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之二
王浴海
三
我家屋后有个小园,四周插柳,排成齐胸高的短墙。夏季,柳丝如鞭,迎风怒长,常常长到与檐齐,同房高。枝杈间,爬满各色打碗花,红的,紫的,白的,还有蓝的。每天早晨,都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在枝枝叶叶间,高高低低处,挤眉弄眼,翘首弄姿,惟恐人们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小园里,是可以信手拈来,能够随时入口入锅的时鲜果蔬,一片蓬蓬勃勃、吵吵嚷嚷的绿意。茄子齐腰高,肆无忌惮地舒展着透紫的肥大绿叶,喝喝咧咧地怀抱着时藏时露的小紫花。鹤腿般粗细的紫油油的干枝上,炫耀地挂着一条一条紫得放光的长茄子。青椒略逊于茄子半头,但也不甘示弱,与茄子比肩挺身拔高。叶,翠绿;枝,翠绿;果实,长成的,半达子的,刚露眉眼的,一律是咄咄逼人的翠绿。只有花儿,嫩白,细碎,娇小,但透出一股令人生畏的辣气,任谁也不敢小瞧它的尖利锋芒。最不敢比高低的,是伏垅的小白菜,纤瘦,细弱;贴地的生菜,肥头大耳,挨挨挤挤;刚刚冒锥的小葱,一棵棵苗苗条条,兀自站立;破土不久的大蒜秧儿,既不争绿也不争高,只是埋头地自顾自地抽枝展叶,一付耐得住寂寞超然物外的样子。但是,这些合到一处,却组成了一种别样阵营,它们丝毫也不气馁地高扬着绿色的旗帜。小白菜,嫩绿得滴水;生菜,碧绿得冒油;根根直立的小葱,黛绿得吐气生烟;挺枝拔叶的大蒜,青绿得透雨摇风。一地勃发的生机,一片盎然的秀色!最霸气的是,被高高架起的黄瓜秧儿。那一片片带刺儿的丶手掌大小的、几近透明的绿叶,拉着一条条毛绒绒的绿蔓儿,从木条搭起的架子根儿,爬到架子顶,忽左忽右,忽东忽西,你缠我,我绕你,爬得难解难分,拽出一面墙似的密不透风的翠绿,雄踞在小园中央。这还不够,一条一条的绿蔓儿,伸出粉丝般长长的绿丝儿,把刚分蘖的嫩叶,刚作胎儿的花苞,颤微微地引向高空,竭力地搜寻着可供攀援的支架。不时绽开的黄瓜花,金黄,鲜嫩,绒地儿上沾着星星金黄的粉粒儿,柔细的花萼颤颤地上挑着。蜜蜂们张开透明的短翅,嗡嗡嗡议论着不时钻进钻出,飞上飞下,弄得没鼻子没脸的一身花粉。在期盼中,那些顶着小花的、状如小手指大小的黄瓜纽儿,不几日便长成了一胳膊
长的丶稍碰即冒水的丶浑身披挂点点白刺儿的丶神气活现的大黄瓜,高高在上地悬垂着。一条一条,时藏时露,目不斜视,紧绷着一张张严肃的长脸,好象满园的绿肥红瘦,都不在它的眼里。其实,不管它们怎样一脸严肃,也挡不住“黑客入侵"。那只半桩子红公鸡,常常跳过柳墙,潜入黄瓜架下,不停地跳脚叨去,眨眼之间,就能把半根黄瓜变成空壳。为给这位“黑客"一点厉害瞧瞧,烈日下,我蹲在绿丛中足足一小时,这位先生才鬼头鬼脑地钻了出来。我蹑手蹑脚地蹭过去,冷不丁一棍子捅个正着,小公鸡一阵嘎嘎山叫,跳上柳墙,飞上柴垛,奔上仓房,惊恐地勾勾勾高叫。惹得门边院角埋头觅食的鸡公鸡母们都抬头歪脖不错眼珠地观看。于是,小公鸡又故作常态,带着几分挑战意味地在仓房顶上挺胸凸肚地踱步,那意思好象是,看你能把本大爷怎么样!气得我一个土块抛掷过去,它哇地一声飞下房顶,便钻得无影无踪了。从此,小公鸡只要看见我就哇哇山叫,连我抛撒鸡们最想吃的当米粒儿的时候,它也不敢同伙伴们一起欢跳扑翅蜂拥而来,只是怯怯地远远地站着走着,勾勾叫着,偶尔瞧准机会闪电般叨一口滚到脚前的苞米粒儿,扬脖呑下,还不忘转着眼珠瞟着我。从那以后,它再也不敢潜入小园侵犯那些手无寸铁的“一脸严肃"们了!
这就是我家屋后的小园。给我从家的亲情中流淌出来的美的熏陶,从美的熏陶中喷发出来的家的亲情。一草一叶一枝一花,无论是细雨中欢欣鼓舞的抖动,还是狂风中不屈不挠的弯腰弓背,都在我的记忆中定格为永恒。无论是七夕晚上,弟妹们伏在黄瓜架下,试图偷听牛郎织女的悄悄话,还是在第一场霜冻之后,父亲母亲领着我们急摘所有的茄包子、青椒辣子左呼右喚的忙碌,都在我的心灵深处被雕塑成永久的风景。无论是冬天小园里高高堆起的柴垛上聒噪成阵的麻雀,忽隆飞起忽隆落下,还是大雪过后小园中的鼠兔禽畜蜿蜒杂乱的脚印,都给我留下了长久的眷恋。不管我越过多少高山,跨过多少大河,最难割舍就是这份情肠;不管我经历多少磨难遭受多少凌辱,最难抹去的,就是这份美丽。其实,这个小园,不过是个盆景,还有更大更美的园,那就是位于村口二亩地左右的秧棵地。
(未完,待续)
屋后小园,永远抹不去的美丽 屋后小园,永远抹不去的美丽 屋后小园,永远抹不去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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