不好，这把年纪了，身边还没有孩子，老了好孤独！”她取下眼镜，一边揩泪一边说，“看他今天这个高兴劲儿，我当妈的当然也高兴啰！你说呢？”
我低头不语。

“女人啦，菜籽命，千万别嫁错人！”她离开我，拿来一些纸，“小张，你看：这是我的家书。”

我接过来一看，惊呆了：好漂亮的字迹啊！好有文彩啊！
我儿：学潮这边闹得很凶，“反对专制，反对独裁”，要求改良社会，回归人性......

我儿：妈妈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很不容易，得好好珍惜，活出生命的价值。你在那边不用担心我。这边有你哥哥照顾我，他给我借了本《红楼梦》。我活到了这把岁数才看到它，很喜欢，最喜欢里面的薛宝钗。妈妈年轻的时候很有抱负，没有赶上好时代；你赶上了，好好为妈妈争口气。人活着，就是为争口气而活......

“这是写给我幺儿的信。写得怎样？”她的脸红扑扑的，像婴儿红，很好看。

“你好有文化哦，不敢想象！”我肃然起敬，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小张，你遇上坏人了。”她讲起了她的曾经。

她出生贫农，天生好嗓子。后来她学了护士，参加了校宣传队。由于战争，学校有时组织宣传队去慰问演出，她领唱或独唱；她们还要到病房去救援。一切都是学校安排的，由不得自己。在一次舞会中，她认识了她前夫。不久就解放了，前夫就成了坏分子，进了监狱。当时她死的想法都有了，考虑到腹中的胎儿，就离了婚，给他留个骨肉。她说她的前夫挺善良，是被冤枉的。

她一直在暗中打听儿子他爸的消息。他三岁那年，得知他爸被下放去农村。她就带着他去见了他爸——在征途中。她知道这是诀别，他爸完全没有人样了。后来，他爸在农村被人打死了。

她说她一直被人歧视。为了洗刷清白，她就嫁给了红五类——对方死了老婆，看中她有文化。婚后夫妻和睦，可好景不长，幺儿才三个月，其夫突然暴病而亡。她痛不欲生，看到这弟兄俩，尤其是小儿子，还在襁褓中，她选择活了下来。从此，母子仨相依为命。

“小张，你身体这么健康。”吴妈抱住我的肩膀，“作为女人，一定要生个娃儿，别人就整不倒你了。”

我松开她。她认真地对我说：“你看：那些整我的人，他们的后代有我的后代争气吗？！”她越说越起劲，真的好有文化啊！“你想一想，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一个女人不生娃儿，别想活清净。如果我不再结婚，坏分子的帽子就揭不掉，就没有小儿子来为我争气——他现在美国读博士，多光荣！”她见我没有反感，“小张，我把你当女儿，才敢这么说。你自己有了娃儿，哪里还顾得上别人说这说那的哦！你把精力放在娃儿身上，晚年才有依靠。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得。”

“万一生个傻子怎么办呢？”

“你被坏人整糊涂了。”她精神抖擞起来，“我三十五岁生的幺儿，你看怎样？”她拉起我的手，“我是妇产科医生，你生的儿子，肯定聪明。到时，那些坏人造的谣，不就破了吗？”她嘿嘿地笑起来，“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有我的幺儿。”

我泛起嘀咕来：万一生的是女孩怎么办呢？其实，我也很想结婚生子。吴妈面部表情十分笃定，声音也铿锵：“你生的儿子肯定聪明，这是遗传规律。你这么健康漂亮又聪明，当然有坏人惦记你。都晓得：不怕小偷偷，就怕小偷惦。”

我把手缩回来，一个劲地点头，但心虚得很，很慌很乱——就因为这次工厂涨工资，没有我的份儿，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情，当官的就叫我不用上班了，把春节过了再说。再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