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表婶“恐吓”的那几年

作者: 崔斯特洛夫 | 来源:发表于2019-06-10 23:23 被阅读6次

          几乎是从童年记事起,我便认为自己找到了《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的原型,这个人就是我的大表婶。她家的房子就在我家的前面,屋前屋后理应变成好邻居,可她却成为我童年的噩梦,一个很多年都绕不过去的“坎”。

          用现在流行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糟糕的童年需要一辈子来治愈。本文系采访写作,为增加真实感,故使用第一人称,今天拿出来与大家分享。

          我叫高志远,1985年出生在西北的一个农村里。我们一家是80年代初从外地搬到现在这个村里的。那时候,我爸的亲舅舅是这个村里的支书,共有五个儿子。其中我说的“老巫婆”就是老大的老婆,也就是我爸大表弟的媳妇。被人唤作大呲花,具体什么名忘了。

          这个女人,确切的说就是“村霸”外加“村婊”的类型,是村里村外,十里八村人人背后唾骂,可偏偏自我感觉良好的主儿。

          那是1990年年末的一天,正在院子里玩耍的我被一阵阵女人的叫骂声吸引。初冬的傍晚时分,太阳刚刚落下,天还大亮着,西边的晚霞还未褪去。听清楚了,是两个女人的声音,叫骂声一声高过一声,我一耳朵就听出其中一个是我妈。

          便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屋里拉着爸爸往外跑,边跑边大声喊:“我妈和人吵架了,快走!”正悠然抽着羊腿旱烟的爸爸还笑着说:“怎么可能,这娃尽鬼话”!

        “你出来听,你听,你听,就在屋后”!我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一把甩开爸爸的手,急着跑出去找妈妈,他也追了出来。

          这时,两个女人离我们房子越来越近,“狮吼功”似乎能把窗玻璃震碎。我跑出去一看,是大表婶和我妈,正像两只战斗的公鸡,怒发冲冠,脸涨地通红,一串串村里骂街的腔调,已呈剑拔弩张之势。

          我妈身高158cm,大呲花171cm,我妈瘦小,人家块头大,体重快比我妈多出一倍了。真打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选手。

          可我妈在吵架的场面上一点儿也不落下风,相比之下,大呲花的词儿没有我妈多,脸憋的像一只大紫茄子,张着血盆大口,像饿虎一样盯着眼前的“猎物”。

          突然,一个“饿虎扑食”,大呲花猛地向我妈扑去,我妈还推着一辆红旗自行车,横在两人中间,大呲花如发了疯的野兽一样扑过去。可怜我妈娇小的身体瞬间被压在自行车下,一只车把还直顶着软肋。我妈显然已经是她的到手猎物了。两个人发疯的厮打着,嚎叫着······

          我看在眼中,急在心中。5岁的我疯一般的边哭边叫着冲上去。拼命的想把这头巨兽拉开,可体量相差太过悬殊,如蚂蚁搬大树般无济于事。我发了狠拼了命也要保护妈妈,在拉大呲花的脚时,拉掉了她的短跟皮鞋,那是一款在当时很流行的猪皮皮鞋,短跟上还打了不少鞋掌钉。

          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提着鞋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狠砸,绕过前面又砸她的头。一下、两下……就像打大怪兽一样,打了几十下人家还是元气满满。这时我冲站在一旁傻愣的爸爸大喊:“快来帮忙呀”!

          可爸爸竟然还站在原地,愣愣的,只是嘴上说别打了,别打了。我急的过去拉他的手,咬他的手,让他快点过来,他还是迟疑不决。

          这时,大呲花的男人也听到了争吵的声音,跑了过来,我爸跟他说两个女人打起来了······后面的话大概是他没有动手,并没有和我妈一起打弟妹之类的,总之是一堆讲道理的话。

        可他的大表弟径直扑向我妈,狠狠的在腰眼上补了两脚,我爸这才如梦方醒,秀才遇见兵是不能讲道理的。一把推开他的表弟,这时闻讯赶来的村民也加入了拉架的队伍,大呲花在三个壮汉的强拉硬拽下才从我妈身上拉起来。而妈妈已经昏死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地开始抢救我妈,掐人中,拍前胸打后背,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脸白的像一张白纸。豆粒大的汗珠从面颊流下来,浑身上下抖得自己都控制不住。

          据我妈说当时也不觉得疼,后来去医院检查时才发现肋骨已经断了两根,就是当时车把抵住的地方,又或是他大表弟补那两脚导致的,她也记不太清楚了。过去农村的医疗条件有限,只能提供伤口包扎,打针吃药等简单的护理措施,再去医院正式拍片子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至今都佩服我妈的忍耐力。

          当时我最恨的人就是我爸,为什么就不能第一时间出去制止两个女人的争执,不能拉妈妈一把。反而还跟他那个混蛋大表弟讲道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婆被人欺负受伤吗?可终究大人的世界我们不懂,那是仇恨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已经生了根。我暗下决心,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亲手剁了他们全家,报仇雪恨。

          这还不是过分的,最过分的是这一架刚打完的半个小时后,又发生了一起打架,这次受伤的是我爸。村里人们刚拉完架散去,我妈那会才刚醒过来,还瘫软在土炕上动弹不得。我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而那时,哥哥姐姐们全部在外地求学或打工,只有我和爸妈三人。

          就在这时,我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大呲花带着大表弟、二表弟一行三人气势汹汹杀了个“回马枪”,又来兴师问罪。刚一进我们家院子,爸爸正在羊圈里喂羊,他立刻觉察出危险,这家伙们怕是要赶尽杀绝的吧。他赶紧操起一把大铁锹还击,可这次的大表弟和二表弟没有直接参战,而是一人搂着他表哥的一只胳膊拉偏架。也是爸爸心软,当时没有一锹一个把他两提前放倒,导致吃了大亏。他们不好意思出手,就让大呲花那只野兽出手了,丧心病狂的三人在我爸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大呲花操着胳膊粗的木棍攒足了全身的力气在我爸头上打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直到附近的村民听到打架声,又一次跑来拉架。

          而此时的父亲已经头破血流,双膝跪地,瘫在地上,甚至不惜磕头祈求他们放过我们一家。他当时是怕人单势孤的我们一家三口被他们打死,最重要的是保护我,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他怕这群衣冠禽兽一旦发起疯来,见点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管不顾地干出傻事。为了保命,为了保护我,他低头了,向自己的亲表弟下跪了。我当时恨自己为什么不是15岁,25岁呢?而偏偏才五周岁。气的我牙根都痒痒。

          老爸因为这次严重的创伤,造成了脑震荡,从那时起,我爸的智力和性格就形成了他人生中的一个“分水岭”,变的糊涂、暴躁、且嗜睡。村里有句俗语叫:亲不过的姑表,香不过的猪肉。而他的表亲却把他当仇人,敌人,甚至比欺负外人更加肆无忌惮和变本加厉。

          上学后我惊奇的发现武侠小说里全是关于复仇的内容,金庸,古老,梁羽生的小说,《水浒传》,《胡家将》······所以我从小学开始就读了不下一百本的小说和小人书,仿佛从中能找到真实的自己,有一天我也可以变强,仗剑天涯、锄奸铲恶、降妖伏魔。

          这件事发生了几年后,我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显然那不是一次简单的冲突,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冰冻三尺也非一日之寒。

            原来,大表弟的父亲,也就是我爸的亲大舅,那时是村里的老支书,我爸从外乡搬来此地也是来投奔他的。这是我家在村里唯一的亲戚。

          我爸勤劳能干,来了没两年就靠种地养羊赚了不少钱,还盖了三间大砖瓦房。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是全村乃至全乡的第一座。不少乡政府的人都来参观。父亲至今说起来都掩饰不住那种骄傲。原本是件露脸的事,可我爸哪里知道,正是因为这事种下了祸根。

            他那个当支书的大舅,不以外甥的壮举为荣,反而认为抢了他支书的风头。意思是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支书都没有实现的事,让外甥抢了去,多没面子!这事要放现在那还叫事儿?那是亲外甥给你长脸呀!可人家压根儿没把外甥当家人,而是作为竞争对手或是嫉妒的对象。

            再加上一些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仇恨在不经意间越积越深,最后一场口角才演变为恶性斗殴事件。

            后来回味起来只觉得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和对他大舅狭隘心胸的可笑和鄙视。这次病根种下了,先是他大舅处处为难我爸,不给分地,不让种太多,不让······总之,怕我家的日子过得超过他家。一来二去,这种思想在他们家人的心中扎了根。那年头,似乎要穷一起穷,这才穷的有面子,要不就要富一起富,这成了大家心中的统一认知。包产到户,从公有制到私有制的变化,显然那时人们的思想还没有真正的转变过来。

          那场打架虽然结束了,但长达十年的“恐吓”才是我童年里最大的阴影,至今都难以忘记。

          那场打斗后引发了一场两家之间的官司,官司当然是我家赢了。大呲花也赔了一笔不小的罚款。这估计也是她进行接下来一系列行为的主要原因。

          大呲花在我家前院,我们上学,串门必经她家大门口,只要是见了我们家的人,她就能使出各种恶心的招。

          有时候,是打猪骂鸡,指桑骂槐;有时候是白眼吐痰,更有甚者,在没有大人陪同的时候,还过来掐我一把;如果够不着我,就当着我的面直接脱裤子撅个屁股开始撒尿······

          当时似懂非懂的我,每次走到她家门口就心惊胆战,随时做好战斗或者逃跑的准备。就在这种“恐吓”恶心中度过好多年,就像是吃了个死苍蝇,吐不得也咽不得。那时候就觉得长大好慢,整个童年生活里的受到的恐吓,完全超过了正常小孩子承受的范围,也生生夺走了我童年该有的美好和快乐!

          记得,嫂子刚嫁到我家的那年。大呲花还是那副德性,如是三番,我哥实在受不了了,操着铁锹,天擦黑的时候就跟着她,没想到她竟然连着三天躲在姘头家不敢回家。一下子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她的丑事。要换做别人,可能得臊死。可人家没过多久干脆和姘头公开关系,同居了。头上一片大草原的大表弟及大表弟一家竟然默许了。而他们的大儿子没过多久患病去世了,村里人说他们造孽太深,气死了善良的孩子。

          而大呲花在公开场合和人们夸口,说村里的老少爷们几乎都拜倒了在她的石榴裙下。忽然,让我想起了一则笑话,大海边漂来一具男尸,面目全非,只有下体保护完好,一个村妇过来说,不是俺男人,也不是俺姐夫;另一个则说不是村长,不是书记;而最后一个却说,大家回吧,这不是咱们村的。见多识广的能力可见一斑。

          我想,故事里最后那个人肯定就是我们村的大呲花。后来我上了初中去乡里念书,隔一个星期回家一趟。每次回去总能听见大呲花的新闻,不是和王三家吵架,就是揍了李四家的男人,再就是欺负了谁谁,又和谁睡到一起了······那时的村里人敢怒不敢言,因为大表弟一家有兄弟五个,加上姘头们,她可是村里的著名海鲜“大螃蟹”,横着走。也就是后来被称作的“村霸”的一号主角。

          我读高中时,个头也长高了,那会儿心想可以和她一战了。有一次我故意从她家门口经过,人家看到我,竟然无动于衷,没有吐痰,也没有解裤子撅屁股,我就纳闷了。可即使这样,心里还是悬着一块大石头。如是三番,经过她家很多次,她还是没反应,这让我挑衅的很没意思。

          有一次,她家的羊群经过我家菜园子,有两只山羊进了菜园,要照以往,我肯定不敢管,可那天,我一个箭步上去把其中的一只抓住了,摁地上抡拳使劲打。可怜的羊被揍的哇哇大叫,大呲花见状赶紧跑进来和我理论,我二话没说,操着鞭子就上去和她干仗,心想这是多好的报仇机会呀!可她竟然一转身就跑,跑的比兔子还快!我从五岁起被她欺负,十多年来天天注重锻炼身体,为的就是自己能变的强壮些好和她决斗,可她却怂了,跑了。十多年的仇恨此时竟然无处发泄!

          她像恶魔一样,用沉甸甸的乌云笼罩了我整个童年,现在想起来,都是恐吓,羞辱,谩骂,诋毁······两家大人的恩怨,竟然对我一个五岁的孩子下手,实在令人作呕。

          如是者三,她都如耗子见了猫,见了我远远的绕着走。彼时我已经到了高三,紧张的学习让我放下了一切繁杂琐事,也包括心里一直以来的仇恨。再后来上大学了,有了更精彩的世界,好像那个时候的仇恨色彩就没有那么浓烈了。有一次回村,家里人说大呲花一家搬市里了。我一下子觉得没了仇恨对象。顿觉那么多年紧握的拳头无处安放。再后来,又听说她年过六十了在外地打架被抓了,还判了两年,听了这个自然是无比的爽,但又莫名的感觉同情,可怜,惋惜······

          同情是觉得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受牢狱之灾,可怜是可怜她黄土快淹脖子了还是不识时务,不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惋惜她当了井底之蛙的村霸,难道还能厉害过法律?真是无知者无畏!

          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几年我经常还是会在梦中因为灰暗的童年哭醒!现如今年届35岁的我,站在而立和不惑的十字路口,心中早已褪去了往日的仇恨和伤痛。慢慢的开始同情那个年代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属于偏远农村守旧迂腐的思维,像一只巨大的,无形的,牢不可破的大网,网住了人们的眼睛,更网住了人们的心灵。

          再回去村里已经大变样了,新农村的改造,让原本低矮的土屋变成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门前的土路变成了水泥路,政策的利好不断的向农村倾斜,农村条件好了,只可惜村里只剩下一些风烛残年的留守老人了,完全没有了往昔的生机和活力。

          最近一次见到大呲花是在新村的开村典礼上,她已然是一个走路打颤,皮肤皱巴巴的老妇人,在她眼里再也看不到丝毫骄横,她在人群中四处寻着能和她搭话的人、尴尬的和人们打招呼。而此时的我,更是没有了一点恨意。

          只轻声问候一声:“婶子,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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