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一切都仿佛步入正轨。
磨不过赵梅和赵振国的催促，林嘉树提前一天离开了公司，却也算是公司里回家的最后一波了。幸运的是高铁刚好空出一个位，只是时间有些仓促。
偌大的高铁站，由于是新开的，林嘉树在里面迷失了将近十分钟。迎面走来的协警身影，倒是给了林嘉树一丝光亮。
“你好，请问一下。”
“你好，打扰一下。”
与发声源对视的那一秒，林嘉树忽而有了世上或许真有命运这一说的想法。
将行李放向车厢里的行李架上，正要顺手帮张小斐收拾，却被她拒绝。“我放下面就好。”
点了点头，林嘉树走向靠窗的位置。
“吃吗？”
看着张小斐递来的她的坐车必备的九制陈皮，心里对他们周转波折坐到同一排位置上来，已经冷静了许多。
“还带着这个呢，吃不腻？”
张小斐含着陈皮。“多香啊，晕车吃这个挺好。”
“这是高铁。”
皱着眉，张小斐握紧双手，气嘟嘟朝着林嘉树说：“就知道不能跟你坐一起，”之后又嘟囔，“前面那小情侣怎么回事啊，分开两个小时都不肯啊。”
林嘉树不禁。“叫你看人小男生可爱，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张小斐正从包里掏着耳机线，听完林嘉树的话，动作停滞了片刻，没再回话。
林嘉树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的确，他们现在的关系才不是和什么斗嘴耍赖。只是可惜的是，这一切都是在林嘉树问完下一句他才意识到。
“你男朋友怎么没陪你一起？”
“分手了——我又不是小孩，回自己家还需要人陪吗？”
“抱歉，是我多问了。”
高铁正经过隧洞，瞬间黑暗了起来。林嘉树直勾勾地盯着玻璃中的画面，直到窗外有了巨大的白光。心才静了下来，不由靠到椅背上，闭上了双目。
醒来时张小斐已经不在了，林嘉树看了一眼窗外，列车甚至还有一段距离才到站。
到家一看，赵梅已经回了乡下。
“妈，提前回去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
“这不是怕你舅妈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明天下午过来吧，在家好好休息一下——顺便去看看你爷爷奶奶。”
“好，我明早过去。”
“那也好。”
林嘉树环视了一圈贴满福字对联的家，不由深感温馨。
洗了个澡，林嘉树靠在沙发上休息，茶几上的微信提示一直响个不停，打开微信，刘天佐在询问到达家了没有，图片却附上了他一家在外面旅游的照片，明显是在显摆妻儿，林嘉树笑着回了个到了，将手机丢到一旁。
打开了电视，画面上播放着搞笑演员的小品，林嘉树笑过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有段时间没有这样休闲的看过电视了。
手机突然来了短信，是曾蓓的。
今年过年回老家吗？
林嘉树坐起了身，将电视声音调小，拨了电话过去。
“曾蓓，我已经在老家了”
“回来了，今年人倒挺齐的。”
“看来不少同学都回来了。”
“林嘉树，我们见见吧。”
“可以啊，你说在哪儿？”
“我给你发地址。”
“好，我先挂了。”
林嘉树赶到咖啡店时，曾蓓正趴在卡桌上发呆。
“这边路好像改了挺多，绕了路，来晚了。”
曾蓓摆摆手。“没事。”又招手叫来服务员。“你喝点什么？”
“给我一杯橙汁吧，谢谢。”
林嘉树一见曾蓓双眼红肿，十分憔悴的模样，心里猜测她可能出什么事了，却没有直接问出口，毕竟他跟她关系还没有近到能无礼过问人家私事。
“你吃饭了吗？”
林嘉树伸手将靠近曾蓓手肘旁的咖啡杯往圆桌里面移了些。“不怎么饿，你吃了吗？”
曾蓓吸了吸鼻子。“没有，事情太多”忽而抬起眼睛望向林嘉树。“你不问我什么事吗？”
“发生什么事了？”
“江远出轨了，跟他们室的实习医生。”
林嘉树没有回话，服务生端来橙汁的时候，点头道谢，再一看曾蓓，已泪流满面。林嘉树见曾蓓手上依旧戴着戒指，也不知如何开口。
“本来以为只是那个女孩缠着他，还在读研的小姑娘，我哪里会计较那么多，我果然还是心太宽啊，再过几天我们就结婚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休假呢，全浪费了……他说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要对我负责，还说会跟那个姑娘彻底讲清楚。”
很明显，江远对曾蓓更多的是责任感。
“我不过跟他吵了几句，他就一直用他没跟那姑娘怎么样，会对我负责来怼我，谁要他负责了——负责！真是狗屁！”
见曾蓓的哭闹引起了咖啡店内各色人的打量，林嘉树唤来服务员埋单，随即又扶起曾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曾蓓望了林嘉树一眼，视线复杂，收拾了一下她自己，站起身，对着林嘉树笑了起来。“对不起啊，这么冷的天，大晚上拉你出来，我没事了，你回去吧，对不起啊。”
见曾蓓误会了自己，林嘉树也不好开口去解释。“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又不顺路。”
林嘉树捡起曾蓓掉落在地上的围巾，放在她的手上。“我顺路，走吧。”
叫了一辆出租车，林嘉树和曾蓓一同坐了上去，过年的城市似乎更加没有夜晚，华光璀璨。
“林嘉树，我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曾蓓靠在车窗上呢喃。
“下午刚到。”
“人真的很奇怪，我一直以为我性格开朗，善解人意，朋友还挺多的，人家有什么事情也愿意找我说一说，聊一聊，怎么我自己一发生这种事，翻遍了通讯录，一个想要倾诉的朋友也没有啊，居然还找上了你。”
“谢谢你给我面子。”
曾蓓笑了笑，又沉默下来。
林嘉树注意到曾蓓的包里手机一直在震动，她却默默地将包压得更紧了些，眼角的泪依旧轻狂。
陪着曾蓓到达小区楼下的时候，忽然身后响起一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回过头去，曾蓓的男友江远打开车门下了车。曾蓓一见到他，便急着离开，却被江远拦下。
“你去哪儿啦？我找了你一晚上，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林嘉树？你们一直在一起？”
林嘉树见江远的眼镜片被灯光照耀形成了一层浮光隔阂，那是一个男子自尊心被踩踏而愤怒的模样。
“关你什么事，我爱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你没资格管我！”
“曾蓓，你说话能不能客气些！”
“你让我怎么客气！对，你要对我负责，你做到了，看到我回家，该安心了吧，可以滚了！”
曾蓓彷佛才发现林嘉树在她身后，面对着林嘉树脸上划过一丝难堪。“林嘉树，今天就不请你上去坐坐了，谢谢你送我回家，我就不送你了。”
目送完曾蓓进到大门内，转身看江远正坐在车头抽烟，头发十分杂乱，估计没少揉搓，不想理会，转身离开的时候，传来江远的声音。
“她实在是太要强了，不是吗……谢谢你送曾蓓回来，不送了。”
林嘉树本来想跟江远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活得方式相同，但取舍每个都不一样，关于幸福的定义更是千姿百态，谁都不完美，与其端着空架子去评论他人，不如做好自己。
林嘉树是鲜少回祖屋的，一来是因为母亲之前的事，父亲这边的叔伯亲戚们都心存芥蒂，二来是各自发展都挺好，更加少了往来。
记得就在这个庭院前，与母亲因为那个人的事争吵后负气出走的林嘉树坐在叔伯的中间，听着母亲妯娌们指责母亲的不守妇道，听着叔伯们说父亲走后林嘉树家欠下的巨款他们替付了多少，听着母亲的婆婆用着最歹毒的方言骂着三儿媳妇，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着，茫然地望着地面。
“我孙子，嘉树，这不是嘉树吗？”
叫喊打断了林嘉树的回忆，扬起微笑。“奶奶，您身体好吗？”
“好，都好，你回来了，才算团圆呢！”
拄着拐杖的苍颜白发的老人闻声赶了过来，见到林嘉树不由红了眼眶。“你还知道回来啊！”
林嘉树迎了上去，低头问安。“爷爷，我回来了。”
因着今晚是团圆夜，叔伯们都聚在一起，林嘉树再次坐在他们中间，细心回答着他们的提问。眼生的几个亲戚小孩索性趴在林嘉树的沙发后，伸长着脑袋去看林嘉树，而后就被自家母亲抓着手臂拖走了。
“嘉树今年都二十八了吧？”大伯父喝着茶漫不经心地问。
身旁大伯娘伸手提醒：“二十七，嘉树是农历二月份的。”
“都这么大了，找女朋友了吗？”
“还没呢。”林嘉树笑着回话。
“那得抓紧咯，不小啦。”
“好，我会的。”
“你妈身体好吗？”爷爷率先提出这个敏感的话题，惹得一旁的奶奶皱眉怒视一眼。
“都挺好的。”
“那就好，虽然不是一家人了，但还是你妈。”
林嘉树握着杯沿的手微微收紧了些，细微的扬起嘴角。“是。”
夜晚，林嘉树站在阳台上与外公赵振国通着视频电话。
“我理解，多待几天也是应该的，都是亲人呢。”
林嘉树看着坐在一旁的赵梅，忙喊：“妈，你也过来跟我说几句啊，就只顾着吃舅妈做的年夜饭啊。”
“聊什么聊，又不是见不着，你外公醉了，我扶他回房了。”
“好。”
“快进去吧，站在外面冷。”
“妈……”
“怎么了？”
“要不要跟爷爷打个招呼？他挺挂念你的。”
在林嘉树看来，赵梅突然显得拘谨了起来，嘴上敷衍：“算了吧，打什么招呼啊。”
林嘉树虽然有些埋怨赵梅这种没有做错事，却单纯赎罪的心态，却又不忍开口伤害她。“那我替你问声好，我明天早上就过去。”
“知道了，不说了，进去吧，外面凉。”
林嘉树挂完视频通话，就见站在阳台大门旁的爷爷林稼轩看着自己出了神。
“爷爷，外面冷，您站在这里会受凉的。”
林稼轩摆摆手。“没事，屋子里太热闹了，吵得我心累。”
林嘉树拿掉了林稼轩吃饭时沾在衣服上的青辣椒。“我去给您拿件外套吧，不然冷着就不好了。”
“不冷，我不冷，嘉树啊，跟爷爷聊会儿吧。”
林嘉树握了握老人家的手，发现挺热乎的也就放下心来。“好，您想聊什么？”
“你长得可越来越像你爸爸了。”
“儿子像爸不是当然的吗。”
“你爸要还活着，过了年就是六十三了，可惜啊，命薄，年纪轻轻就走了。”
林嘉树自小便对爷爷十分畏惧，觉得他太过冷酷，自家父亲离世也没见他抹过眼泪，可现在看来，家里最重情义的人也是他。
“别怪你奶奶，她没读过书，总以为是你妈克死了你爸，也没几年活头了，她要这样觉得痛快，就随她吧，对你妈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林嘉树事实上不太认可这句话，可因为是老人家的由衷之话，便没有多加辩驳。
“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好。”
“明天到你外公家，替我问声好，也代我向你妈问好，这辈子，估计也就我死那天她会来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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